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班的试卷收得极为慢,在其他班考试的四班学生纷纷站在教室门口等着。待到全部结束,大家才熙熙攘攘走进教室。
几个女生绕到时澄月位子前:“晚上去唱歌?”
时澄月下意识转着手里的笔:“不去。”
“难得开学考,停了晚自习,过了今天可就没法出去玩了。”
时澄月“嗯”了声:“但是今天下午林凯然会在操场打球。”
“还来这招啊?”
“时澄月,我觉得要是他第一次不上钩,那就说明人家不是颜控,你还是另谋他路吧。”
“别给人送水了,送钱他都不会多看你一眼。”
“我还以为你不信这个呢。”
祁嘉虞对这事儿最有发言权:“怎么可能,那占卜师把她性格特征一说一个准,她那天大半夜不知道抽什么风,连着给我滴了十条消息,也就是我,困得要吐了还能回她信息。”
“……”
女生们七嘴八舌地交谈着,话题转变得飞快。
……
关于这件事,还要追溯到七月初那个期末考试结束后的下午。
彼时南方正值雨季,空气中的闷热潮湿迎面扑来,让人顿觉困而浮躁。
高三生早已结束高考离校。所以当高二段最后一场考试结束时,整个江理实验中学陷入了一片喧闹之中。
时澄月因为数学考试作弊的事情被班主任廖卫峰训了一通,和祁嘉虞打着伞往校外走的时候,正巧看见对面奶茶店里正围堵着几层人群,这群人大多穿着江理实验的校服,旁边有来买奶茶和甜点的路人,瞧见这帮学生堪比打群架的架势也自动离一米远。
一问才知这小小一方奶茶店内正在占卜。
时澄月这人本就神神叨叨的,也凑热闹上去占了一卦学业运。起先只是随意听着,奈何对面这位占卜师说的有理有据,听得她愣神,直想拍手叫好。
学业算完,那占卜师仔仔细细瞧了她几眼,又说她五行缺木,适合和姓氏带林的男生交好,既可弥补性格缺陷,又可保学业有成。
彼时时澄月点头如捣蒜,交钱不手软。
那时候站在一边保持沉默坚信唯物主义拯救世界的祁嘉虞只当她是心血来潮,却不想等回家之后时澄月就开始搜罗起全校带林的男生,几经“筛选”,她终于将目光落在了林凯然身上。
……
“所以你就为了一个林凯然,要拒绝和我们去唱歌啊?”女生惊讶发问。
时澄月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敷衍地“嗯”了声,只将视线投落到手中的涂卡笔上,看了几秒才回过神来。
这好像也不是她的笔。
她伸长脖子瞧了眼,那个男生好像还没走。
“同学,你的2B!”时澄月的桌前被围成了一个圈,她的声音湮没在女生们叽叽喳喳的交谈声中,她以为那人没听到,又加重了声音。
男生侧过头,最后抬手从两个女生的肩膀之间穿过,朝她伸出手。
骨节分明的长指,手背上攀附着微微凸起的淡青色经络,白色机械表扣在手腕上,再往上还套着根红绳,上面挂了个金色的小老虎。时澄月多看了一眼,正要将笔放到他掌心。大概是在空中僵持许久,他动了动指尖,微凉的手指贴过她的掌心,两人的五指指腹短暂相贴又迅速分离。
时澄月想起身,祁嘉虞搭着她肩膀问:“中饭吃什么?”
“中饭、吃什么?”眼见她没反应,祁嘉虞又哎哎两声,“干吗呢你?”
时澄月把目光收回,挪向她:“老地方,三食堂。”
女生意有所指:“不是帮你打探过了吗,林凯然喜欢在一食堂吃饭。”
时澄月目光露出几分好笑:“我还不至于为了个男人去一食堂。这么差的伙食,喂猪呢。”
后头两个男生搭伙出去吃饭,听到这话停下脚步:“时澄月,人身攻击啊。”
时澄月:“怎么还有人主动凑上来让人骂的?”
几个人笑做一团。
下午四节课后会有一个长达四十五分钟的自习时间,没有老师值守,时澄月和祁嘉虞光明正大地逃了这节课,两人蹲在篮球场边,把装了好几本书的书包当坐垫,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眼神却望向正在打球的男生们。
男生们穿着短袖短裤,骨骼青涩,在球场上说笑打闹着。
下过雨后的夏日傍晚特征明显,烧成紫红色的晚霞当之无愧成为少年们肆意飞奔时的背景。
在看球的不只是时澄月和祁嘉虞,周围还站着一帮女生,看着有些眼生。
时澄月用冰水捂住自己的脸降温:“这么热的天,不在教室里学习非要跑到操场上来看球。”
祁嘉虞:“那你也没学习啊。”
时澄月振振有词:“可是我看男人的目的是为了学习。”
祁嘉虞翻了个白眼:“又来了又来了。你也别太把那算命的说的话奉为圭臬了,没准还没我家楼下贴膜的好使。”
“大师大师,别叫人算命的。”
祁嘉虞:……就无语好吗!
