肮脏,腐臭,空气弥漫着颓废的气息,这里就像是深不见底的泥沼,一旦踏入,就再也没办法离开。
深渊中的人是得不到拯救的,更何况是从小在这边长大的孩子。
索性,这场大雪覆盖了众生的腐朽,将所有的罪恶全都伪装在白雪皑皑下,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似的。
漂亮的女孩子被关在牢笼里,货品一样的被人包装成精致的玩偶,被肆意地赏玩,贩卖。
今天是吉原游郭来罗生门河岸挑选漂亮孩子的日子,不少店铺的老板娘为了挑选好的苗子亲自过来。
这些孩子大多不满10岁,如果有优秀的,她们甚至要花大把的精力和金钱从头培养,只为将来一举夺得花魁的位置,送给上面的大人物。
暴风雪的天气,这些中年女人们怕冷,一个个都裹上了厚厚的夹袄,手里揣着暖和的汤婆子,更有甚者,直接戴着兜帽,企图阻挡一些寒冷。
和她们相对,聚集在河岸边的女孩子们一个个穿着她们自认为干净的粗布短衣,光着脚丫,踩在冰凉的白雪中。
冷风吹袭着她们的发丝,一个个的小脸冻得通红,她们的四肢已经冻得僵硬,不少孩子脚底已经生了冻疮,她们无助地缩成一团,仰着头,希望能有人快些挑中自己,这样她们就可以去暖和的房子里居住了。
不然,这个季节,不是饿死,就是冻死,贱命一条,只怕到时候也没有人收尸,只能腐烂地招来虫子,生蛆。
这里是人命最不值钱的游郭底层,罗生门河岸。
“咳咳咳…”
“咳咳咳咳咳咳…”
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老板娘们用衣袖挡住口鼻,蹙眉。
这种又臭又脏的地方,要是不小心被感染了就不好了。
不过这批货还真是差,之前的孩子就算生病,也会在她们面前假装没事儿的。
“咳咳咳咳咳…”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咳嗽声还在继续,她们虽然嫌弃,也只能循声望去。
女孩儿应该不到10岁的样子,裹着精致的浅黄色的和服,毛绒绒地披风衬托的巴掌大的小脸清冷绝色,梅红色的眼眸沁了水般,写满了不谙世事的无助,鼻梁小巧,粉嫩的唇像是果冻,眉宇间有股化不开的忧愁。
她的身姿曼妙,孤零零地立在河边,风吹乱了无垢的白发,浅绿色的发梢松散地披在肩上,脸庞白皙如玉,一颦一笑之间仿佛是画里走出的人儿,目光清澈通透,干净地不染一丝尘埃。
“是我先到的!”
“是我先攥住这孩子的。”
“长谷川,这孩子一看身体就不好,你与其跟我争抢,不如换个其他的孩子。”
“这话还给你,照你们那里的训练强度,小姑娘的身体肯定更是受不了,更何况,我们秋园的客源可比你们清水屋的强多了,这孩子放在你们手里只会被你们白白糟蹋。”
刚刚还嫌弃至极地老板娘们一股脑地涌了过来,眼底冒光地争抢,恶语相向间,最开始的风度早已荡然无存。
那是,在场的又都不是瞎子。
凭这小姑娘的样貌,至少能保店铺10年繁荣昌盛,如果好好培养的话,只怕10年都说少了。
“我已经拿到她的簪花了。”京极屋的老板娘远藤站在不远处,右手牵着另一位白发的小姑娘,晃了晃手中的簪花。
所谓簪花,其实不过是一朵假花,每当上面的人来挑选货物的时候,每个孩子都会准备一个簪花,可以放在自己手中,也可以放在家人手中,只要对方给了足够的钱,就可以拿到相应的人。
众人哗然,脸色明显都不太好看了,望着远藤的目光隐隐夹杂着敌意。
又是京极屋!
每次有什么好货都会被她们强走!!
远藤只当没看见众人的嫉妒,走上前,蹲在女孩子面前,“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儿脆弱的嗓音夹杂着无助,用细小的哭腔道,“我叫容容,你是谁?”
远藤耐心地伸出手,微笑,“我叫远藤,跟我走吧,容容,你会成为最出色的花魁。”
“什么是花魁?”
“咳咳咳咳…”
“咳咳咳咳咳咳…”女孩子的身体相当不好,没说两句,又开始咳嗽个不停。
远藤把自己的披肩脱下,给她披在身上,“花魁就是花中魁首,是所有女孩子中最漂亮的存在。只要容容做的足够出色,将来会有无数的男人愿意为你付出金钱,他们会拜倒在你的裙摆下,爱你,敬你。”
“我不需要这些。”女孩子摇了摇头,“我想大家都不再挨饿受冻,我不想大家像我一样生病。你说的花魁好像很厉害的样子,我答应你的话,你能帮帮我吗?”
