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身上的绷带还没拆完,屏风外突兀地出现了一抹身影。
不请自来的嘉裕王看着屏风上透出的影子,太子支着外侧的腿,一只手搁在膝盖上,另只手扶着几乎可以藏进胸口的人的腰,姜荼看上去正在应付缠成一团的绷带,低着头想办法把死结弄开。
眼看两人都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嘉裕王也不觉得意外,笑着自己在窗边的软榻上坐下了。
“殿下的伤严重吗,别吓坏了小世子。”
吓坏?太子眼里的人看上去并没有半点见血的惧意,反而因为弄不开手上的死结龇着牙恶狠狠的,看上去随时能给他来一口。但这结明明是他自个儿绕出来的。
太子想了想,还是没有打断姜荼,目光从他的脸滑到自己握住的腰上,漫不经心地回外间的嘉裕王。
“皇叔不必担心,都已结了痂,不日便褪了。”
他不欲与嘉裕王说姜荼。
嘉裕王听得出来,但约摸是管束自己的谋士没能进来,他一时管不住自己,这也不能全然怪他不是吗?
“殿下身经百战,这点小伤自是不放在心上。只是明日下山小世子与殿下并不在一组,本王有些担忧,才来找小世子说说话。”
姜荼好不容易解开了结,但胸口的气还没下去,闻言当着太子的面小小闭着眼往上翻,没好气道:“先生能替我换一组?”
“抽签的结果如是,自是不能随意变更。”
[那他还来说什么?]
姜荼吞了话,不再搭理他,睁开眼拿过一边备好的新绷带,将腰上的手抓来摁住一头,自己则探直了身子,一圈又一圈的绕起来,眼看要缠好了,太子突然松手,好好的绷带说散就散。
姜荼:“……”
他这会已是又困又累了,眼角晕着红,冒着困顿的水气,瞪着眼睛看来的时候和一只急眼的猫儿无甚区别。
太子殿下任由他瞪着,看上去反而很满意。
“多谢皇叔挂念,他自有孤安排,皇叔还有要事吗?”
冷漠的声线入耳,同屏风上亲昵得几乎要重叠的身影格外不搭。
嘉裕王起身理理衣摆,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无事,便不打扰殿下了。”
人一走,太子捉着人的手往下倒,姜荼还气着呢,顺着他的力道不管不顾趴下去,隔着两三层绷带,感受到炙热胸膛下鲜活心脏的跳动。
太子的伤好得远快过他所展露的,之所以还要换绷带,也是顺着姜荼的一时兴起罢了。
“本宫任你摆布这么久,你反倒发起火来了。”
倒不是要发火的意思,平淡地说着的事实的同时,太子的目光还流连在姜荼的眼角,看上去蠢蠢欲动的。
姜荼担心这人下一秒要发病,慢悠悠转了转眼睛,转移起他的注意力。
“殿下,你会再受伤吗?”
太子目光沉下,他们心知肚明在这次考试之后就是一众子弟返回京都的时候,无论成绩如何,势必是要进入权利中心,而京都作为检验成绩的最终目的地,有多少人能得到好成绩,或者,能活着回到京都。
身下的人不说话,却也在姜荼意料之中,太子很少和他谈论正事,大部分时候都是言简意赅的命令口吻。
果然,片刻后太子开口便是:“下山之后在官驿等孤。”
“哦。”
姜荼撑起身,“哼”了一声,倒回床里侧背对着他,他不打算理这人了。
月光从支开的木窗里撒落一地,斑驳的树影摇晃其间,捉摸不定。
直到耳畔的呼吸声渐渐绵长,太子轻轻弯腰把人捞回来,困在怀里。
所有人都知道姜荼是不一样的,是太子的软肋,但他们面上嘲讽着姜荼是他养的菟丝花,污浊的眼里却充满了觊觎。
“姜荼,要听话…”
在令人安心的怀抱里半梦半醒的姜荼,耳畔却有恶龙低语般的话声,半哄半骗地叫他听话。
“你会是万人之上,一人之下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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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太子到了官驿,等待他的只有一脸茫然的一众公子哥,在他陡然阴沉的脸色之下抱着团瑟瑟发抖。
“姜荼呢?”