晚霞突然消散,厚云降下来,天空中隐隐有要下雨的趋势,不过一会儿,真有雨丝落了下来。
祁嘉虞开始咒骂这鬼天气。
眼睫上沾了点水珠,时澄月胡乱抹了把眼睛,反手戴上卫衣后的帽子,腿有些酸,换了个蹲的姿势,冷不防冒出一句:“我小学和初中的时候成绩真的很好,那时候我最好的朋友叫林小慧。”
祁嘉虞:“?”
“林是大姓,你撞见几个姓林的朋友有什么奇怪的!”
“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祁嘉虞心说这能说明什么问题。
她又问:“那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成绩下降的?”
时澄月想也没想,胡口一诌:“认识你之后。”
祁嘉虞冷笑一声:“哦,这样,原来还是我的错呢。”
两人正有来有回地说着,一个篮球突然脱力,伴着人群中的惊呼,篮球直直朝时澄月的方向砸过来。电光火石间,时澄月瞳孔一缩,没有准备好的她头皮发麻,凛冽的声音像咆哮的巨兽在她耳边叫嚣。
又像上次一样。
这是时澄月第二次来看林凯然打球,第一次就是一周前来拿新教材那天。
那时候六班的男生在操场打球,时澄月和祁嘉虞照例坐在球场边聊着天。
他的球砸向了时澄月,又被飞奔而来的林凯然挡住。就是这样的一个小插曲,让时澄月和林凯然有了短暂交集。
而这一次,意料之中的疼痛依然没有来袭。
时澄月睁开眼,近在咫尺的手背遮挡住她大部分的视线,球滚落在地又悠悠打着转。
满头的汗水慢慢淌下,他毫不在意,只是随意用手臂一擦。
时澄月咳了两声,白皙的脸颊上透着薄红,两手背在后头摆了摆。祁嘉虞拿过一边的矿泉水,塞到她手里。
时澄月牙齿咬着唇,细眉微蹙,自认自己应该将楚楚可怜这个形容词发挥到人生极致,摆出一副日剧中女生告白送情书的做作姿态:“你还记得我嘛,上周也是在这个篮球场,你给我挡了球,我给你送了水。那时候可是我第一次给男生送水呢,我长这么大还没和男生说过几句话,真的是紧张死了呢——”
林凯然抬脚把球扣在自己的胯间,眼神毫无分给时澄月的意思:“不记得。”
“不记得?你要不再想想……”
林凯然:“不用。”
时澄月不死心,她拿出手机:“那要不要加个微信以备不时之需啊?”
林凯然睨了她一眼:“我不用手机。”
这句话落下,他再没给时澄月说话的机会,径直走回篮球场。
时澄月咬牙切齿地看着他的背影,从头到脚都透露出一个信号——别来搭理我。
她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他居然连看我一眼的**都没有?”
祁嘉虞跟着小姐妹一起咒骂:“就是!真没眼光!”
时澄月气不打一处来:“事不过三,这棵树我时澄月不吊了!”
祁嘉虞激烈附和:“对!不吊了!”
气焰还没嚣张几秒,时澄月又丧下来:“那还有没有别的选择?”
“林一砚,这里!”篮球场最里边,有人高声喊了句。
对上祁嘉虞挤眉弄眼的表情,时澄月突然福至心灵,余光迅速捕捉到身边经过的少年。她偏头望去,男生离她不过一米远,站在原地,衣袖卷到了手肘,脖颈低垂在手机屏幕上打着字。
时澄月歪头看了他一眼,男生高而瘦,没有穿校服,套了一件自己的白色卫衣。夏风一吹,风沿着卫衣轮廓刮过,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干净挺拔的身形。
低头的缘故,时澄月看不清他的脸。她又回头和祁嘉虞交换了个眼神,似乎在说:“你确定?”
祁嘉虞张大嘴型:“林一砚啊!”
时澄月感叹,祁嘉虞真是对校园熟络到连路过的狗都能喊出一声名字。
她回过头,刚刚消散的水雾又生拉硬挤了出来,她继续维持着这副腻人甜嗓:“同学——”
男生抬头的那一刻,时澄月的声音兀得便和理智一起消失在夏日傍晚的风中。
时针划过五,路灯次第亮起。篮球在水泥地上砸出的沉闷声、男生们打球时的咒骂声、风过树叶颤起的簌簌声,都随之消弭。南面教学楼走廊上的灯光穿过枝叶的缝隙汹涌落在地面,他踩在斑驳光影中,像舞台剧徐徐拉开帷幕,而后名为宿命的追光灯准确无误地落在两人站立的方寸之地。
林一砚沉默地看着她,两人的视线对到一起。
他的眼睛很漂亮,眼头下勾着,黑眸清澈,瞳孔也亮。乖和冷然同时出现在这样的五官上,不显得矛盾,反而生出别样勾人的点。
时澄月突然语塞。
“同学,我……叫时澄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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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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