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梓眠。”宿九明叫了一声，他注视着顾梓眠的眼睛，其中不带一丝玩闹，他认真地问道：“你在想什么？”

顾梓眠脸上玩闹的表情顿住，笑容仿佛被阴霾笼罩一点点落了下来，他仿佛没有听见宿九明的问话，只是呆呆地盯着顾铭离开的方向，眼神没有一个实在的落点。

顾梓眠只是年幼，可他不是傻——顾铭今天的过于反常的行为足以让他察觉到情况不对，只是小猫潜意识里在躲避那个最坏的打算，将自己躲起来。

宿九明只是碰了碰那座糖制的壳子，稍微揭开了一条缝，让外面的光漏了一缕进去。

宿九明并不没有催他，他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把缩成一团的顾梓眠放在腿上，宿九明轻轻摇晃藤椅，仰头看着天，没有再说一个字，给足顾梓眠了独立思考的时间。

不知过了多久，细软的猫叫声才终于响起。

“喵？”

奶奶今天是不是不能给我做丸子了？

“喵……”

可是不能的话和我说一声就好了呀，为什么要骗我……

顾梓眠声音很轻，仿佛晚风轻轻一吹就散了，不等宿九明回答，一个深呼吸的功夫，顾梓眠就做出了决定。

“喵！”

要不我们去奶奶家看看吧，指不定她只是有点忙呢？

说这话时，顾梓眠的声音带着几分轻颤，瞳孔因为不确定微微晃动。

没有亲眼所见之前，顾梓眠更愿意相信奶奶没事。

“现在吗？”

“喵！”

对，现在去！

顾梓眠的语气陡然变急，好像晚一步就会错过一般。

宿九明心里有些担心顾梓眠的精力，但他知道这个时候劝不动他，也不想劝，他将顾梓眠放在肩膀上，用一个结界将他护在中间，脚步轻点快速往颜奶奶家赶去。

“喵。”

奶奶可能不小心切到手了，所以不能下厨。

“喵……”

不对，擦伤也不可以，伤口不能碰水……

一路上，顾梓眠的碎碎念没有停下来过，将可能发生的情况细数一遍，然而当他看见颜奶奶家门口聚集的族人时，剩下的话全被堵在喉咙中。

除了家宴，顾梓眠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聚在一起。

顾锋是第一个发现顾梓眠的，他快步冲过来，试图拦住顾梓眠的视线，“咩咩怎么来了？奶奶还在休息呢，二叔陪你玩好不好？”

顾梓眠不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顾缝，眸光潋滟，宛若山间的清泉一般清澈透亮。

顾锋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开口，他不忍心欺骗这样的顾梓眠，可是咩咩还这么小，他怎么能接受……

“喵。”

二叔，你骗我。

顾梓眠的一句话让顾锋彻底失声，他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一个字。

不用顾锋说话，顾梓眠心中了然，他坚定地得出结论。

“喵？”

奶奶生病了是吗？而且是很严重的那种。

顾锋哑口无言，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顾梓眠的问题，有点求救意味地回头看向屋内。

宿九明把顾梓眠从肩上了托下来，虽然动作有些生疏和僵硬，可他却坚持把小猫抱在怀里。

和顾梓眠贴在一起，宿九明清晰地感觉到小猫爪子在他肩上无意识地用力，贴在他脸侧的身体微微颤栗——小家伙看着冷静，实际全是装出来的。

如果不是顾梓眠尝出珍珠丸子味道不对，如果不是宿九明故意推了一把，今天他们一定不会出现在这里，全家上下瞒着咩咩一个，日后道出真相，恐怕只会在彻底无法隐瞒的时刻。

可是咩咩这么喜欢奶奶，又怎么能接受许久的分别后，满心欢喜却迎来噩耗？

“让他进来吧。”

一道女声打破了僵局，萧诗茗掀开帘子走出来，从宿九明手里接过顾梓眠，“宝宝怎么知道的？”

在娘亲出现的一刻，顾梓眠霎时松了劲，他知道萧诗茗的话足够有份量，也不会出尔反尔。

萧诗茗说让他进去，今天就一定能见到奶奶。

小猫崽不再抗拒，浑身的尖刺瞬间软了下去，他黏在萧诗茗身上，闷闷不乐地开口。

“喵。”

珍珠丸子的味道不对。

“这样呀。”萧诗茗温柔地回应道，“我们家咩咩真细心，瞒不过你了。”

虽然不想被顾梓眠知道，但既然小家伙已经找到这里了，萧诗茗也做好了让他知道真相的准备。

她在顾梓眠的脑袋上摸了摸，对宿九明笑了下，“小九一起进来吧。”

颜奶奶的卧室在屋子最里端，穿过长廊时，萧诗茗说起她的情况，“奶奶大概是前几天下山问诊的时候被那些孩子传染了，需要一点时间治疗。”

还未踏入房间，一股浓郁的草药味便扑鼻而来，一步步往里，药味愈发浓烈，仿佛置身于一片淡绿色的雾气之中。

宿九明皱了下眉头，他不着痕迹地看了眼萧诗茗的脸色，发现对方神色如常后无声地低下头，眼中闪过思量。

颜奶奶的屋内聚了不少人，顾梓眠只是随便扫了眼，顾铭，顾锦……几乎他知晓的族内所有医术精湛的叔叔伯伯姑姑阿姨都聚在了这里，只是大家都站在和距离奶奶一丈远的地方，呈现出一个半圆的包裹姿态。

