淋漓暴雨冲洗着的小山坡，那棵粗壮的老槐树之下，是研究小队新的临时驻扎点。

金鲤软软地倒在草坪上，那钩爪的锯齿上涂抹着的麻醉药剂从伤口浸入，顺着血液迅速蔓延周身。

身子已经使不出力气了，他仅剩的力量只能勉强支撑着自己愈发迷乱的意识。

他隐隐约约能看到，四周那些撑着伞的人不知道都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他们把自己围在中间，望着自己的眼神就好像是在看一只动物园里的猴子。

“小瑶你真的抓到了人鱼啊，太厉害了！”

“小瑶对咱们这次的实验功不可没啊，这回转正肯定稳了！”

“开心吧小瑶，你以后就是个真正的科学家了，努力了这么久终于梦想成真了！”

“太励志了！回去就讲给学弟学妹们，他们肯定要崇拜死你了！”

……

身边人一言一语，祝贺称赞，女孩儿在这一片欢声笑语之中，沉着脸，一言不发。

她低着头，少年看不清她的眼睛。

她说不上来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明明自己终于要成为科学家了，再也不用整天眼巴巴地站在水龙头旁边刷杯子了，她可以去做她喜欢的，去做她想做的，最终也要用自己的知识和钻研造福天下众生。

梦寐以求的事情明明实现了，可为什么却并没有想象中的开心呢？

恍惚间，她忽然瞥见那个趴在草丛中的少年，正眼巴巴地望着自己，那眼神里的渴望，看得她心颤，似是渴望着能够从自己的口中得到一个解答。

其他人说的，我都不信，我要你亲口跟我说，我只不过是你科研之路上的一块垫脚石，是这样吗？

少年的眸光闪烁，其间似乎没有任何情感，可越是这样，那双眼睛便越叫她无法直视，想要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小瑶，你这是怎么了？怎么看起来呆呆的，高兴傻了？”

有人这么问，她便回过神来，一时间才发现，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的身上，所有的人都在等着自己开口说话。

可她现在没办法回答任何问题，目光闪躲间，女孩儿只是自顾自地跑开了。

金鲤望着她离开的身影，眸光终是暗了下去，或许是意识越来越模糊不清，对痛苦的感知也跟着变得愚钝了。

也没什么好责怪的，人各有自己的道，要怪只能怪自己，着了这个魔，又天真到轻而易举地松了心。

原来人类……全都是一个样……

*

不知过了多久，暴雨渐渐停了，老榕树的枝叶却还在淅淅沥沥地滴着水，经历了一场大雨，沽远的天似乎是更加清澈了些。

那大榕树枝节盘绕的枝干间有个可供人通过的缺口，从外面看进去是黑乎乎一片，这里平时鲜少有人来，更几乎不会有人想要钻到那里面去一探究竟。

那里是研究驻扎点的入口，一直连通到地底下，那地下空间大得出奇，只是因为照不进光去，仅靠临时的照明系统，略显得有些阴暗潮湿，让人分不清时间，辨不清白天黑夜。

金鲤被关在透明玻璃隔着的实验室里，双手被反缚在身后，他正在地上拼了命地折腾，翻来滚去，他的嘴巴被堵住了说不出话来，只能勉强发出些呜咽声。

他的那双腿，此时已经烫得通红，冒着股股蒸腾的白烟，因为补水的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越来越滚烫的温度叫他难以忍受。

额头满是虚汗，力气也快要用尽了，但除了越来越疼痛的双腿，再没有任何改变。

“真是神奇，他的双腿似乎会不断加热，如果泡了水就会有所缓解，这一点和人鱼尾巴的性质非常相似。”

“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合理推测，他的腿也许就是由尾巴演化而来？”

“这也许是生物进化的一种表现，还是说，人类和人鱼在基因组成上其实是可以实现杂交的？！”