无人应答。
“备马。”
这场考试并不允许他们的侍从跟随,被太子目光锁定的官驿小二一愣神,立即点头哈腰的往马棚里跑去。
“殿下。”
太子身后跟着的几人里站出来一位青色衣衫的公子,他行了礼,被太子盯着也落落大方,问道:“若是臣问出世子的去向,太子能否允臣随行?”
他看出了太子想在此与一众官宦子弟分道扬镳的打算,或许之前还打算带着一个世子殿下,可惜被放了鸽子,这些人畏惧太子,傅青山却不怕,他深谙富贵险中求的道理,京都内外,与太子的交际人情,是不同的算法。
在太子的默许之下,傅青山在那群公子哥堆里待了一会,很快要到了自己的答案,回来时面露难色。
太子想也知道姜荼定是交代了什么:“直说。”
“世子与殿下留了话,说是此次考试在官驿处设置了关卡,似是与最后的评分有关,世子他,要与殿下一比高低,是以才先行一步。”
实则原话还要嚣张许多。
太子被气笑了,可傅青山仔细观他神情,并不全然是生气,反倒像是,被家养的猫儿要比谁的掌心在上的游戏激出了闲散的兴致。
“你叫什么名字?”
傅青山再次作揖行礼:“臣名傅青山。”
“傅家。”太子吩咐小二再去牵一匹马,面上已看不出因方才插曲的喜怒,“傅阁老安好?”
“谢殿下挂念,祖父一切安好。”
“嗯。”
翻身上马离开时,傅青山回头看了一眼还有些茫然无措的公子哥们,思考片刻,还是善意提醒:“返京在即,诸位若是不想受罚,还是应当认真应付此次考验。”
他说完也不等他们的反应,打马追着太子而去。
这绝对不是一场简单的考验,比之择主更重要的是藏在禹城匪徒表面背后的势力交错,其间波涛汹涌,杀机暗藏。
傅青山应允了祖父与父亲跟随太子,但说实话,太子在国子监与姜荼的所作所为,恕他不敢苟同。
且让他看看吧,这位储君值不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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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鸽子姜荼呢,正在马车里拿着刀子教小丰年如何将芒果更赏心悦目的吃进肚子。
马车外的小将军听着身后隔着一层帘子的快乐,并不能感同身受,在姜荼满是骄傲的求夸奖的时候用力一挥鞭,一声冷笑打断。
“你现下得意,叫太子追上了,我看你怎么哭着求饶。”
“……小将军,你可真酸。”
姜荼语气不大好,鞠寒客一皱眉,刚想开口,听见了肖丰年轻声问“没事吧”的话,当即转身掀开帘子,触及一片雪白,愣住了。
被帘子甩了一脸之后,鞠寒客摸着鼻子坐回自己的车夫位置,整个人从脖子红到脸,再没了嚣张气焰。
“抱歉啊,我不知道你在喝茶……”
背后丢来一枝荔枝,小将军抬手接住,笑容俊朗帅气,知道姜荼并不是生气。
肖丰年替姜荼拉好衣襟:“要不还是换一身吧?”
姜荼捂着脸靠在他肩上:“为了殿下不起疑心,衣裳都由他带着的。”
肖丰年:“……”
他亦是无奈,只好从自己的包袱里取出一件外袍给他换上。姜荼穿好后打量自己,星辰殿的人可真有意思,看上去是为了不暴露身份改了式样,可这红底白纹的配置,精细的绣工,一眼就看得出来出自何处。
低调了,但没完全低调。
“怪不得小丰年你换了一身白。”
肖丰年看着动来动去的姜荼,默默扭头盯车帘上的白穗去。星辰殿的衣裳裁剪保守,张牙舞爪的纹饰若是直视更会被其中蕴藏的玄妙凌厉所震慑。
可同样的衣裳到了姜荼身上,所有的爪牙都藏进了肉垫,温柔无害,又无时无刻不吸引着人去撩拨,非要看到了爪牙才罢休。
晃动的车帘露出一点一晃而过的景象,肖丰年一惊,忙道:“停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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