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老三和隔壁村儿的陈二狗打起来了,打得头破血流,铺满黄泥的土路因他们的扭打,横七竖八陈列着大小不一的疙瘩坑儿,足可见场面十分混乱。
听说俩人发生了口角,在场的知情人透露是因为陈二狗嘲笑岳老三八辈子生不出个带把儿来,恰好被刚从地里回来的岳老三听见了,于是乎世界大战开始。
要不是乡亲们去劝架,还惊动了俩村的村长,二人估计是要两败俱伤了。
从村委会出来,已经是黄昏时分了,岳老三一瘸一拐地挑起两担猪草,步伐缓慢地回家。
他是最记仇的人了,这辈子陈二狗最好别让他抓到把柄!
回到家时,他媳妇儿张桂花正在厨房生火做饭,岳老太则在院子外头择菜,瞧见儿子回来,发现他脸上却是大片淤青,她愣了一下,心疼得上前问他:“咋啦老三?谁打你了?”
岳老三并没有搭理她,发泄似的狠狠撂了担子,转身去了厨房,出来时正拿着一个水瓢,含了一大口,喷出来的都是血水,但喷的力道过大,嘴角疼得他龇牙咧嘴。
恰巧张桂花正拿着锅铲出来,看到的便是这一幕,顿时惊叫:“他爹,哪个混蛋把你打成这样了?”
说着上来就准备给他查看伤情,却被岳老三抬起胳膊肘挡住,冷着脸叫她滚开。
归根结底就是她生不出儿子才让陈二狗那么嘲笑他!
张桂花被他这么对待有些莫名其妙,也有些受伤:“他爹……我又没把你咋的,你吼我做什么?”
岳老三压根儿没去瞧她,骂骂咧咧道:“赶紧把饭做了,吃完饭晚上有事儿说!”
说完也不管身上泥巴糟糟,进了屋,直接上了炕休息。
岳老太见儿媳妇儿受委屈忙去安抚她,哪料到她却是直接扔了锅铲跑走了。
过了一会儿,她叹了口气,捡起锅铲进了厨房。
老三这两口子一掐起架来就各自发脾气,啥也不理,每次都由她来善后,她也已经习以为常了,毕竟她就只剩下这么一个儿子了。
……
岳老太嫁进老岳家已经有四十年了,期间为丈夫生了四个儿子,人道她是被送子娘娘关照了,可只有她自己知道个中滋味。
饥荒那年岳老头儿就撇下她和四个孩子走了,她辛辛苦苦将四个孩子养大,没成想老大老二刚满十五岁的年纪为了养家去挖矿的时候都被爆破的碎石砸死了,就只剩下老三和老四。
她不敢再让两个孩子去干那危险的工作,熬干了身体,拼了命干活儿,赚钱供两个儿子读书,日后好找份体面安全的工作。
可老三就是懒惰的性子,学习不好,性子还被养叼了,多次在学校闹事儿被退学回家,她没法子只能让老三在家务农,能帮一点是一点,也幸亏老三娶了媳妇儿后勤快了不少。
老四是最出息的了,考上了省城的学校,虽然最后没钱读书,但胜在脑子灵光,开始下海去做生意了,赚了钱就寄给她,虽然钱后来全部都用来贴补老三一家。
前几年老四和媳妇儿抱着一个女婴回来了,说是不想出去了,留家里干活儿,虽然她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但毕竟孩子就在自己眼皮底下生活着她也放心。
但岳老三可没这么想,弟弟没出去干活儿做生意,家里农活也不见得长进,而且最重要的是没有了老四定时寄给母亲的生活费他又哪里有钱快活?
思来想去拾掇媳妇儿在岳老太面前卖惨说活不下去之类的话,最后岳老太被说动了,竟是去与老四说生活费这么个事儿。
岳老四也是个孝顺的,况且也在农村呆了四年了,虽剩下一些家底,但还是决定与妻子一起出去打拼了,只让才刚满四岁的女儿乔麦跟在岳老太身边。
尽管夫妻俩舍不得娇宠的女儿。
只一个月后岳老三并没有收到老四寄的生活费,而是一个电话……
老四和他媳妇儿车祸身亡了,留下了一个女儿,岳老太要哭瞎眼了,而岳老三却是另一番所想,这意味着老四家的两层楼和家底……
闻着遗产的味道,没多久岳老三就做主将乔麦收养了,而作为第二继承人的岳老太也没有反驳,毕竟她也靠着老三一家过活儿,只要给那孩子一口饭就行,总归比那些流浪的娃娃好多了。
只她以为以后就这样了,却没想到岳老三会突然反悔,说不想养乔麦了。
晚饭过后,三个大人坐在主屋里,拉闸式的黄色灯泡正亮着,忽明忽暗。
岳老太红着眼,攥着手,说:“不能将麦麦送人,她还那么小,再说了,她可是老四家的根儿啊……”
这送人了她对不起老四啊。
岳老三不屑嗤道:“一个女娃娃,根须都算不上还谈根儿呢。”
张桂兰得了他的眼色,附和:“是啊,您要的孙女儿咱家就有仨儿呢……”
说完似发觉了岳老三面色不愉便住了嘴,刚刚他就说脸上的伤就是因为她生不出儿子弄来的……
“不行,总归不能对不起老四家。”
就知道老家伙不会轻易松口,岳老三也不急,早就做好了功课,说道:“咱家现在七口人,这花钱每天跟流水似的,指望我和桂花做的那点农活不用多久全家就喝西北风去了。”
岳老太惊讶,竟不知老三家生活这般捉襟见肘了,说道:“不是还有老四家留的家底吗?”