远藤一怔,似乎没想到对方会这样的回答,捂着肚子笑了。
笑声悠扬,夹杂着嘲弄,像是在鄙夷她的不自量力。
不过这么多人,面子要是不做足的话,只怕这些觊觎她的人会一哄而上。
远藤伪装着温柔的模样,“吩咐下去,给这里所有的小孩子准备一身合适的冬衣,再送些果腹的吃食来。”
“是。”身后的仆人,低头道。
“这样可以了吗?我的小花魁。”远藤浅浅一笑,面露友善。
“谢谢您,您是个好人。”伪装成10岁小孩子的德川有容嗓音甜甜糯糯地感谢,让人恨不得将世界上一切珍宝碰到她面前,供她赏玩。
至少有了这些,孩子们能熬过这场暴风雪。
她微微一笑,身后的景色便瞬间暗淡无光地失了颜色,娇媚堪堪比三月的桃花。
远藤眼睛一亮,惊艳一闪而逝。
“跟我回家吧,容容。”
“好啊。”德川有容主动地伸出了手,甜甜一笑,分外乖巧。
身后的众人咬牙切齿,各种羡慕嫉妒恨。
远藤这个心机婊。
不少小孩子也看呆了,有几个年纪小的女孩子甚至效仿起了刚刚德川有容的咳嗽,试图吸引这些大人们的注意。
角落里,年仅13岁的妓夫太郎歪着头,充满恶意的眼神冷冷地睨着和自己妹妹走在一起的女孩子。
她是这里的孩子吗?
为什么之前从来没见过她?
梅突然和这么来路不明的孩子在一起,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他眯了眯眼睛,得跟过去看看。
远藤已经挑选到合适的人了,自然选择打道回府,她把两个孩子安置在牛车上,自己则是回去坐了软轿。
两个年纪相仿的小孩子就这么被扔到笼子里,坐上了冰冷的牛车里,虽然稻草丛生,但至少比起刚才河边好多了。
外面的仆人层层把手,像是看着货物一般,生怕她们两个小萝卜头潜逃。
远藤拿了人之后,就恢复了本性,虽然人很漂亮就是了,但是在花街,最不缺的就是漂亮孩子。
更何况在这种鬼地方都能活下来,关会儿笼子又死不了。
想到这儿,她就安心地抱着暖和地汤婆子,阖上了眼假寐。
梅眨巴着晶亮的眼睛,心底是和哥哥同样的疑问。
她自幼在这罗生门河岸边长大,从来没见过她,她就像是凭空出现的,奇怪的人。
不过她看了眼笼子外面高大的男人们,聪明地选择不再多问,而是打招呼道,“我叫梅。”
“咳咳咳咳…”
“咳咳咳咳咳咳…”
德川有容已经有几百年没遭过这种罪了,原本以为在河边就已经够冷的了,没想到路上还要再走一遭。
虽然知道这边的人生活环境恶劣,但是没想到会糟糕到这种地步。
她看了眼对方冻伤的脚,和因为寒冷瑟瑟发抖的身体,解开老板娘给自己的披风,把它横过来,“坐过来一点。”
“啊?”梅没能理解她话里的意思,呆愣愣在原地。
德川有容眉头微蹙,道,“失礼了。”
她微微起身,移动一下位置,挨着梅跪坐。
跟在牛车后面的妓夫太郎当即吓得心脏都要跳出来。
她要对梅不利?!
梅瞳孔一颤,根本来不及反应。
等到回过神来,肩膀上就多了个厚重的披风,远藤毕竟是个成年人,她的披风穿在两个10岁的孩子身上,刚刚好。
可能是之前从她身上脱下来的缘故,衣服上还有着淡淡的药香,温暖的气息包裹着自己,已经冻得麻木的梅第一次感觉暖了一些。
紧接着,就是各种不自在,别扭。
她不喜欢和陌生人贴地这么近,除了哥哥以外。
而且,这个人,装什么烂好心的模样,还有这幅故作姿态的样子都让她各种不适应。
“抱歉,我的身体不太好,只能分你一半了。”德川有容似乎看穿了身旁小孩子的窘迫,哑然失笑。
梅羞红了脸,只能低着头,“谢谢。”
妓夫太郎看到这一幕才终于松了口气。
德川有容瞥了眼身后紧随不舍地小孩子,目光柔和,“他是你哥哥吗?好像很紧张你呢~”
梅猛地回头,震惊地瞪圆了双眼,“哥哥!”
妓夫太郎麻溜儿跑到一棵树后面,笨拙地躲着。
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的衣角早就露在了外面。
德川有容轻笑出声,眼底浮现出一抹真切的笑意。
梅无力扶额,紧张道,“我不是小孩子了,能照顾好自己。”
德川有容浅浅一笑,笑容令人如沐春风,如同绽放在深夜的白玉兰花。
兄妹两个感情很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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