那玻璃的另一面站着不少身穿白大褂的研究员们，小瑶也在其中，但却仍是一言不发，魂不守舍的样子。

一边的电脑屏幕不断更新着监测数据，而众人观察着少年的状态更是一刻也不敢松懈，生怕眨眨眼睛就错过了什么重要的数据。

老院长依旧是精密仪器的操纵者之一，手法精炼，游刃有余，甚至一边操作，还可以一边和别人聊聊天。

“这小人鱼出来之前，是刺中了栾颢是吧？”

助手应声答道:“没错，正中胸膛，我在外面看得一清二楚，血流了不少，大概率活不过一个晚上。”

院长听罢，轻笑一声:“呵呵，陛下想方设法也除不掉的人啊，防来防去，没想到倒被这小家伙给除掉了，啧啧，想来也是传奇的一生啊，最后竟留下这么个笑话一般的结局，命运呐……”

老院长这么感慨着，人皆唏嘘。

与此同时的沽远帝国，熙攘街道上“大兵压境”，大批大批的卫队沿街搜查，也不知道是在查些什么，所过之处人心惶惶。

“要是能知道他的尾巴是怎么变成人腿的就好了。”

“没办法啊，不管怎么样他都不开口啊，这孩子犟得很，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硬是一句话都不肯说。”

那僻静的树底小\\穴，研究员们分析金鲤异变的原因遇到了瓶颈，老院长便提出，从他之前展现出惊人的精神治愈天赋入手。

“试试把他的精神素提取出来，如果做成精神药剂或许可以有效治疗躁郁症一类的顽疾。”

绝妙的主意，听起来可行！

于是，金鲤就被带出了观察室，固定到了一张垂直下来的白晃晃的台面上，身上插满了仪器接口，脑袋被箍上了个不知作用的头环。

少年才刚刚从严重缺水的状态中缓过劲来，他想反抗，但没有力气，甚至没有力气思考，脑袋就这么无力地耷拉着，身子吊在半空。

闸门开启的那一刻，忽然有强烈的电流流经他的身体，就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自己的脑袋里被抽走了似的，又感觉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在撕扯他的灵魂。

他剧烈地挣扎起来，叫声凄惨，痛不欲生。

身边围观的人众多，却人人皆只在意那屏幕上的数据，只有那女孩儿望着少年痛苦至极的模样，终于忍不住开口:

“院长！这么做对于实验体来说会不会太危险了啊？”

可对方沉了沉，只淡淡道:“科学研究嘛，势必要伴随着风险的，不管是对实验体还是研究人员来说都一样，都是随时有可能牺牲的东西。”

那屋内人说着，而老榕树的外面，有不少卫兵包裹了过来，脚步声响亮，却也没能盖过地下隆隆的仪器声。

“那实验室里的小白鼠，解剖课上的青蛙，不都是注定要牺牲的东西？都去怜悯的话，实验还怎么做？”

这谈话之中，有那么几滴点点的汁液被榨取出来，老院长毫不犹豫地调高了档位，少年痛苦地挣扎着，呜咽声愈发惨烈。

“够了，都给我住手！”

突然之间，那实验室的大门猛地被人一脚踢开，通道中的光亮透进了昏暗的小\\穴里，门外卫兵似洪水一般涌进屋子，把在场众人团团包围。

而那带队的人，是栾颢。

研究小队的成员无一例外，也包括那老院长，见到一个本该命绝的男人此时又突然完好无缺地站到自己面前，皆一时慌了神，怔在原地。

可仪器还在继续，少年仍承受着无边痛苦，一直到警报响起时才猛然回过神来，才发现手底仪器的数值已经极度偏离正轨，完全不受控制了。

“金鲤！”

少年撕心裂肺的惨叫声越发痛苦，众人分明看见那机器故障的白烟之中，似乎还混杂着淡金色的光芒，肆意闪耀。

一时间，光芒万丈，霎的照亮了整个地下洞穴，照得直叫人睁不开眼睛。

栾颢勉强支撑着视线望过去，滚滚浓烟之中，有一条泛着细碎微光的尾巴映进了他的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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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捕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