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柔软的大床和弯月拱形的玻璃窗隔断，里面挂满了至少7，8个柜子的衣服和整整两面墙的鞋子。

“……”宓曳。

“都要试吗？”认真地睁着猫眼。

涂山容容托着下巴，思忖道，“时间来不及呢～不过今天晚上住在这里的话，先试试里面的居家服怎么样？”

宓曳微不可见地松了口气，“嗯，听二婶的。”

还好，只是居家服。

涂山容容指了指最里面的两个衣柜，“差不多都在这里了。”

宓曳完美得体的笑容一滞，“……”

居家服可以这么多吗？

涂山容容翻出一套海绵宝宝背心短裤，“试试这个？”

“换一个。”宓曳果断拒绝。

“不可爱吗？”

宓曳嘴角微抽，“可爱。”

“那试试？”涂山容容的眼神期待，冒着星星。

“不行。”这件事没得商量。

涂山容容颇为遗憾地把衣服放回去了，“好吧，到时候我帮你打包回日本。”

“……”宓曳。

大可不必。

涂山容容拎出另一套黑白熊猫的连体裤，“先从这个试好了。”

“……”宓曳。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二婶，有正常点的衣服吗？”

“熊猫不可爱吗？哪里不正常？”

“……”宓曳。

哪里都不太对。

“小孩子当然要穿小孩子的衣服，试试看嘛，万一合适呢。”涂山容容左手又拎出一套青蛙套装，“这个也不错，一起试试吧。”

宓曳被塞了两套衣服，他低着头，生无可恋。

涂山容容笑眯眯地看着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宓曳板着小脸，认真地强调，“我换衣服。”

涂山容容无奈地迁就，“好好～我不看。”

转身，离开衣帽间，还体贴地帮他带上了门。

宓曳默默把两套衣服塞回柜子里，从一众颜色各异的居家服中翻找，唯一能看的蓝白条纹睡衣上面还印着大大的love&peace和粉红心图案。

“……”他决定放弃睡衣。

刚把爱与和平挂回去，就注意到最下面的抽屉，鬼使神差地弯腰，打开。

也是衣服？

宓曳从里面抽出一件，双手摊开，纯黑的T恤短裤，正常多了。

就是有点儿太小了？

他拿着柔软的衣服，比对了一下腰围，蹙眉。

说起来…刚才进来之后的违和感。

宓曳似是想到了什么，往最前面的两个衣柜走，迅速打开。

所有的常服都是一种款式很多件，大中小三个尺码都有，明显太小或者太短的就被收到最下面的抽屉里，整整齐齐地叠了不知道多少。

两面墙的鞋柜只要拽开其中一个抽屉，同一种款式的鞋子各个尺码，从小排到大。

因为不知道他的鞋码，所以就都买了吗？

衣服鞋子这种事情也不好向母亲大人打听，更何况他还在长身体，一次两次还好，又不能没完没了。

选择那些青蛙服不是因为可爱，而是宽大的均码连体装不受腰围的限制，也不用担心太短或者太小，只要知道年龄和差不多的身高体重就可以了。

宓曳眼神晦涩，很久都没能说出话。

涂山容容等了好一会儿，才见对方出来。

宓曳别扭地扯着身上的熊猫装，“这衣服果然很奇怪…”

宽大的睡衣将小孩子包裹成一团，熊猫耳朵的兜帽随意地搭在身后，前面还坠着两个可爱的毛球，熊猫抱竹的图案平添了几分活泼开朗的稚嫩朝气，冲淡了小大人身上的温柔成熟，脸蛋上的婴儿肥也藏不住了。

涂山容容欣慰地笑着，“很可爱。”

“……”宓曳。

有点儿后悔…

不该这么草率的。

涂山容容坐在床沿，朝他招了招手，“头发都乱了，过来我帮你梳。”

“我可以自己梳。”

“好了，快坐下。”涂山容容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还要试其他的衣服呢，这个样子可不行。”

