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蘼归》/子不语经年——晋江独发
刘寅从墙角寻来一块能遮雨的木板,想拿出去接萧潭一程,心急火燎刚走到外面廊下,就见萧潭和受伤的梅花鹿一前一后穿过雨幕朝庙中行来。
刘寅苦笑着迎了迎,上下打量着萧潭道:“殿下你怎么落在后面了?我还以为你在我前头呢。”
萧潭浑身几乎湿透,来到廊下呼着白气,他视线绕过刘寅,扫了一眼立在庙内的凌之嫣,然后才心不在焉回答刘寅道:“不关你的事,我要带着鹿一起,自然走得慢。”
凌之嫣已将沾了雨的长袍解下,见他淋得狼狈,想将竹影方才洗过的手绢递给他,但是当着众人的面,畏缩着不敢上前。
司空珉一身干爽地走上前对萧潭笑道:“好巧,殿下也来避雨?”说着将萧潭请进庙内。
萧潭擦了一把头上的雨水,见到司空珉很是诧异:“你怎么也在这儿?”
司空珉望着雨中景色叹道:“方才在附近打猎,看天色觉得要下雨,所以就先来庙中等着了,也不知还要下多久。”
“你可真走运,不像我,都淋湿了。”萧潭走入庙中,边说边蹲下来检查身后梅花鹿的伤势。
司空珉自山景中回过头来,对萧潭挑眉道:“我要是能遇到能让我心甘情愿将长袍送出去的人,我也情愿在山里淋湿。”
凌之嫣也在俯身注意梅花鹿身上的血迹,这鹿被雨淋了一遭,流血处愈发止不住了。她听到司空珉忽然提到长袍,而且意味深长,不免慌了神,侧目望了一眼被挂起来晾水的长袍。
转回目光时,又猝不及防和萧潭四目相对,他笑而不语,凌之嫣不知所措地垂下头,自额头到脖颈都觉发烫。
萧潭见凌之嫣不自在,顿了顿便没接司空珉的话,抬头对司空珉谈起其他事:“这鹿伤势太重,不知还能不能救得回来,你今日可随身带了金疮药?”
“殿下要救这头鹿?”司空珉听到他的话,愣神笑道。
凌之嫣在一旁颇有些草木皆兵,担心萧潭会说出是她想救这头鹿的,又引得司空珉打趣。不料萧潭只是正色地对司空珉点了点头,没有多言。
司空珉随即拿出随身带的金疮药,和萧潭并肩蹲在梅花鹿身旁,司空珉叹道:“这药还是头一次用在畜生身上,也不知道效果如何。”
萧潭则道:“总要试一试才知道。”
司空珉边倒药边道:“殿下可真热心,我还以为救这鹿是凌姑娘的意思。”
凌之嫣闻言,心跳着瞥了一眼萧潭的背影,见萧潭肩膀微微一耸,似乎想回头看她,但忍住了。
司空珉倒了药之后便以为结束了,凌之嫣却觉得这样不妥,示意竹影将手绢拿过去给鹿包扎。
竹影乖巧拿着手绢来到跟前,萧潭会意,自觉起身让到一边,然后环顾庙内陈设,假装无意地望向凌之嫣。
凌之嫣恢复了几分从容,平和地迎上他深邃的目光,心里想问他,这便是他提起的那座神仙庙吗?不过当着几个人的面,自然是不便开口的。
萧潭一身衣裳既湿又沉,尤其是贴在背上的里衣,格外令人难忍。他见凌之嫣并未淋湿多少,又注意到她递过来的目光带着关怀,不禁欣慰扬眉。
竹影用手绢包扎好后,司空珉拍了拍梅花鹿道:“起来瞧瞧。”
凌之嫣的目光被吸引了去,还想着鹿怎么能听懂人说话。
司空珉话音刚落,这鹿便慢腾腾地起身甩了甩耳朵上的雨水,司空珉看呆了眼,忙起身让路,想看看这鹿究竟想往何处去。
梅花鹿有好几处伤,被手绢包住的只有一处,行走时一颤一颠,但毕竟尚有力气,看样子还有救。众人见这梅花鹿微微仰头,眸光清莹地望着凌之嫣的方向,然后低头挪动到凌之嫣腿边,静静地依偎着。
司空珉回过身,好整以暇地望了望这梅花鹿,然后偏头向萧潭道:“当真是殿下做主要救下这鹿的吗?”
萧潭正望着凌之嫣的侧面发愣,听司空珉这样问,不自然地挠了挠鼻梁,昂首道:“那是当然,我还准备把这鹿带回王府养着呢,省得它落入什么猛兽的腹中。凌姑娘以后若是想看看它,可以随时到王府来。”
最后两句是看着凌之嫣说的。
听萧潭这般发话,凌之嫣只好低声道:“殿下说笑了。”
司空珉目光暧昧,谁都听得出来,萧潭最后那两句话几乎就是在明示:凌之嫣以后可以自由出入詹阳王府。
司空珉暗自揣摩,昨日萧潭当众说凌之嫣是他未过门的王妃,今日又把凌之嫣当客人,这似乎说明,二人的婚事实际上八字还没一撇?
