陆瑶再次来到老国土局家属院的时候，是个大中午。

骄阳洒下，院子里种植的树木翠绿得发亮，蝉鸣嘈杂，小区内一片祥和。

就在这祥和中，小区小广场的西边树荫下，几个老人正在凑一起聊天，还有几位大爷在下象棋。

这个小区里都是相识已久的老邻居，彼此都是熟面孔，再加上又是老小区，交通不太方便，附近无集聚的办公楼，所以出租并不常见，所以陆瑶想，如果出现了一个生面孔，那肯定会引起大家注意。

于是陆瑶凑过去跟老人套近乎，问他们最近有没有在院子或5幢附近看到过陌生男人。

老人们面面相觑，思考了一阵儿，纷纷摇头，“陌生人？没有啊。”

“好像是有个女的，最近老在这儿附近转悠。”

女的？这个信息让陆瑶始料未及，是谁？难不成，是莫季红？

陆瑶有点纳闷，难道方向又错了？

李秋芬之前说出自己的猜测后，一语点醒梦中人，陆瑶立马就觉得这个推断很有道理。

可如今，这群老人却都不承认有个陌生男人，反而冒出个女人。

这不可能。

陆瑶的手上还有舒童旧屋的钥匙，她已经打了申请，决定再次上她家看看。

陆瑶来到舒童家门口，钥匙伸进去还没开始转，她发现不对劲。门虽然是扣上的，但不紧，只要稍微用点力就可以拉开。

她把耳朵覆在门隙处，似乎听到里面传来微弱的动静。

陆瑶警惕心起，不管张辉和舒童被杀之间有何隐情，他都是被怀疑的潜在杀人犯。她把一只手放在门把手上，一只手攀在自己腰间藏着的枪支上。一旦她用力拉门，声响一定会惊动里面的人，如果届时张辉冲了出来，那她可以立马掏枪威胁。

陆瑶轻轻使了点力气，自己在内心倒计时三秒，然后瞬间拉开大门，另一只手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掏出手枪，抓在手里。

里屋确实被这声响震出一人，但不是张辉，而是一脸懵逼和惊吓的林岚。

林岚被眼前的阵势惊若木鸡，手里厚重的本子啪一下掉落地面，声响同时拽回出神的二人。

“林岚？你怎么在这儿？你怎么进来的？你你你这几天干嘛去了。”陆瑶的惊诧不亚于林岚，她甚至连枪都忘了收。

林岚捡起本子，拍了拍灰，突然想到之前她跑来舒童家搜屋，也是被陆瑶逮个正着。林岚忍不住笑了。

她这一笑，把陆瑶的火激出来了。

陆瑶收起手枪，走近林岚，“你知道这几天大家有多担心你吗？你想静一静也可以，但你至少给人回个信啊！谁知道你是死是活，状态如何？”

林岚笑完，喘口气道：“这些天我是在思考，思考怎么能让人随意打断？”

陆瑶还是气不打一处来，但语气好转很多，她抱臂胸前，脑中忽然回想起之前李秋芬说林岚可能上哪儿充电去了，还真让奶奶说对了。

“说吧，你怎么会在这儿？”

林岚耸耸肩，表情很是无所谓：“我猜张辉可能躲在这儿，所以过来碰碰运气呗。”

陆瑶一直都觉得林岚比自己更适合做警察，不管是天赋还是家庭出身耳濡目染的原因，总之，陆瑶心甘情愿地承认，林岚的观察力推理力还有想象力都比自己更胜一筹。不过她从来都不会嫉妒林岚，反而因为认识她并能和她合作觉得幸运。

陆瑶环视一圈，屋里除了她俩，空空如也，似乎仍保存着几个月前她们来时的模样。

“怎么样，有碰到吗？”

林岚摊手，“人没瞅见，不过，看见个宝贝。”

她将厚厚的笔记本递给陆瑶，“你看看。”

陆瑶接过本子，顺嘴问道：“这在哪儿找到的？”

林岚说：“上次我来这儿，看见抽屉里有一块空位置，根据落灰的程度来看，应该刚拿走不久，只是我不知道是什么，今天来的时候，我想起这件事，直奔卧室抽屉，果然，一打开就看见这笔记本严丝合缝地放在那个地方。”

“你的意思是，张辉专门放回去的？”陆瑶边说边打开笔记本。

厚厚的一本写满内容，一看格式，就知道这是日记。

“你看过吗？”陆瑶问。

“看了一点儿，还挺多。”

