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细雨还在下,努力冲刷着白日里积攒下的燥热和灰尘,马路两旁路灯灼灼,偶尔驶过一辆汽车带来阵阵声响,除此之外,只有潺潺雨声。
姜楠回房取了把雨伞,两人共同撑着往外走。
她想起之前被打断的对话,问高远:“你刚想说什么?”
高远听到这个问题,笑了笑说:“原本是想问你饿不饿,要不要吃夜宵来着,附近有家挺好吃的清真餐馆,谁知道朋友电话先来了,不过没关系,那边也有吃的,咱们过去了再说。”
姜楠轻点头。
出门后一直没打到出租车,索性要去的地方并不算远,便选择了步行。
在高远指挥下,她们沿江苏东路朝前走了小半条街,穿过十字路口左拐,走到仙足大酒店正门,再从旁边的岔路口右拐进入了一条巷子。
目的地靠近拉萨河,周围稍稍有些萧索偏僻,夜里这个时间段只有两家店还在坚持营业,一个是卖夜宵的小吃,另一个便是她们此行的目的地。
酒吧名叫“西藏往事”,店门口设计简洁利落,是一整排的玻璃墙,除了招牌外没有别的装饰。
进门后右手边有两个竹篮子,用来放客人的雨伞,姜楠收好放进去。
里面不同于外界的寂寥,灯红酒绿,人影绰绰,介于清吧和酒吧之间,装修的不算精致,但挺有格调,整体是被解构的藏地风格,细节里融合了许多藏式文化元素,墙上挂着几副神秘又浓烈的西藏彩绘,营造出了一种很舒适的氛围感,让人进来就沉浸其中。
生意不错,上座率也算高,一眼望去基本看不到空座,最引人注意的是,桌上甚至还摆着免费的便携氧气瓶,以备某些客人不时之需,不得不说这家酒吧的老板怪贴心的。
嘈杂的背影音乐中,高远对迎上前的服务员挥挥手,带着姜楠穿过人群,熟门熟路走到提前预留好的位置。
服务员送来酒水清单和两杯温开水,高远看也不看直接递过来:“你看看想喝什么?特调?IPA?或者尝尝西藏本土生产的精酿啤酒?”
姜楠随意翻了两页,问:“你说的本土精酿是传说中的阿克斑玛吗?”
“对的。”高远意外,“没想到你居然会知道这个品牌。”
“只是耳闻过。”她简单回答。
高远弯唇笑了笑:“其实我也是这趟回来拉萨才发现的,听说刚生产不到半年,我个人感觉还挺好喝,啤酒花的香味很足。要不要试试?”
姜楠合上酒单,决定采取她的建议:“那我就要杯这个吧。”
“要吃点东西吗?”高远继续问,“他们这里的主食有杂酱面,另外还有一些牛肉类的拌菜,味道都还不错。”
“不用。”她说。
“行。”高远对等候在旁边的服务员说,“一杯318,一杯西海岸,再切点新鲜水果,暂时就这些。”
“好的,请稍等。”
服务员工作效率很高,不久便端来了她们点的酒和果盘。
玻璃杯中的液体是标准的凤梨果汁色,酒花和热带水果的芳香融合的恰到好处,闻起来既浓郁又清新,不会让人觉得腻。
姜楠尝了一口,酒液入喉稍微会有一点苦,但平衡度把控的挺好,不涩,是她能接受的程度。
这款酒确实好喝,她蛮喜欢的。
中场休息结束,舞台上迎来了一位驻唱歌手,是个中年男人,一曲终,他和观众互动,谈笑间诙谐幽默的语气逗乐了很多人,后来他随机点到一个年轻男生,看起来二十出头的模样,歌手问他从哪来,男生说从牡丹江来。
牡丹江位于东北,拉萨位于西南,好遥远的距离,歌手惊讶,问他大老远跑来这里的原因,男生说趁着假期过来找女朋友。
这个答案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引起了无数观众起哄,掌声接连响起,一时间,气氛更加热火朝天。
台上歌手拨了拨吉他,笑着对大家说为了祝福这位远方而来的朋友,一首漂洋过海来看你送给他,以及他旁边那位捂脸害羞的女孩子。
“为你我用了半年的积蓄,飘洋过海的来看你,为了这次相聚,我连见面时的呼吸都曾反复练习……”
歌手用了另一种唱法,不似李宗盛版的悲凉与无奈,笑音外溢,听起来倒有几分深情欢快,不得不说,挺符合那对年轻人跋涉千里来见爱人的情形。
姜楠坐下的位置正对着玻璃门,距离舞台也不算远,是个观赏角度极佳的地方。
她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默不作声听着,手指微曲跟着节奏一下一下敲打桌面,另一只手拿了支烟,捏在指尖挺长时间,一直没点燃。