“凌姑娘今日上山收获不小——”司空珉抬手指了指她身侧的梅花鹿,“这鹿可是拿你当朋友呢。”
凌之嫣先是呼吸一滞,原以为司空珉要暗讽她和萧潭关系亲密,听完之后才稍微放下心。
对于司空珉的玩笑,凌之嫣轻启兰音附和道:“飞禽走兽也是通人性的,像小孩子似的,见谁面善便喜欢挨着谁罢了。”
语毕,她对司空珉礼貌牵唇,司空珉也淡淡点头,双方都装作是第一次交谈的样子。
心里装着秘密的滋味并不好受,尤其是方才司空珉还好心提醒了她那番话,她总觉他当时在暗指萧潭。
而她和萧潭还碰过彼此的手,她无法忘记那短短的瞬间,此时在众人面前,她却要装作什么没发生过,也不敢对萧潭多说什么话。
和这两个人的两桩秘密,让凌之嫣倍感煎熬。
山风自门窗吹过,外面的雨势更急了些,几个人都无心闲谈了,纷纷望向廊下雨帘,同属沦落人。
凌之嫣忧愁地向外张望,盼着雨停好下山回家,此时萧潭瞥了瞥梅花鹿,又暗自打量着凌之嫣。
凌之嫣念着萧潭淋了雨,略有担忧地像他投去一瞥,两人又恰如其分地目光交错。
被凌之嫣发现他的目光后,萧潭抿唇别转过脸。
淅淅雨声衬托下,庙内及其幽静,刘寅从庙后捡了一堆枯树枝,生了火之后,萧潭上前烤火取暖。
萧潭浑身湿透,照常理来说是要将衣服脱下来才能烤得更快些,但碍于凌之嫣在旁边,只好任由湿衣裳粘在身上。
时间一刻一刻往前流淌,转眼已到午时,凌之嫣今日走了漫长山路,此时又累又饿。她是两手空空出门的,不知道上山要带干粮,饿意被惊动之后,不容忽视。
凌之嫣心慌得在庙内踱步,转而想起萧潭上山前跟她提起带了桂花山药糕,凌之嫣微微打量着,见刘寅身后背着一个布囊,料想这干粮应该是在刘寅身上。
这时萧潭给刘寅递了个眼色,刘寅便起身去取被挂在窗边的长袍,拿到火堆前来烤。
那长袍是在凌之嫣身上淋湿的,凌之嫣想着自己不能作壁上观,下意识走上前想帮忙。
还未靠近火堆,肚子咕咕叫了两下。
凌之嫣踌躇驻足,窥见萧潭满脸疑惑地偏过头——看来他听见了。
萧潭张了张口,扭头便对刘寅道:“把今日带的干粮拿出来吧。”
刘寅应一声好,将手上的长袍递给了竹影,然后伸手向布囊里掏。
凌之嫣闻到桂花糕的香味,满怀期待。
刘寅打开布囊,忽然面露难色,一堆干粮已经粉碎。
“殿下,我在山坡上摔了一跤,不小心把干粮压碎了。”他难为情地对萧潭解释道。
萧潭探头一瞧,不免生气道:“你可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凌之嫣见状便替刘寅求情:“殿下不要怪他了,他也不希望如此。”
萧潭原本已伸出手,准备捶刘寅一下,听凌之嫣开了口,只好将手收回,改用目光威慑刘寅。
司空珉站在火堆不远处,将萧潭脸上的情绪变化看在眼里,了然于心。
凌之嫣做好准备今日要饿肚子了,不料又听见司空珉不慌不忙道:“今日打猎没什么收获,山鸡倒有两三只,殿下若不嫌弃,不如将就一下吧?”
萧潭一听忙回头笑道:“我就知道今日的午餐要靠你。”
然后司空珉开始动手给山鸡拔毛,站在廊下让雨水冲洗干净,没让任何人帮忙。
鸡肉烤熟之后,司空珉让萧潭先享用,萧潭接过来,扯下鸡腿部分,起身对凌之嫣道:“凌姑娘将就一下吧?”
他目光温润,语气仍是客套的。
凌之嫣也客套道:“多谢殿下。”
随后一屋子人围着火堆吃烤山鸡,凌之嫣吃不习惯,勉强下咽。
雨一直下到午后方停,中途凌之嫣和竹影坐在地上互相倚靠着,昏昏欲睡。
不知过了多久,司空珉见外面雨停了,随口问了一声:“殿下现在要下山吗?”
凌之嫣被吵醒了,睁开眼感到两鬓隐隐作痛,似乎睡着的时候着了凉。
萧潭神情有些落寞,今日本来可以有机会跟凌之嫣多相处一会儿的,可惜被这场雨困在了庙中,眼前还有司空珉这么个支不开的外人。
“下山吧,免得之后还有雨。”他望着凌之嫣惺忪的眼眸喃喃。
凌之嫣听到这话,撑着站起来准备下山。
司空珉牵出自己拴在后院的坐骑,不好撇下萧潭等人独自离去,便陪他们一起走下山。
一行人在雨后离开这小庙,走出两步远,凌之嫣忽然眼前一黑,整个人像一片落叶般萎靡,险些昏倒在地。
竹影忙扶住她道:“姑娘怎么了?”
凌之嫣难受地说不出话,既头疼又想呕,方才吃下去的野味在腹中并不消化,可她好像连呕出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萧潭原本走在前头,听到动静忙折回来。
他俯身搀着凌之嫣另一边,低声道:“是不是病了?”
说着,抬起另一只手心落在她额头试探。
凌之嫣双眸半闭半张,司空珉见状也过来道:“凌姑娘若是身体不适,不如骑我的马吧?”
萧潭收起手道:“她这个样子哪里还能骑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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