宓曳僵持不过，只能老老实实地坐到床边。

松软的被子混合着空气中的馥郁花香，她的身边有股安定人心的力量，光是这样安静地待着，都会有种韶光很慢，岁月静好的安宁。

阳光细碎地洒落，将一大一小的身影拉长，投射在对面的穿衣镜中。

涂山容容松开他的发带，将柔顺的长发收拢在掌心，指尖穿梭在小孩子的发丝间，小心翼翼，却又温柔地令人动容。

宓曳看着镜中的自己和她，一样的白发，一样的玫红色眼睛，就连五官都是相似的。

他看了一会儿就收回了视线。

涂山容容的动作很轻很轻，因为这样的母子相处实在是太珍贵了，不论是对她，还是对他。

宓曳思绪万千，等回过神来，望向镜中的自己。

原本穿着一身宽大的熊猫服就很诡异了，顶着可爱丸子头的帅气小伙此时像个十足的陌生人，和镜子外的自己大眼瞪小眼，颇有几分灵异事件的黑色幽默。

“……”

“二婶，这样不行。”

“这样试衣服最方便了。”

宓曳伪装的小脸要绷不住了，表情幽怨。

他怀疑她是故意的。

涂山容容掩嘴轻笑，笑声犹如铜铃般清脆悦耳，“难得来一次，而且试衣服还讲究那么多做什么。”

“妈妈，老男人让我喊你们吃饭！”正说话的功夫，卧室的门被不由分说地推开。

“……”宓曳的笑容一僵。

“……”门外的小梵慵。

两人对视一眼。

空气有一瞬间的崩裂。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小梵慵反应过来，捧腹大笑，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你那是什么装扮？也太搞笑了吧？！”

奚落的不留情面。

宓曳侧脸沉浸在温柔的表象下，眼神却藏不住刀子，隐忍地攥紧拳。

“很好笑吗？”涂山容容微笑。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当然好笑了～这种奇葩的衣服，是哪个脑残想出来的？”

“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像只笨熊，你是哪个动物园回来的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

小梵慵乐不可支，笑的前仰后合，大声的讽刺。

他实在是太欢乐了，以至于忘记了一个词，叫乐极生悲。

10分钟后…

餐厅，所有人都围着餐桌吃饭，只有小梵慵顶着一身的伤，毫无尊严地跪在键盘上，当着众人的面跪就算了，还要穿着粉红色的兔子睡衣，长长的耳朵耸搭着，屈辱至极。

童磨专心给自己老婆夹菜，“他犯什么错了？”

“他说我买的睡衣丑，还说我脑残。”涂山容容给换回自己衣服的宓曳夹菜，“喜欢吃什么？”

“我自己来就好。”宓曳表情淡淡的，假装之前什么都没发生过。

童磨看了看偏心的妻子，又瞅了瞅地上可怜巴巴的儿子，“那确实不可饶恕，怎么能嘲笑妈妈辛苦买来的衣服呢？而且小兔子这么可爱哪里丑了？”

小梵慵不可置信地抬头，“童磨你无耻！只会落井下石。”

“嘲笑妈妈就算了，还敢对爸爸我直呼其名，你这孩子最近还真是无法无天了～”童磨失望地摇头，凉凉道，“要我说，妈妈罚得好，你就跪着好好反省一下自己的错误吧～”

“妈妈，我错了，我一会儿再跪行吗？我着急赶回来，一天都没吃饭了。”小梵慵见他没用，立马换了个人求情，卖可怜。

“那正好，饿一顿才能记忆深刻。”涂山容容向来吃软不吃硬，这次却拒绝地不留情面。

小梵慵连忙给餐桌上的妹妹使眼色。

小麻花心领神会，软绵绵地央求，“妈妈，哥哥真的知道错了。而且他在东南亚那边晒得又黑又瘦，回来还有不少的伤，小麻花已经快三个月没见到哥哥了…”

涂山容容拿着筷子的手顿在空中，犹豫。

说到底，自己的孩子自己又怎么会不心疼？

小麻花见有戏，溜圆的杏眸晶亮，提议，“好歹让他先吃饭吧，妈妈，一会儿我们再回去接着跪？”

赤司徊坐地端正笔直，举手投足间都是温雅礼貌的大和抚子，她浅笑盈盈地开口，“二婶，我和宓曳都在，要不还是算了吧。”

明面上是劝说，言语间却是有意无意的提醒。

旁人听不出来，小梵慵向来了解他这对表哥表姐的恶毒心思，怒气冲冲道，“不用你假好心！”

谁不知道这个养女出了名地对宓曳唯命是从。

涂山容容的神色冰冷，口吻严厉，“这就是你对表姐说话的态度？”

