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清竹没法对她说的惨象视而不见，于是跟着程柳芳来到了她说城西。
远远看去，一个草木搭的遮阴小棚子，比几个成年还大的锅前，衣衫褴褛的灾民们正乖乖的排着队领粥，而巡逻的士兵们路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想来，有人替他们安抚灾民，他们高兴还来不及。
棚子里出来了一个少女，少女穿着白色衣裳，衣袂飘飘，给灾民们施粥。
季清竹看清了她的模样，脸色一下子冷了下来。
是她...
程柳芳脸上浮现出笑意：“就是这位，她叫沈竺，心地善良，貌如仙子。见过她的人没有不喜欢她的。我相信你也会喜欢上她的。诶，仙长你怎么拿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季清竹收回目光，拿出一只魔兽角递给程柳芳：“你卖掉这只魔角，补贴灾民，也算我尽的一份力了。局势既已然稳定下来，便不用我留下了。”说罢，她便要离开。
程柳芳哀嚎拦在她身前：“别啊，我有的是银子，但我没有能力，万一这些灾民暴动打我们怎么办？”
她说的这话不无道理。
沈尽欢不似她表面表现出来的那般，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但她心思极深，真要是遇到攻击，未必会帮助他人。
可要季清竹和曾给自己下过毒陷害过自己的人共处……
何况，她要怎么和旁人介绍她和沈尽欢的关系呢？
沈尽欢瞧见了她们，放下东西朝她们走了来。
“柳芳姐你回来了？”她歪着头，看向季清欢“这位是？”
她仿佛从来不认识季清竹一般。
程柳芳立马来劲儿了，给两人互相介绍。
“这是我刚刚在路上遇到的仙长，！是来帮咱们的。对了仙长你叫什么名字？”
此话一出，沈尽欢紧紧盯着她。
季清竹吐出一个名字：“季欢。”
沈尽欢眼里多了一丝似有似无的笑意，原本瞪大的圆圆的眼睛她微微眯起来就像一只正在偷笑的狐狸。
季清竹这才意识到自己随口取的名字的最后一个字和沈尽欢重合了。
她与她的眼神错开，心底有一丝气恼。
她根本没想那么多，只因她曾经养过的一只很有灵性的宠物名字叫欢欢罢了。
程柳芳嘴里念叨了几遍季清竹的名字，笑：“我发现了你们的秘密！！”
“什么？”
“什么秘密？”
两人异口同声。
“那就是…厉害的人物取的名字都比较随意，不如我之后改名叫程二。”程柳芳打了个响指。
“……”
这时候，挂在季清竹身上，睡了一天的狐狸醒了。它不知道看到了什么，柔顺的毛炸了起来，坑洼不平的毛炸起来显得更加不平整，它自卑的将头埋进季清竹的怀里。
季清竹腾出手来给它顺毛。
程柳芳注意到了，好奇：“仙长的灵兽真是与众不同呢。它可有什么能力？”
季清竹回：“吃的多，睡起来雷打不动，可算?”
程柳芳：“..呵呵，临危不乱，也是个本事。”
不多时，沈尽欢布施结束了，说了几句让灾民们莫要互相争抢的话。
“走吧，我们回客栈。”
她这话似乎是对着程柳芳说的，眼睛却瞅了几眼季清竹。
“走吧走吧仙长，我们都很需要你。跟我们一起回去吧。”程柳芳拉住季清竹生怕她跑了。
客栈里还有几个人早早的等着她们了，都是沈尽欢这几天认识的志同道合的人。她们也在学着沈尽欢去赈灾。
程柳芳给大伙互相做了介绍。
季清竹开了一个新的房间，她跟着小二进了房间，说是放东西，但她没什么包袱。
今天遇见的人太多了，她需要一个人待着恢复精力。
季清竹换下了身上的修士服，换了一件程柳芳在街上给她买的绿色的衣裳。这衣服看起来不便宜，材质是丝绸的，有些发亮。
她还是喜欢修士服，宽松舒服，然而修士服必须在规定的地点领取。在这个世界，散修的修士服是统一发放的。宗门子弟会为了好辨认在基础的修士服上进行改造。
季清竹摸了摸睡在枕头上的小狐狸的毛茸茸的脑袋。
“也不知道带你出来是对是错。”
小狐狸翻了个面，露出白色绒毛的肚皮来。
季清竹揉了揉它的肚子：“以后就跟着我吧，我给你取个名字，喜喜，怎么样？”
狐狸睡得极香，没有给半点反应。
突然，有敲门声。季清竹打开房门，门外站着沈尽欢。
沈尽欢的深棕色微微泛金的瞳孔在季清竹身上转了一圈。
季清竹只觉得她莫名其妙：“你来做什么？”
沈尽欢晃了晃手中的饭菜，自顾自的走了进来，笑道：“给师姐送晚饭啊，顺便祝师姐修为更上一层楼。”
季清竹对于这个师妹，心情极为复杂。
她想她应该杀了她，可是往事的点点滴滴又总会涌出来。
“我没有死于狐毒。”季清竹说出的话颇有些刺耳“没能让你如意。”
沈尽欢收敛起笑：“师姐，你怎么会这般想，我从来没盼过你死。我可是所有人中最希望你好的人。”
又来了。
她这些话，季清竹现在一个字都不信。
季清竹想到了上次还没问完的话，她灰色的瞳孔紧紧的盯着沈尽欢：“你究竟哪里来的狐毒？”
沈尽欢在她面前完全变了个人似的，举手投足间自带风情，声音也妩媚了些：“当然是从七阴宗宗库偷来的，师姐还不知道吧，七阴宗暗自藏了许多的毒，什么蛇毒，狐毒应有尽有。”
季清竹半信了。
沈尽欢身上没有魔气，若是有，作为宗主的林姚应当能察觉才是。
沈尽欢眼如桃花：“师姐...”
