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要你为了什么天下苍生委曲求全,背井离乡,每天小心翼翼地在那个疯子手中过活。你是我的女儿,不需要承担那么多的责任,也不用考虑这么多,政治的牺牲品,有我一个就够了。”
“他不是你哥哥,我也不是你姐姐了吗?容容,我做了半辈子的妖盟盟主,承担了数不清的责任,我累了,我不想再理智地分析什么才是最佳选择了。你是我妹妹,我最小的妹妹,我涂山红红,宁愿战死,也不愿意送自己妹妹去敌营受苦。”
“我和姐姐不一样,更没有猴子那么多的责任感,你就是你,你是我涂山雅雅的妹妹,就算是全天下的人妖性命又怎样?我不在乎,我只在乎我的妹妹能活着。当年你说希望我心若琉璃,一样的,我也是。容容,听我的话,回去吧,我送你回家,所有后果我来承担,我会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容容姐,回家吧,你姐姐们还在等着你。”
“小容容,我会化作你灵魂的一部分,守在你身边。”
“童磨,我害怕,我真的害怕,我每晚都睡不着,算我求你了,我不走了,我认输了,你饶了他们。”
“小容儿,你只是做噩梦了。”
涂山容容陷入恐怖的梦境中,视线内一片混沌虚无的黑暗,耳畔静地发慌,以至于她能清楚地听到母亲和姐姐们临死前对自己说的话。
她被困在厚重密封的茧蛹里,周围空气稀薄,令人窒息,可怕的熟悉如影随形,四肢被束缚,动弹不得。
什么声音都没有。
什么都看不到。
她又要像个残废一样,等死了吗?还是求助童磨?
浓郁的鲜血淹没了她,阴冷的沼泽拖拽着她直到蔓延脖颈,越是费力地呼吸,越是困难,心脏,大脑,神经,每一寸血肉都刺入了木偶线,被高高在上的神明控制,摆弄。
“母亲大人,你不要我了吗?”
“妈妈。”
“妈妈,你好狠的心。”
“小容儿,你觉得花菇和麻花哪个名字好听?我们的女儿就得像花儿一样~我推荐麻花,妈妈的花朵,是不是很可爱的名字?”
“为什么一定是个女儿,万一是男孩子呢?”
“那就随便叫个大勇吧,丢给老源照顾,他照顾寺庙的孤儿们可有经验了~”
疼。
好疼。
好想哭,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鼻头酸涩。
为什么会突然想起来孩子的事?
涂山容容的身体痉挛,被迫蜷缩着腰,腹部有沉重的大石在撕扯着她的血肉,下垂,鼻息间是灼热的血腥味。
这里究竟是哪儿?
为什么空气这么稀薄?
胸口好闷,她喘不过气来了。
有什么重要的人流失掉了,微弱的生命力栖息在破败不堪的身躯里那一刻,就注定了胎死腹中,消失地无声无息。
疼~
怎么会这么疼呢?
山野间的丛林间,虫柱鹿谷巧抓着对方手腕,把脉,“这里的条件太差了,必须得尽快送到医院里,否则孩子就保不住了。”
“鹿谷你开什么玩笑?!我们死了这么多人,琴叶甚至牺牲了性命才把那只鬼引开,你现在告诉我要把她送回去?”火柱荒井一博脾气暴躁。
“她怀孕了。”鹿谷巧严肃道,“那是一个无辜的生命,而且只是送医院去。”
“医院?那只鬼控制了政府多少人你不是不知道!皇室成员都要对他马首是瞻。现在去城里,咱们就是送死!”荒井一博面容冷厉,警告道,“你想送死我不拦着你,但是你要敢浪费这么多人的心血,就不要怪我不留情面!”
“有了孩子正好,正好没办法威胁他呢。听琴叶说这可是他的爱人,我就不信咱们握着他的妻子和孩子,他还能这么嚣张?我要他血债血偿——”
“荒井!你现在做的和那些恶鬼有什么区别?!”
