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走后,萧荣问翠钱:“父皇被我气走了?”
翠钱点点头。
萧荣又问:“父皇有什么好气的?我不明白。”
翠钱欲言又止,萧荣让她直言不误,翠钱这才嗫嚅道:“殿下,你是太子,你的学业不能荒废。”
萧荣有些生气,大声道:“这个太子是我想当的吗?谁想要便要去。”
翠钱冲上前,一把捂住她的嘴,萧荣瞪着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唔唔”出声。
“小祖宗,要死啊!”翠钱压低声音,语重心长的说:“殿下,这种话可不能乱说,被皇上听见了,累及东宫,奴婢们是要受到惩罚的。”萧荣是皇帝嫡子,又是太子,皇帝不舍得惩罚她,难道还舍不得惩罚几个教坏太子的奴才吗?太子年幼,何故会说这些话,帝王只会迁怒,惩罚他们这些宫人罢了!
萧荣扒开翠钱的手,有些丧气的说:“对不起翠钱,我,我不是想要害你们受罚。”
翠钱摇摇头,低声说:“殿下这些话对奴婢说无妨,但是隔墙有耳,莫要传到皇上那儿去。”
萧荣心情低落的点点头。
夜里挑灯练字,皇帝明日儿要检查她练字的成果,翠钱在一旁红袖添香,心中颇为感慨,殿下开窍了,如此不愁日后之路走得艰辛,只要殿下心志坚定,加之皇上庇护,定然能顺利长大,荣登大典。
练了半个时辰大字,萧荣有些泄气的把狼毫一扔,忿忿道:“早知道就不……”藏拙了,好好写几个字表现一下,现在练得她手腕儿快要断掉了。
重生了,还要好好读书,她太难了!
“殿下累了吗?喝口茶水,吃块糕点。”翠钱贴心的说。
萧荣气鼓鼓的端起茶水,吃了口茶,又尝了一块糕点,打了个哈欠,有些困了,含糊不清的说:“翠钱你挑一张看得过去的字,明日儿我给父皇送去。”
“遵命。”
……
……
萧荣昨夜练字睡得有些晚,第二日天还未亮,翠钱便催促萧荣起床。
“翠钱,什么……时辰了?”萧荣迷迷糊糊地,不愿意睁开眼。
“殿下,卯时一刻。”
“要上朝了?”萧荣对这上朝的时间有着本能的反应,她“唰”的睁开眼,睨了一眼窗牖,外头黑漆漆一片,间或耳闻虫鸣声,万物被黑暗笼罩,仍在沉睡中。
她反应过来,自己还没登基,不是前世的景熙帝,她是东宫的太子,这才什么时辰,上什么朝,天都没亮,继续睡!
翠钱发现,自己一个转身吩咐小宫女准备殿下新衣的功夫,殿下又躺下睡觉了。
“殿下,殿下,起床了,皇上今日儿让你去上书房读书呢?”
“读什么书,不去!”萧荣起床气大,翻了个身,继续呼呼大睡。
翠钱无奈,皇上怪罪下来,东宫大大小小的奴才又要受罚了!
好在萧荣还没睡熟,她翻了个身,脑子转了过来,越想越不对劲,干脆翻身坐起来,有些惊慌的大声问:“翠钱你方才说什么?”
“奴婢说,皇上今日儿让你去上书房读书。”
萧荣撅着小嘴,眼神发直,似乎是不敢置信,去上书房读书这件事!
去上书房读书的时间与皇帝上朝的时间一致,这就表明,以后他要天还没亮,五点多就要起床去读书了!
她才四岁半,就要提前告别快乐的懒觉,上岗体验预备皇帝的上朝时间。
不行,不行,我得想个法子,对对对,我要想法子,不去上书房读书。
萧荣的小算盘在心中敲得哗啦啦响。
她打着哈欠,迷蒙一双惺忪的睡眼,在宫人的伺候下净面,漱口,整装束发。
去上书房读书要穿朝服,朝服厚重华贵,差点儿没把萧荣的小身板压垮,她每走动一步,满身明铛发出清越的撞击。翠钱搀扶着她坐上太子御辇,启程时天色未明,时辰尚早。
翠钱一路随行,抬头看着太子殿下似小鸡啄米的小脑袋,又是心疼又是好笑。
太子殿下三岁时,皇上就让太子太傅来启蒙,教太子读《诗经》,教了一段时间,殿下面容消瘦,皇上不舍,便让殿下暂停一段时间。殿下断断续续的同应太傅学习了一段时间,勉勉强强的能读一些简单书籍。
从东宫到上书房有一些距离,萧荣刚开始还小鸡啄米,到了后面困倦得放弃管理,整个人蜷缩在御辇上,呼呼大睡起来,随行的翠钱心中颇为无奈。约莫两刻钟左右,御辇入了上书房外的垂花拱门,翠钱在御辇下小声的叫萧荣起床。
待御辇正式停在上书房外,翠钱上前,在萧荣耳边唤道:“殿下,殿下,到了,到上书房了。”
萧荣睡相憨态可掬,呼吸清浅,小嘴微张,面颊红润,像个小猪崽子。
翠钱叫不醒她,开始上手,动作轻柔的摇晃她的小身板。萧荣砸了咂嘴,有些不快的挥了挥小肉手,察觉耳边传来嗡嗡的声响,宛若蚊虫之声,她毫不留情的驱赶“蚊子”,翠钱就这样被误伤了!