季清竹打断她：“别叫我，我如今不是你的师姐。”
沈尽欢轻笑：“师姐怕别人知道我俩认识？师姐，师姐..”
她一声大过一声，突然就哑了声音。
季清竹点了她的穴道。
季清竹白皙的脸上泛起一丝可疑的粉色，眼里皆是恼意：“好好呆着反省，顺便背我之前讲过的口诀，等会考你。”
她说出这话后自己都愣住了。
沈尽欢则笑意盈盈的望着她。
门口来了两道人影，是程柳芳她们，她们齐齐探出脑袋：“竺儿和仙长，你们方才在讨论什么，这么大声。”
季清竹平了心气，回道：“没什么。”
程柳芳不信：“好吧…没事就好。”
她俩走后，季清竹赶客。
沈尽欢不愿意走。
季清竹道：“你先前如何对我的，我都铭记在心。沈尽欢，我护着你们的周全，一月后我自会离开，那时，你当你的女菩萨，我走我的修仙路。还有就是，莫要再使腌臜手段，现在不比你在宗门里了。”
沈尽欢变了脸色，眼神略带一丝幽怨，一句话都没说就走了。
夜晚，季清竹刚修炼完，出门透透气。
刚好遇上准备戏法的程柳芳。
程柳芳大大方方的跟她打招呼，扭头又做起事来。
季清竹在旁边的台阶上席地而坐，随后望向天上的星星，似乎在想些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程柳芳问她：“仙长，你是不是想问为何我愿意浪费钱在城里人身上，却没有把钱留给灾民？”
“没有。”
“……”
两个字把程柳芳要吐出来的话堵死。
“为什么？”
“旁人的闲事，管不着，别人想做什么自有她的道理。”
程柳芳见她这么说，嘴唇动了动，苦笑：“你还是第一个不想问这个问题的人。”
第二天早上。
前一晚，季清竹话说得很绝，沈尽欢应当会放弃在她这里做文章才是，却没想到沈尽欢依旧像没事人一样给她打招呼，招呼她来吃早餐喝粥。
那模样，若不是季清竹知她底细，必然也会跟着旁人当她是难得的热心人。
她惯会在人前装样子，下一步是什么呢？诬陷她？让别人觉得她就是一个不识好歹的人？
程柳芳大气道：“今天早上的这顿我请客，你们尽管吃。对了，女菩萨，你今天还去施粥吗？”
沈尽欢从她身后路过，端了一小碟子的下粥菜，坐在了季清竹的对面。
两人的眼神对视片刻，移开。
沈尽欢粉润的唇一扬，道：“当然要去的呀，如果不去，他们该饿着肚子了。”
程流芳笑道：“我是说你累了这么些天了，不用总是亲力亲为。”
沈尽欢夹了一点儿菜混入粥中，她摇了摇头，头上流苏微微晃动：“我不累，做这种事怎么会累呢？我还打算再找人来给他们修建几处住所。”
同桌的其他人纷纷大赞沈尽欢菩萨心肠。
季清竹全程没说话，冷眼看着她表演。
突然，她身体一僵。
纤细的脚腕趁着众人不注意，在桌子下碰季清竹的腿，然后，蹭了蹭。
电流流经季清竹的身体的各个部位，她皱眉朝沈尽欢看去，对方并未有异样，跟旁人聊着天。
身边的程流芳注意到她的目光，笑道：“仙长是不是也觉得竺菩萨人美心善？”
沈尽欢本就在注意这边，闻言，看着季清竹。
其他几人也都望了来。
季清竹受不了这些注视，只想赶紧摆脱。
“是吧。”
沈尽欢笑意越发的明显。
季清竹碗筷一放，往后一退，远离和沈尽欢的肢体接触。“我吃好了，你们慢用。”
有个伙伴对沈尽欢道：“你自己也要小心一点儿才是，灾民们的行动不可控，伤着你就不好了。”
沈尽欢笑道，突然看向季清竹：“仙长会陪我的，对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