两人边说着边进了卧室坐在床边。

“那一起看了吧。”不知为何，陆瑶和林岚之间突然升起一丝淡淡的尴尬。

二人坐在那里，从日记本第一页开始，细细读了起来，这里面将告诉她们所有的来龙去脉，正如你了解到的那些。

张辉提了一兜菜，站在舒童家楼下仰望。

“小张啊，下班啦？”适才在树荫下下棋的一位老人走过来。

张辉本来严肃深重的脸色转而温和，“是，去菜市场买了点菜。”

大爷走过来，不知张辉在看什么，他顺着他目光往上看去，突然想起什么。

“今天陆续来了两女的，都在打听这栋你对门，你还不知道吧，那儿以前是舒局长的家。”

“舒局长？”张辉故意疑问一下。

“对，你还不知道吧，不过这事房东肯定不会跟你们说，怕晦气租不出去。你对门以前住的是老国土局的副局长，他女儿前段时间被谋杀了！虽说他们一家早就搬走了，但还是晦气，一般人听了，肯定趁机压价或者不租。”

张辉敷衍地点点头，“她们打听什么？”

“打听我们小区最近有没有什么陌生人住进来，我天天在小广场坐着，陌生人我一打眼就能认出来，最近还真没有。就一个陌生女人，也是打听舒家的事。”

张辉轻轻松了口气，这时他听见楼道里隐隐出来声音，于是跟大爷匆匆道别。

大爷临走时，还不忘说：“诶小张，我家厨房有点漏水，改天帮我再去看看呗！”

张辉笑着摆摆手，答应下来。

大爷往家的方向走去，心里很是得意：身边有个会搞维修的，还真是方便。

在小区老人的心里，热心肠的小张虽然在小区住的时间不久，但早已融入老人的群体，是他们非常亲近和喜欢的“小张”，才不是什么陌生人。

提起陌生人，他们肯定是想不起他的。

张辉见大爷走远，本要进单元门的脚一转，朝楼侧面阴暗处拐去。

他现在还不想和林岚陆瑶碰上面，他知道即便现在没有证据，但陆瑶早就盯上自己，如果二人碰面，她一定想方设法要先把自己抓进去审问一番。

但现在，他还不能露面，一旦他进去，那事情就完了。

更多本该继续见光的事情就会随之停止调查，而终结在他进去的那刻。

舒童交待他做的事情，他已经做的七七八八了，但更多凭良心和运气的结果，并没有如愿出现。

张辉躲起来，就是在等这个结果的出现。

不知莫季红现在动员得如何……

那些人看到最近的报道，究竟是继续沉默坐以待毙，还是会乘胜追击，给予黄志君再沉重一击呢？

张辉握紧手里的菜篮。

不过，张辉又想到，如果林岚和陆瑶现在在舒童家，那她们很可能已经看到自己放在那的，舒童的日记本了，里面记载了舒童很多私人的事情，其中就包括她们在关心的事情的来龙去脉。

为什么一开始不直接给出去呢？或许舒童根本都用不着死。

这个疑问，在张辉反对舒童那个完全可怕的计划之后，他曾问过。

对于舒童来说，直接寄出或给到林岚陆瑶，她们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莫名其妙接到这样的举报，效果完全大打折扣。

“你还是不懂吗？”舒童面对张辉的疑问，颇有些崩溃和焦躁，“我要的是轰动，是持续性爆炸，我要让所有的民众跟着事件讨论发展质疑指责，我不止要让他坐牢，我要让他受到万人唾骂！这才是他应该有的结局！”

张辉怕过于激怒舒童，所以他赶紧求软缓和。

不知为何，舒童的状态越来越差，时而为思考计划的某一环而兴奋激动，情绪高涨，时而因为陷入往事的痛苦，而低落沉沦痛苦不堪。

而张辉束手无策，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当这个死亡轰动计划提出以后，舒童没由来的又觉得舒畅，好像压在胸口的大石终于要解脱了一样。

“我不会让你真的背上杀人凶手的名号。”舒童说，“我会提前写好遗书，交代清楚所有事情。”

“但我必须选个人动手。我不能自杀。”舒童流露愧疚的神色，“如果你觉得这个计划很可怕，那你可以放弃，我知道不容易。”

张辉张张口，欲言又止。

“但陈景薇的事就会这么算了。”

张辉的心再度收紧，双手握拳。

“你我都有罪，都该去赎罪，这个牢你本来就该坐，你欠了她太多。”

舒童的话仿佛恶魔低吟般，连续不断地涌入张辉的头脑。她每日都在尽全力向他灌输他俩的罪恶，他们该得到报应等等这类的观念。

张辉逃离芦城后，始终无法忘记陈景薇和自己所做的事，他本就一直愧疚，这些年又过得不如意，加上舒童不断地灌输这些想法，他感觉自己的心里，好像也有一颗邪恶的种子在悄悄发芽。

“我们俩都能致陈景薇濒死而不顾，说到底我们是一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