“她算我哪门子的表姐？”童言无忌，犹如锋利的刀子。

赤司徊垂眸，目光黯淡，受伤。

“砰！”涂山容容的筷子重重砸在桌上，发出尖锐的声响。

空气骤然陷入死寂。

众人安静如鸦。

小梵慵却难得地上了脾气，顶着层层压力，不客气地嘲讽，“我说的有错吗？一个不知道哪里来养女，要不是和妈妈你长的有几分相似，大伯会收养她？你知道外面的流言传的有多难听吗？说妈妈你其实是大伯的旧情人，他到现在都对你念念不忘！他们还说这个坏种是你和他的孩子！”

“每次他来，你的心就偏的没边！怎么？我比不过你的私生子，现在连这个莫名其妙的养女都比我重要了？我有时候真的怀疑我到底是不是你的亲儿子？！”

“梵慵，谁许你这么和妈妈说话的？”童磨的笑容淡了下去，严肃，“给妈妈道歉。”

小梵慵本来就遗传了童磨的桀骜不驯，再加上克洛诺斯家族的权势，一出生就得天独厚，应有尽有，顺风顺水的成长之路养成了他目中无人的性子。

叛逆和反骨滋生，他仰着头，自顾自地站起身。

“凭什么？我做错什么了？是她给一个从来不会来这里住的私生子准备房间的事情被我发现了？怪不得她从来不许我和小麻花进去！他是谁啊？我和小麻花有的他也要有？大伯母不会给他准备吗？妈妈你这么多管闲事做什么？！”

童磨的眼底泛着冷意，“道歉！”

“我没错！大伯母会给我和小麻花准备这些吗？这不奇怪吗？！就因为他不开心我就要当着所有人的面跪下？我也三个月没回家了，出了这么久的门她问过我受没受伤，过的好不好吗？要不是为了给她过521，我用的着一顿饭不吃地赶飞机回来？”

“你凭什么罚我？凭什么这么对我？！你究竟是我的妈妈还是他的？”小梵慵越说越激动，眼圈通红，委屈地望向涂山容容，泪水模糊了眼眶，却怎么都不肯掉下来。

“你说啊！！到底谁才是你儿子？！”

这些话憋很久了，现在也不过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全都爆发了出来。

涂山容容自嘲地笑笑，起身，“这个问题我也不清楚。”

她拽开椅子，来到小梵慵的面前，“我没想到我的孩子竟然是这么想我的。”

“小容儿…”童磨急了。

涂山容容一口饭都没吃就离开了。

“哥哥，给妈妈道歉吧。”小麻花从椅子上跳下来，攥着他的衣角，央求。

“我没错！我凭什么道歉？！”小梵慵甩开妹妹，恶狠狠地瞪了眼罪魁祸首。

宓曳端着碗，安静进餐，对刚才发生的一切充耳不闻。

“给小容儿道歉去～不然我就把你逐出家门。”童磨摘掉眼镜，头疼地捏了捏鼻梁，无奈。

“我不去！”

“我不是在和你商量。”童磨七彩琉璃的瞳孔淡淡地扫视着对方，声线低沉，警告，“去道歉，不然就滚出去。梵慵，你现在的一切是我给的，我自然也能收回。”

“你威胁我？”小梵慵咬牙，脸色涨红。

“是。”童磨从来不是一个耐心的父亲，这么多年他也不知道怎么当一个好父亲，“出去还是去道歉？”

气压极低，压迫感十足。

两相对峙，无辜被牵扯进来的浅井政浩冷汗涔涔，大气都不敢粗喘一下。

他都听到了什么？

首相和自己的弟妹…

豪门的水果然深。

小梵慵冷笑，“我没错！我不道歉！”

语气坚定，转身就要离家出走。

“你身上的衣服是你妈妈买的，脱下来～”

小梵慵脚步一顿，脸色难看至极，“童磨，你幼稚不幼稚？”

“没你幼稚～”童磨俊美的容颜上笼罩着挥之不去的阴霾，“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去给我妻子，你妈妈道歉。”

小梵慵十分骨气地当着所有人的面把自己的衣服脱的一干二净，“鬼才道歉！我没错！我死也不会道歉！”

他死死地盯着对方，眼神桀骜，不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