还有颜奶奶的伴侣，那位平日里最擅长做甜品的老人家，如今垂着脑袋孤零零地坐在角落里，后背比上次顾梓眠见着的时候又佝偻了几分。

见到顾梓眠，爷爷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抬抬手表示让他不要担心。

从进屋的一刻，顾梓眠不肯再被萧诗茗抱着。

萧诗茗只好把顾梓眠放在地上，蹲下身和他解释现在的情况，“奶奶的灵力不太稳定，我们放了结界，保护奶奶，也保护大家，咩咩不要……”

萧诗茗的话还没说完，顾梓眠的爪子已经踩到了结界中，他回头看了眼声音戛然而止的萧诗茗，疑惑地叫了一声。

突然的变故让屋内的几人齐齐变了脸色，忙不迭要闯进结界把顾梓眠抱出来。

“别动。”顾铭呵斥道：“贸然行动会刺激到颜姨。”

颜奶奶的情况已是悬崖边缘，不能冒一点险。

顾锦犹豫，“可是咩咩……”

“咩咩没事的。”

顾铭抬了下下巴，示意顾锦往里看。

不知是因为小猫没有灵力，又或者是颜奶奶对幼崽的爱护，自从顾梓眠进入结界范围，原本汹涌波涛般混乱的灵力竟然安静下来，似是有一把大刀从中间劈开，让出了顾梓眠可以从中间走过的通道。

这是从未出现过的情况！

其他人相互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惊喜。

顾梓眠对自己制造的波澜一无所知，既然没有阻拦，他便轻巧地跃上床，隔着被子用脑袋蹭蹭颜奶奶的手。

老人的手瘦如枯槁，似乎刚从凉水中浸泡过一般，没有一点温度。

顾梓眠心里堵堵的，明明这双手前两天还能轻而易举地将他托起，也能变戏法一样地从口袋里摸出糖果，可现在，无论他如何蹭蹭，颜奶奶的手没有始终丝毫回应。

顾梓眠不愿去想更深层次的，他转过头问。

“喵？”

奶奶会好的吧？

顾铭在结界外蹲下，向他慎重地承诺道：“会的，说不定咩咩下次来的时候就能和奶奶一起玩了。”

顾梓眠这才笑了起来，他从结界中跑出来，精准地穿过人群扑到了宿九明怀里。

他语调轻快，一点没有了来时的沉闷。

“喵！”

那我就不打扰你们和奶奶啦！等你们的好消息哦！

顾梓眠趴在宿九明的肩头，举起爪子和大家说拜拜，小猫的叫声又软又奶，一声接着一声，屋内沉闷的气氛，仿佛被顾梓眠充满活力的声音一点点挤出了房间，就连爷爷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挥手和顾梓眠说再见。

顾铭一直把他们送到了门口，对宿九明说道：“咩咩就先拜托你照顾了。”

顾铭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在他眼中宿九明也是个孩子，只是颜奶奶的情况让他们分身乏术，很难好好照顾顾梓眠。

宿九明捏捏顾梓眠的耳朵尖，“没事，他很好养。”

“喵！”

就是！我很乖的好吗！

顾梓眠跟着附和，摇头晃脑的，一副骄傲的模样。

顾铭忍俊不禁，笑着和他们说了再见。

顾梓眠相当给他爹面子，大幅度地挥舞爪子，宿九明不得不把他抱紧了一些才免于发生一些小猫意外跌落的意外情况。

直到彻底看不见颜奶奶家的众人之后，顾梓眠才慢慢把爪子放了下来，他好像脱力一般地靠在宿九明的肩头，一点没有了刚才的精神。

“喵。”

宿九明，我害怕。

顾梓眠近乎喃喃自语道，眼神中满是迷茫和不确定。

“喵。”

这么多人都在，奶奶的情况肯定很不好。

“喵。”

我爹说奶奶会好的，可他明明自己都不确定。

顾梓眠的爪子紧紧搂着宿九明的脖子，仿佛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喵？”

奶奶，会离开我吗？

直到这个时候，顾梓眠也不想说出那个让他恐惧的字眼。

“喵。”

山庄这么多年都没有少过人，我不敢想要是没有奶奶了，这里会变成什么样？

小猫声音颤抖，每一个字都仿佛从心底小心翼翼掏出来的，带着深深的恐惧与无助。

“不会的。”宿九明的手在顾梓眠的后背轻抚，反复地和他说着同一句话：“不会的咩咩，奶奶会没事的。”

久久没有得到回应，宿九明偏头看了眼，才发现顾梓眠已经伏在他的肩头睡熟了。

早在一个时辰前，顾梓眠就应该坠入梦乡，但是为了来看颜奶奶，他硬是凭着一股执念强撑到现在。

宿九明心中骤然泛起一阵细密的疼，他架起挡风结界护住顾梓眠的身体，一路平稳地把他抱回家中。

屋内给顾梓眠睡觉的地方不少，但宿九明最后还是挑中了顾梓眠第一次邀请他一起睡的那张床。

宿九明把小猫塞进被子里，仔仔细细地将他包裹好，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

做完这些之后，他才在顾梓眠的旁边盘腿坐下，闭上眼睛开始修炼。

在进到颜奶奶家的一刻，宿九明就感觉到了不对劲，他有一个大胆的猜测，但是在没有落实之前，宿九明不敢让大家心怀期望。

呼吸逐渐放缓，天地灵力如同受到召唤一般，顺着他的皮肤流进身体，宿九明集中精神运转灵力，引导它们顺着经脉缓慢游走。

没有阻塞，也没有异常，灵力的过分听话让宿九明竟然感到几分陌生。

不过这倒是证明了他先前的猜测。

如果不是顾锦提出了修炼速度的问题，宿九明也不会这么快再将灵力紊乱和顾梓眠联系起来。

宿九明睁开眼睛，他看了眼还在熟睡的小猫，起身朝颜奶奶家走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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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猫猫掉小珍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