他哼了一声儿,吧嗒吧嗒抽了几下旱烟,气道:“还不是叫三个臭丫头给嚯嚯没了,那家底都交了超生罚款了。”
张桂花又生不出儿子,他老岳家至今还没个香火,也不知道会不会轮到他这一代就绝后了。
岳老太当然也知道现在计划生育管得严,可不像以前一生一个足球队的,而且听村儿里其他户人家交完罚款都快吃不上饭了。
见岳老太有所动容,岳老三继续道:“妈,话说重一点,那孩子就跟刘半仙说的一样,是克父母克家里人的命格,不然老四两口子也不会无缘无故没了,您现在身体也开始不爽利了……”
见她皱着眉,依旧没有松口,岳老三直接掏出了重锤:“而且那孩子来了咱家后桂花就一直心神不宁,吃不下饭,前儿个卫生所的医生还说再这么下去桂花肚子里那块肉就没了。”
说着不停地朝张桂花使眼色,后者愣了一下,赶忙接口道:“是啊,那扫……额,麦麦来了之后也不知怎么的,总是容易腹痛。”
“啊?桂花又有了?”岳老太诧异地看着二人。
岳老三点头,又道:“听刘半仙说这次有八成把握一定是个带把儿的。”
岳老太惊喜:“真的?”
“但是能不能安全地将孩子生下还是个问题……”
乔麦小小的身子就蜷坐在门口,边吃着岳老太偷偷给她的糖,边听着他们用了许多的理由劝服岳老太把她送走。
看着岳老太从拒绝,动摇到最后同意的时候,她突然觉得嘴里的糖一点都不甜了。
他们都以为她才四岁,年纪小,听不懂,才在她面前肆无忌惮地讨论将她送人的事情,可只有她知道,她什么都懂,毕竟她又不是真正的人类小孩儿。
其实乔麦是一只渡劫失败后误穿进这个小身体的狐狸精,她虽不懂人类世界,但来了也有一两个月了,聪明如她早已经彻底了解了这个世界,跟狐妖世界没什么不一样,多的是烂好人和各种阴险狡猾的小人。
这时大丫从她身边经过要进屋,乔麦突然站了起来,黝黑的瞳孔一片平静地盯着她,直盯得她发毛。
“你干嘛?”大丫心里发怵,明明她比乔麦大了两岁。
乔麦二话不说,吐掉嘴里的糖,小手伸进口袋里掏出几块硬糖,诱惑她说:“这次不用你来抢,我给你糖吃。”
大丫眼睛一亮,那包着糖衣的香味儿似乎都从里头飘了出来了,她伸手想去拿,却被乔麦躲过。
“这几颗糖都给你,但你要帮我拿几个小瓶子过来。”
大丫信以为真,跑进屋里去拿,她记得妈妈的妆台前就有许多空的小瓶子。
“大丫你捣鼓什么呢?”张桂花才端着水盆进屋要给岳老三洗脚,见她鬼鬼祟祟的,不由问道。
大丫将小瓶子藏在身后,摇头:“没,没什么。”
说完赶紧一溜烟儿跑出去,掉了个小瓶子,“咕噜”几下滚到张桂花脚下。
张桂花皱眉,还没说什么呢,就听里屋的岳老三喊她了,这才忙进了屋。
半个小时后,给岳老三洗完了脚,张桂花端着脏污的水盆出来准备倒掉,不想脚才迈出门槛,顿时不受控朝前滑了过去,上半身重心不稳,一个后仰,那盆洗脚水竟是直直扣在了她脸上……
咳嗽中加着几下咽口水的声音后,紧接着就听到她的尖叫中加上几下呕吐声:“哪个黑心不长眼的,在门槛边放东西让我摔倒!”
待看清了地上的东西后,张桂花愤怒骂道:“大丫你给我滚出来!”
随之隐约就听到张桂花的骂街声和大丫的哭喊声,期间还有岳老太的劝架声。
躺在床上的乔麦掏了掏耳朵,嘴角扬起,继续翻了个身睡觉。
她人小,天黑了就容易犯困,得好好养足了精神才能跟她们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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