“你也知道他们是恶鬼!他们身上有多少条人命你数过吗?咱们又有多少人因为他们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现在也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他们该死——”
“好一句我们该死。”童磨脸上笑意全无,瞳孔阴森瘆人,“既然你们都这么不留情面了,我也不用考虑要不要下手轻一点了吧?”
山洞里,鬼杀队对几人脸色大变,几乎是拔刀的瞬间右臂断裂,鲜血涔涔,狰狞。
“啊!!”尖锐的惨叫。
三姐妹训练有素地钳制住他们,面容清冷无情。
“别把人弄死了,我要活的。”
“是。”
童磨弯腰,将浑身是血的人儿打横抱起,他的呼吸一滞,尤其是在注意到她涣散的瞳孔后,“小容儿你…”
涂山容容的意识朦胧,视线昏暗。
她被丢入深不见底的黑暗中,周围是血腥的沼泽地,疼痛蔓延全身,罪恶却拉扯着她动弹不得。
好黑啊。
为什么这么黑?
她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看不见。
有没有人?
有没有人?
她害怕。
……
意识渐渐陷入昏迷,涂山容容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两天后了。
身体像是被车轮碾压过一遍,骨头酸痛,耳畔静悄悄的,什么都看不见。
好冷。
怎么会这么冷?
空荡荡的寂静让她喘不过气来。
疼。
这里是哪里?
脑海一片空白,引以为傲的聪明理智被轻易击溃,现在的她彻彻底底地成了个废人。
童磨端着药进来的瞬间,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房间澄亮如昼,却冷的瘆人。
涂山容容苍白着脸,长发披散开来,她紧张不安地攥着被子,将自己蜷缩成一团,躲在床角,无助地令人心疼。
他的动作不小,她却什么都听不见。
她之前还能靠着读唇语来摆脱自己听力的消失,可是她现在看不见了。
“小容儿,哪里疼吗?”童磨上前,摊开她的左手,在掌心用指腹写道。
时间缓慢,耳畔静地发慌。
“童磨?”涂山容容小心翼翼地试探。
哭腔,酸涩。
泪水无声地滑落,砸湿她冰凉的脸颊,好像是受了什么刺激,压抑的情绪再也忍受不住,绝望的令她发疯。
“童磨。”
童磨将缩成一团的人儿搂入怀中,蹭着她的侧脸,“没事了,没事了,小容儿。”
“呜呜。”
“呜呜呜呜。”
压抑到极点的呜咽,所有的坚强不堪一击,涂山容容死死地攥住了对方的衣角,像个受伤的小兽,大哭,“杀了我。”
“杀了我。”
“我疼,我真的疼。”
这里窒息地令人喘不过气来。
童磨瞳孔一滞,手摁着她孱弱的背脊,不知所措,“小容儿,你哪里疼?”
“你告诉我,别怕~”
“我在这里,我就在这里。”他手忙脚乱地说了很多,沙哑的哭声轻易地摧毁了他的理智。
小容儿听不见了。
小容儿也看不见了。
要写给她看才行。
“呜呜呜呜。”
“呜呜呜呜呜。”
童磨笨拙地握住她的手腕,想要在她的掌心写字。
涂山容容死死地攥着拳,固执地低着头,泣不成声,“别再写字了。”
“我求你,别再写字了。”
“呜呜呜呜。”
“我害怕。”
“我为什么还不死啊?”
“呜呜呜。”
“呜呜呜呜。”
“我求你。”
“我求你了,让我死。”
杀了我。
我想死。
沙哑无助的诅咒。
童磨的手僵在空中,他呆呆地望着对方,第一次忘记了怎么放下,“小容儿…”
“呜呜呜呜。”
“呜呜呜呜呜呜。”
“疼。”
“我疼,童磨。”
他从来没见过她这样脆弱的表情,恨不得立刻消失才好。
童磨心一慌,下意识地搂住对方,将人儿死死地抱在怀里,不敢松手。
小容儿是他的。
小容儿不可以消失~
“没事儿的,绑架你的那些人我都好好地惩治了,我不会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别再写了!!”涂山容容歇斯底里地哭喊。
她的精神错乱,根本分辨不了他究竟写了什么。
“呜呜呜呜。”
“为什么你就不听呢?你听听我说的话!”