翠钱:“……”她捂着自己被殿下甩了一把的脸颊,急得眼圈微红。
上书房内等待太子许久的太子太傅应遠让太子伴读出去瞧瞧殿下来没有。
太傅之孙应芝玚今年八岁,如今已小有神童之名,他与陆芸被皇上选为太子殿下的伴读。
翠钱急得不知所措的时候,殿内走出二小童,其一童子梳着卯发,身穿浅蓝色衣裳,另外一童子身穿墨绿底纹宽衫,气质不俗。
应芝玚上前,给翠钱拱手行礼,另一小童如法炮制,沉默着跟在应芝玚身后。
翠钱一愣,连忙回了万福礼,问:“还不知小儿是哪家的小郎君?”
“我乃山阴应家的应芝玚,应厉之子,应遠应太傅之孙。”
“原来是应小郎君,婢子有礼了。”翠钱二次行礼,有些苦恼的说:“还望应小郎君莫要见笑,殿下年岁尚小,春日里正是瞌睡时,昨夜皇上来访,布置了练字的作业,殿下练得有些晚,误了睡觉的时辰。这不,眼下婢子怎么叫都叫不醒。”
“无妨,我来试试。”
“如此有劳应小郎君。”
应芝玚上前,起初还算客气,隔着一点距离,喊:“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太傅喊你入内读书了。”
萧荣:“……”睡得沉沉,没有搭理应芝玚。
应芝玚对翠钱从容的笑笑,翠钱颔首,无声鼓励着他。
如是再三,应芝玚挫败,他对翠钱摇摇头。
萧荣是太子身份,应芝玚再大胆,也不敢同翠钱般,对殿下动手。所以,光是用嘴巴喊喊,是喊不醒不想起床的萧荣,正当两人一筹莫展时,陪同应芝玚一块同出殿门的小童站出来,出声道:“我来。”
应芝玚吐出一口气,对小童说:“如此多谢阿蘅解燃眉之急。”
但见小童上前,俯身在萧荣耳畔低语数声,又轻轻的戳了戳她腰间的软软肉,萧荣上辈子戒备心重,重生后这戒备心消失不少,但被外人触碰,难免不适,她就像炸了毛的虎皮猫,嘴里低呼一声,一下子惊醒。
萧荣是被吓醒的,她恍惚间听见了陆蘅在她耳边喊她的名字,说“萧子猷,萧子猷,什么时辰了,还睡。”
“再不醒来,待会儿有你受罪的。”
萧荣以为自己做梦了,甫一睁眼,便看见幼年的陆蘅站在她的身前,吓得她差点儿叫出声来,尖叫声被她扼杀在喉咙深处,她打了一个嗝,有些木楞的看着眼前的童子。
幼年的陆蘅和成年后的陆蘅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眉若凝霜,肤白貌美,面容精致,像个玉人,看着冷冰冰的,连着气质都是冰冷的。
“草民参见太子殿下。”陆蘅行礼,道。
应芝玚如法炮制,给萧荣行礼。
萧荣呆若木鸡,眼前什么情况?
还是翠钱看不过眼,出声提醒,就算两位小郎君叨扰了小主子的好梦,也不必折腾人家,让人家遭罪跪如此久。
“哦,哦哦。”萧荣连忙道:“平身。”
陆蘅和应芝玚一前一后起身。
此时天色已微微亮,天边破了鱼肚白,一道霞光拖着五彩韶光拉开了白昼。
萧荣小声问翠钱:“翠钱,这什么情况?”上书房平白多出两小儿?
“殿下,这是你的伴读。”许是院中万物俱静,主仆二人的对话声量不算小,对话内容钻入两位小郎君耳中,应芝玚的神情有些微妙,陆蘅垂着眼,不知道看着什么,面上露出发呆的神色。
萧荣与翠钱咬耳朵,询问状况。
等了一会儿,陆蘅干脆上前,难得露出笑容,和气的说:“殿下,应太傅等我们许久了。”
萧荣看见陆蘅的笑容,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太阳从西边出来了,陆蘅陆大人还会笑了?
他见笑容傻傻呆呆,思虑半响,对萧荣伸出手,哄孩子似的语气,说:“殿下,草民搀扶你下来。”
萧荣睨了一眼御辇与地面的零米距离,颤颤巍巍的伸出手,陆蘅一把抓住她软绵绵的小手,还捏了捏,难得嘴角上扬,露出微笑。于是萧荣跟在陆蘅身后,亦步亦趋。
翠钱看着自家小主子同手同脚的笨拙模样,内心感慨万千。
应芝玚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看着陆蘅的背影,想起了他的那套说辞:幼弟体弱,今身感风寒,不得已,蘅前来替他陪读几日。
他又看了看太子殿下笨拙的身影,模样可爱是可爱,可是,未来的一国之君,可爱也不能当饭吃,殿下如此愚笨,这大齐的未来……堪忧!
应芝玚揉了揉自己的脸颊,认命的一块儿入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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