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将军起了个大早,薄雾的天里,他侯在雕花的门外,生生出了一背的汗。
他在心里反复编排着待会要说的话,说来离谱,他一生戎马得了四个儿子,三个弃武从文,又选了三个不同的皇子辅佐,而最小的幺子难得一腔热血,头一天还在嚷嚷着要收拾包袱去边塞打仗,可天意难测,第二天就不得不随着一种公子哥进国子监。
想到小儿子前不久在心中抱怨的太子行径,老将军轻叹一气,却不是他想掺和政事另择明主,只是日后若太子登基,怀里还抱着一位,终归不好看。
若是屋里这位殿下出了手,好歹算有点预警……
叮铃啷当的动静打断了老将军的思路,面前的门开了,未语先闻一声笑。
“大将军,请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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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荼是被看醒的。
是的,明晃晃的,灼热的目光,被注视之下无所遁形的感觉将他从沉睡中生生唤醒,他不必睁眼都知道谁才能有这样的功力。
“殿下,你要作甚?”
话声从唇缝里咕哝而出,浓厚的困意裹挟其中,每一个字都变得黏软。
眼瞧着这双唇因气血不足微微泛白,太子撑起身子半覆在姜荼身上,低头摩挲,像是要将自己的唇色盖上。
姜荼闭着眼任由他动作,问0408。
[他伤口还没崩开?]
0408:“……没有。”
[哦。]
听上去还有些遗憾?
大概是不满意他的消极,太子伸手捏住了他的鼻子,姜荼不得不睁眼,两人凝视对方良久。
姜荼:“殿下,今年贵庚?”
殿下笑着,下一秒顺势扣住他的脖子,五指紧贴在床上。
“拙光?”
哦豁,秋后算账来了。
绵软的手自身侧抬起,双双搭在太子的肩颈上,眉眼困倦的美人似乎察觉不到潜在的危险,还弯着眉眼与他对视,话里理所当然。
“殿下,姜家可是有过前科的,我若不藏拙,哪里活得到今日。”
太子殿下看着他,并不回话。
好吧,这是还要哄的意思。
0408说着风凉话:“检测到原住民情绪不稳定,请任务者及时采取行动。”
在0408的预演里,姜荼应该是会继续解释自己当时的处境,可下一秒这人抬起上半身,春风里柔软柳条似的绕上太子,而他脖子上的手,看上去青筋分明的用着力,可还不是顺着力道退让了,那拇指还轻轻揉弄起姜荼的喉结来,不带威胁的意味,更多的还是亲昵。
0408:“……”
他的任务者几乎是驾轻熟路地哄人:“我这身本领是为了殿下学的,最后还不是要用到殿下身上,四舍之下,都是归殿下的。”
太子的拇指将他的唇珠压下,成功堵住了他的话。
这是不想听了,既然舍得放手了,应该是哄好了,姜荼目光在太子眉眼流转片刻,确定了这件事,索性闭眼打算睡个回笼觉。
姜荼的睫毛生得细,同他人一般瘦削,可真要伸手碰上,无端扎手。
太子撇嘴嫌弃,可手上动作不停,轻柔如把玩一朵娇花似的一根一根地捋着。
打算睡回笼觉的人是真的睡着了,只有被多余的0408代码清零的观察了一会,狠狠切断了数据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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撕扯了一夜的蝉鸣声歇,温热的阳光烘暖了身上的丝被,姜荼迷迷糊糊踹走热源,翻身向散着凉意的墙面滚去。
可惜中道奔殂,叫人裹进了更热的怀里。
姜荼默默睁开眼,盯着太子。
只是唯我独尊惯了的人素来不会理会他的抗议,闭着眼权当看不见。
日光愈发炽盛,姜荼忍无可忍推开他,翻身跳下床。
“鞋。”
“……”
姜荼踢踢打打地穿了鞋,直冲向门口,原是要回自个儿院子,却和守在门口的小将军险些撞个满怀,好险刹住了车。
守了一晚夜的小将军不见疲惫,看上去比姜荼还要健康精神许多,慢慢放下想要扶住姜荼的手,僵硬地扯出个笑来。
没等两人说话,肩上搭上的手将姜荼往后带了两步,太子将下巴抵在姜荼头上看小将军,声色淡淡:“小将军有何事?”
小将军并无迟疑地单膝跪下:“请殿下开恩。”
“……先回去。”看着小将军,话却是和姜荼说的。
这是让他回避,向来被视作附庸的美人并不很在意在身上多贴一些标签,摇摇摆摆就要离开,没两步,身后的手如法炮制又将人拥了回去。
温热触感自腰腹向上,湿热之气喷在耳边太子很喜欢眼里骤然红透的耳郭,比其主人诚实得过分。
“别跑远,在门口等着。”
知道他不安分,给了空间同时用时间束缚,好不讲理的人。姜荼懒懒敷衍一声,这回终于顺利出了院子。
太子眼见着那抹红色被院墙挡去,终于慢慢垂眸看向鞠寒客,稍作打量,旋身回屋。
“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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鞠寒客告了退,刚推开门,赤红色自眼角飞过,略过他直直扑进太子怀里,他知道是姜荼,剩下的半步再迈不出,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往后看去。
姜荼体谅某人的病体,及时收了力气,他一张手,五指上分别垂落五个不同的腰牌。
美人邀功般昂着头,唇角无法被矜持抿起的唇克制,微微翘着,比偷了腥的小猫还要叫人怜爱。
太子凝视了很久,最后抬手包住他的五指,连同脸蛋一块儿藏进胸膛。
“哪儿捡的。”
“怎么算捡…”想到人是鞠寒客打得遍地都是,姜荼不甘不愿地改口,“树下,塘里,随手捡的。”
太子嗤笑:“下水了?”
“树枝挑来的。”
他们两在一旁说话,等候在一旁的鞠寒客就显得万分多余起来,可他不想走,脚下似乎被融化的烛泪黏住。
他想,姜荼应该再和我说句话。
或者我该和小世子道个谢,毕竟,自己是听了小世子的建议,才用一夜的时间在太子这里搏到了一点情面。
可即使找到了说服自己的理由,鞠寒客却觉得自己并不能等到太子怀里的人注意过来。
短短的时间,小将军觉得比让他埋伏敌人还要难捱。
他的等待最后破灭在太子的目光里。红色的身影完全被玄色包裹,直到进入内间再不露分毫,那是龙的宝藏,并不会轻易叫人瞧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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