这首歌快结束的时候,有人停在面前,恰好挡住了她看向舞台的视线。
姜楠抬眸。
由于环境光线原因,她不太能看清对方的脸,下意识眯起了双眼。
“直到山穷水尽,一生和你相依………”
伴随着吉他最后一个音落地,灯光蓦地大亮,那个人在这时转过了身,两人正正好四目相对。
下一秒,姜楠移开了目光。
桌子对面,高远忽然拔高了声音质问:“你们怎么才来?打电话让我过来玩,结果你们居然迟到这么久。”
被质问的那个人笑了笑,落坐在高远旁边,耐心十足的出言解释:“姑奶奶这次真不是我的问题,要怪就怪陈开这家伙,他非要给二黑那条狗弄好夜宵才过来。还教育我说人要懂得有福同享,他出来享乐不能让狗儿子在家喝西北风。没办法,我就只能在那等他忙完了。”
“别往我身上扯,我说了要睡觉不想来,是你非要让我过来。”另一道低沉的声音如此说。
同一时间,姜楠身旁的椅子被拉开,有人坐下了。
之前那个男人继续开口:“还不是因为你离开拉萨小半个月,高远刚回来的时候不在场,算下来咱们仨很久没聚一起了。”停了片刻,他十分感慨道,“啧啧,现在倒好,你俩都怪上我了,我可是真是好心被当成驴肝肺啊,简直各有各的不是人。”
高远没理会声音懒散那位,瞪着身旁的男人:“我不管什么原因,迟到就是迟到,你必须得赔罪。”
“那您说要怎么赔?”男人轻声一笑,开口询问。
高远眼珠转了转:“把你珍藏的好酒交出来,怎么样?”
“不行。”男人好整以暇地盯着高远瞧,“再说了,那酒可是给我和未来媳妇儿新婚夜准备的,你敢喝?”
“有什么不敢的?你这人平时嘴巴一张就是跑火车,满嘴胡说没一句真话,信你才有鬼了。”高远惦记他那几瓶酒老长时间,此时有了机会必然不可能轻易放过,“别找借口,给不给喝?不给喝你就一边待着去少在这碍姑奶奶的眼。”
男人摸摸下巴,坏笑:“其实也不是不行,你叫声乔哥哥听听。”
高远闻言,差点被口中的酒呛死,她咳了好一阵,缓过神直接上脚往旁边踹:“乔雅昀你丫是不是真的活腻歪了?”
她脚上力气惊人,乔雅昀闪避不及生生受了两下,疼的呲牙咧嘴:“姑奶奶您真是下死脚啊,一点情面不留。”
“别废话。”高远斜瞅他,威胁说,“拿还是不拿?”
乔雅昀无奈认栽:“得嘞,小的这就让人给您呈上来,可以吗?您满意了吗?”
眼见目的达成,高远立刻变得眉开眼笑:“算你识相。”
姜楠一直未曾出声,全程作壁上观,欣赏完了这出嬉笑打闹。
原来这位就是高远口中的发小,乔雅昀。
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转动着酒杯,心想对面这俩人有点意思,一个在闹,一个愿意哄,看似表面不在意,实则眼神动作无一错过。
突然,视线范围内出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不疾不徐的在桌面敲了两下:“不介绍介绍?”
出声之人语调懒散,是先前只说了一句话的那个声音,同样也是现在坐在姜楠左手边椅子上的人。
这话提醒了高远,她指着紧挨自己的这个对姜楠说:“他叫乔雅昀,跟你提过的,北京人,是两年前非要跟着我跑来拉萨的跟屁虫,同时也是这家店的老板。”说完又指向另一个,“这位叫陈开,是我刚来拉萨时认识的朋友,勉强算是半个西藏人,你在这里万一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找他准没错。”
随后,高远转头看向那两人:“隆重介绍下,这位是我新认识的朋友,姜楠。”
姜楠很有礼貌地颔首:“你们好。”
乔雅昀微笑点头:“你好。”
陈开看向她,试探地问:“江南?江南水乡的江南?”
“不是。”姜楠纠正说,“孟姜的姜,楠木的楠。”
“好名字。”陈开眼神深邃,静静打量她好一会儿,轻笑着伸出手,“很高兴认识你,陈开,耳东陈,开始的开。”
姜楠犹豫了片刻,回握,一触即离。
这便是她与陈开的初相识。
在拉萨一个普普通通的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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