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岚刷朋友圈，知晓了方尧已被释放的信息。

她此刻正坐在书桌前，关掉手机，探身拉开面前的窗帘，城市的夜景即刻展现在她的眼前。

一阵风吹过，远处似有隆隆作响声，怕是一场夜雨即将来袭。

林岚静静地思考，忽而起身走到书柜旁，打开，挨个抽出里面的书籍翻看。在检查到第七本书时，一张小画从书页里滑落。

林岚找的就是它。

这是前年志愿活动时，舒童送自己的亲笔画。

画有点抽象，是用画笔铺就的多样色块构成的意象。

以红色长方形色块为主，侧面点缀着其他五彩绚丽的条状色块。

林岚眯着眼看，拿远了看，放在台灯下看，各个角度环视，也不太确定舒童究竟画的是什么。

她懊恼地将小画摊展，收纳在抽屉里，心里寻思：我可真不懂艺术。

第二日，林岚跑去老家属院。

五层，是舒童以前的家，她们搬走后，房子并没有出售。

家属院是老楼，没有电梯，林岚吭哧吭哧爬上去，走到门口，发现房门虚掩着。

她戒备心起，悄悄凑近听了听，里面有人的动静。

林岚从门缝张望，没看到人，她轻轻悄悄拉开门，蹑手蹑脚地走进去。

林岚适才听动静，似乎是从客厅东面的屋子传来的，她小心翼翼趴在门口，却没看到任何人。

突然“啪”地一下，有人拍了她的肩膀。林岚吓了一跳，身形猛然一震，仓皇回头，迎上陆瑶的脸。

看到熟悉安全的人，林岚的小心脏这才慢慢恢复正常，她捂着胸口，气若游丝：“你吓死我了！”

陆瑶上下打量她，一脸正色：“你鬼鬼祟祟的，才吓人呢。”

陆瑶能调查到这儿，林岚毫不意外，但她还是多问了一句：“你是怎么摸到这儿的？”

陆瑶说：“之前排查最近联系人，发现舒童一个月前跟她家阿姨联系过，要了老房子的钥匙。虽然我还没把这跟凶杀案的具体细节联系上，但毕竟离案发地不远，还是想先来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林岚环视朴素老旧的屋子，装潢充满年代感，“有什么发现吗？”

陆瑶耸耸肩，“大概转了一圈，没发现很特别的情况。不过你可以去看看舒童的卧室。”

林岚跟随陆瑶指引，前往舒童的卧室。

相比其他几乎空荡荡的区域，舒童的卧室却保留得非常完整。

她曾经的生活用品，书籍，各种装饰品，甚至连床铺被褥，都原封不动地保留下来。

“她将自己同这座老房子的时光，全部封存在原地。”陆瑶感慨道。

林岚轻轻抚摸过舒童的书桌桌面，没有灰尘，很干净。

这个房间，近期被人好好打扫过，虽然仍有挥之不去的淡淡霉味，但所有的东西都被好好归置，地面也很干净。

“她家阿姨有两把钥匙，一把给了舒童，一把备用的仍自己保存。据她说，近一个月来，她都没有来过这里，想必这房子应该是舒童打扫的。”陆瑶说。

林岚听着陆瑶的叙述，看着眼前整洁的屋子，心中有种感觉，舒童好像是以此方法来做最后的告别，同她的过去，同她的童年。

陆瑶继续说：“我跟舒童的亲戚打听过，她平时阴郁孤僻不善言谈，没什么朋友。”

这跟林岚印象中的舒童很是不符。

她们虽交集不多，但在仅有的几次活动中，林岚都能感觉到舒童性格热情大方开朗，她总是笑吟吟地面对大家。

想到这儿，林岚苦恼地揉揉眉心，一般人的生活轨迹，是完整连续的，就像一片地砖，只要撬动一面，剩下的就会拔地而起。而舒童的人生，却碎片化地割裂，在不同的人面前，显示着零碎的样子，想要拼起来，难度很大。

最重要的是，林岚想到那封邮件。无论如何面貌的舒童，在他人面前至少都是善良的好人，而邮件里却又控诉她有罪，直接将舒童定义为恶人，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陆瑶显然有着同样的疑惑。

“诶对了，你来这里又没有钥匙，本来怎么打算进来的？”陆瑶话锋一转，突然问到一个核心问题。

她是警察，从舒童家阿姨那里要来备用钥匙，是行使职权，林岚摸过来，没有钥匙也进不去啊。

林岚嗯嗯啊啊半天不给明确答复，其实，她掌握开锁技能，本打算趁无人之际，自己撬锁的。但这个技能，她一直没跟陆瑶说，生怕她要逮了自己。

陆瑶的电话响起，她一向业务繁忙，挂了电话跟林岚说，她要先回局里一趟，让林岚别乱带走屋子里的东西，以免影响后续调查。

临走前，陆瑶叹气，说：“舒局长，就是舒童她爸，对我们的调查似乎挺有意见，不想闹大，所以你万事小心。”

陆瑶走后，林岚正式开始搜寻。

舒童的卧室，一进门左手边一个大壁柜，共四层，每一层都摆着装饰品，下面三层摆着八音盒和各式的娃娃，最上面一层，摆放着一个石头，看样子专门认真打磨过，很光滑，放在一个刚好的托架上，很精致。这些东西，是舒童儿时的印记，这些记忆，在她搬家时，统统留下了。

窗户下面摆放着白色书桌，桌面和抽屉柜上，贴满了色彩斑斓的贴纸，一张张贴纸层层叠叠，仿佛要将整个书桌占为己有，让它丧失原有的纯净与光泽。

林岚拉开抽屉，有轻微落灰的痕迹，打扫卫生的落网之鱼，干净的部分空着，她比划了一下，方方正正的，看上去要么是盒子，要么是一本书或本子。

根据落灰的情况来看，这东西被拿走的时间不长，很可能就是舒童带走的。

林岚又在屋子里里外外搜了一圈，没再发现其他异常情况。

林岚其实自己也不知道想在这个地方，究竟找到什么。她只是凭直觉行事，觉得有必要将案发地的选择这一“暧昧”因素搞搞清楚。

林岚临走前站在大门口，最后回视了一下屋内。然后她偏过头，顺手打开玄关侧面的鞋柜，里面摆了几个烂鞋盒。

她看了一眼，关上了鞋柜，几秒后，重新打开。

五个鞋盒垒起来，林岚将第三排的鞋盒抽出来，这是一个红色的长方形鞋盒，周边贴满了花花绿绿的贴纸。

林岚将鞋盒拿远，眯着眼看，过了一会儿，她的脑袋像被雷电突然击中。

这个鞋盒，很像舒童送给自己的那张抽象画里的主角。

她打开鞋盒，里面空空如也，只铺了一层纸壳，林岚抠掉纸壳，惊讶地发现，下面藏着一张信纸。

林岚打开信纸，阅读里面的内容。

“我并不想踏入泥沼，但有无法忤逆的力量将我拽入深渊，别人可以侮辱我，误会我甚至谩骂我，攻击我，但不应该是你。”

末尾落款，李慧倩绝笔。

林岚倒吸一口凉气，她意识到，这封简短的小信，是遗书。

“李，慧，倩。”林岚看着娟秀的字体，喃喃自语，“你又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