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还擦着黑，小二打着哈欠到后厨，好几间厢房的客人点了早膳，他得掐好点送上去。

后厨白烟袅袅的，在清晨里凝着水汽，隐隐约约的，勾勒出一道清瘦隽永的影子。

影子动了。

“呵！”小二吓退半步，揉了揉眼，这才看清竟是个真人。

没想到会吓着人，肖丰年有些不好意思，问道：“我来问问，可有已备好的早膳？”

小二认出这是昨儿个傍晚与两位同样生得顶好看的公子一起来的，衣着不凡，出手也阔绰，还交代了多留两间房。

小二去里间拿了一份出来，却小公子面露难色，不解：“公子，哪一处出了问题？”

肖丰年看着他手里的木盘，身侧的手揪紧了袖口：“麻烦你再多拿一人的份量。”

小二觉得有些奇怪，若是替住店的另两位公子拿，也该是三人的份量。但是他知道少问少错的道理，低着头，一路沉默地跟着上楼。

“稍等。”

肖丰年抬手叩门，三声之后问道：“先生，我可以进来吗？”

听着十分拘谨，小二心道这必然是位极为严苛的先生，不去住空房也罢了，霸了学生的房间还如此理直气壮。但屋子里随之传来的声音却低沉有力，是上位者独有的声色，小二听得冒汗，直到放下东西离开也没敢瞄上一眼。

一出门，又碰见了另一位。

那位看上去最严肃的公子正趴在门上，支着耳朵辨认里头的声音，看见小二也不觉得尴尬，招呼人过去和他一起听。

小二摸摸索索过去，有样学样听了半晌，没听见丁点动静。

接收到他疑惑的眼神，鞠寒客居高临下问他：“有几道呼吸？”

“……”

“啧。”

鞠寒客挥手，放过满眼无辜的小二，直起身刻意地重重踩着木板离开。

一觉醒来，左右两间屋子都多了一人，可真有他们的，特意留的空房不去，非得来挤一间，什么毛病！

可他一回屋，坐姿端正的不请自来者遥遥举杯。

“打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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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外的动静歇了，睁着眼睛看着屋顶发呆的姜荼，拿纤细的手指去戳太子。

“殿下，我知道你没睡着。”

太子鼻音重重地“嗯”。

“殿下，你怎么亲自和嘉裕王动手了，伤这么重，今天还要和我们一起上山？”

为了折撇下太子先跑的过，姜荼昨晚捏着鼻子给太子擦拭伤口和上药，太子和嘉裕王真枪实剑的打这一次，姜荼连太子身上有几颗痣都知道了。

上药的时候太子两只手抱着姜荼比他小臂长度还小一截的腰，沉默了一会，突然说起了交手时发现的嘉裕王的弱点。

以及那个藏在暗处的神秘谋士。

【0408，你知道什么是断头饭吗，他正喂我吃呢。】

0408：“任务者于子世界并没有被斩首的剧情发展。”

姜荼笑了声，没有和0408解释，只是突然觉得挺欣赏太子殿下的，成大事者，不会拘泥于一个棋子的得失，他难得对太子表露些关心。

“殿下明日留在客栈养伤吧，跑不动多添乱。”

0408：“你听上去更像是在嫌弃太子。”

姜荼缓缓眯眼。

客栈的床小，太子伸手就能薅住姜荼的脖子，稍稍用力把人带到胸口，摁住：“孤没事，不必担心，再睡会起来就上山。”

【瞧，人家可比你会听人话多了。】

0408：“……”

它想和姜荼探讨人工智能是不是人的问题。

太子身上还残留着些许血腥味，姜荼鼻尖抵着他的衣领，微微蹭了蹭。

头顶上的人深深吸一口气，警告他：“别乱动。”

好吧，看在你是伤员的份上。

但姜荼实在过于清醒了，他数着太子的心跳，努力之后放弃入睡，一动不动的嘴上抗议。

“殿下，您身上是真的很热啊。”得不到回应也没关系，“您要快点好起来，山下坏人那么多，我要是被抓了，您得快些来救我。”

全然忘了他的武力值已经被暴露得一干二净。

“我觉得这次山上肯定有埋伏，您伤这么重，万一躲不开，还得我给您挡剑，我这么怕疼……”

“……”

太子彻底给他念清醒了，掐着脖子拎小猫似的拎起来打量，这只恃宠而骄的猫儿，命脉在别人手里也不懂收敛，无辜地，歪头在太子小臂上轻啄。

被猫儿尾巴扫过般的温软触感一晃而过，小臂内侧上却仿佛留下了永远的烙印，发着热，时刻提醒着被烙印者。

“姜荼……”

太子重新把人摁下来，心上三寸，于最柔软处相碾磨。

****

上山的小路曲折蜿蜒，好在被来往的猎户踏平了草丛，至少不至于迷路。

走在最前头的小将军频频回头，目光里满是一言难尽。

姜荼咽下最后一口桂花糕：“小将军，你想说什么，直说。”

“桂花糕很烫吗？”

姜荼一脸“你在说什么”的迷惑。

“你的嘴好像被烫红了。”

0408：“嘴巴肿了。”

小将军和0408的声音同时响起，饶是姜荼，怔愣之后也直接熟透了，回过身，二话不说一脚踩在太子迈出的右脚上。

当着所有人的面被冒犯的太子不见有发怒的意思，甚至抬手虚扶着胆大包天的小世子：“路不平，小心些。”

现下不是叼着他嘴不放的时候了？明知道自己不想理他还非要跟在他后面，弄得他一句话没和小丰年说上。姜荼仗着地理优势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太子殿下，躲开了后者想要摸他脸的手，抄着手一个人闷头走到最前面去了。

被撇下的太子轻笑了一声，越过小将军时轻飘飘一眼将人定在原地，泰然自若的去追他的猫去。

一直默默缀在最后头的傅青山将一切纳进眼底，没有心眼的小将军接近世子就算了，他身前这位，星辰殿未来的殿主，除皇权外最有权势的一个存在，他的未来拥有者又是为什么接近世子，甚至结伴同行，只做个记录的文官般的存在。

“傅公子，”肖丰年手里的炭笔不停，“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我们要去追小世子吗，山野间毕竟危险。”

“不用的，傅公子顾好自己就好了。”

肖丰年头也没有回，收好了纸笔，匆匆两步就追上了前面的人。

看上去内敛清瘦，没想到接触时这般冷漠到沁骨头。傅青山摇摇头，跟太子一起来是最正确的决定，他本就不求像世子那样与他们交好，只是这样跟着，留一个姓名，安稳地把这场回京前的考试完成，他的目的就达到了。

然而这里有太子殿下，表面的安稳很快就被打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