“呜呜呜呜,我求你,算我求你了。”涂山容容泣不成声,发疯。
“杀了我。”
“杀了我。”
疼,好疼。
童磨大掌锁住她的后脖颈,将人儿自杀的话堵住。
软糯的唇接触,涂山容容的泪水掉地更凶了,心脏抽搐,满脑子崩溃地只想死。
“唔~”呜咽。
发丝错乱,宛如情人般暧昧。
童磨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更不知道该怎么让她冷静下来。
她看不见,也听不见。
他不敢再在她掌心写字。
舌不由分说地敲开对方紧闭的牙关,肆意地汲取着自己所需的甜蜜,褫夺着她的呼吸。
所有的哭腔被吞之入腹,“唔~”
童磨的手渐渐下移,扯开她单薄的里衣,揽着她不盈一握的腰肢,霸道地禁锢。
两人之间纠缠的气息灼热。
涂山容容鼻息间的空气越来越少,脑海里的恐惧被冰冷的触感驱散,一片天旋地转之间,整个人被溺在热烈的海洋中沉浮。
体力被一点点抽干,被单被抓的褶皱。
茫然惶恐的哭腔渐渐被低低的喘息声代替,沉寂的死水中她能清楚地感受到对方炙热的心跳,节奏快如鼓点,无论重演多少遍,都会轻易地冲垮她的理智。
所有的伪装被命运无情地揭穿,无数次的心动,无数次的隐瞒。
她不敢回想这件事,不敢让他重复那个动作,不敢让她回想起那个她不愿意承认的事实。
涂山容容其实喜欢他的。
很早就喜欢了,只是这份喜欢太卑微,卑微到她都不敢承认。
掌心写字这件事是个禁忌,也是份软弱的爱意。
她拼命地逃避,他却总是步步紧逼。
不管她怎么自欺欺人,他都有办法让她回想起来。
如果时间重来…
如果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和她之间没有那么多的阴差阳错,如果当时她能信任她一点儿,如果她能让他相信自己是真的愿意跟他一起离开,是不是母亲就不会死了?
如果这个世界陪他长大的那些年她不用记恨着母亲的仇,她的怨,如果东方月初不来揭穿她的自欺欺人,是不是他们两个就可以得过且过,有个善终了?
如果她当初没有离开,没有续缘,是不是后来他就不会变成鬼,也不会杀了姐姐,东方月初和无暮了?
如果…
没有那么多的如果,没有如果…
所有的幻想全都破灭,只剩下无尽的黑夜。
涂山容容的思绪混乱,整个人像是被活生生折断翅膀的鸟,鲜血淋漓,遍体鳞伤地不得于呼,无力反抗地垂死。
杀了我。
杀了我吧。
泪水越掉越凶,身体上的沉沦和理智的清醒渐渐模糊,好像要把千年的错误和不甘心全都发泄出来。
“唔~”支离破碎的哭声。
童磨的发帘垂落,挡住了眼底的神色,他冰冷的指腹摩挲着女孩儿眼角的泪,温柔怜惜地喘息,“没事了,没事了,不疼了~”
“别哭了~小容儿。”
无力地呢喃,妥协。
他低着头,吻着她的眼角,真挚,“好好睡一觉~醒来就能看见了,我保证。”
门外。
重伤的三姐妹低头,沉默不语。
距离教主大人那天的保证不到两个月,鬼杀队围攻万世极乐教,用调虎离山将教主大人和她们调走,绑架了怀孕的夫人。
夫人回来后眼睛就看不见了。
鬼杀队的势力被清剿,帮助鬼杀队里应外合的琴叶惨死。
她们听着里面越来越微弱的动静,不忍。
夫人还不知道,孩子没了。
她们不到一个月的小主子还没来得及好好看看这个世界。
教主大人更在知道的一瞬间就失去了自己的孩子。
她们永远记得当时教主大人的表情。
惊喜,呆滞,然后连哭都哭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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