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离开后,家里总算安静下来,李秀娘抱着三丫,招呼三个小子把桌椅搬回屋里去。
三丫坐在娘亲怀里,一通马屁拍下来,李秀娘眉开眼笑,问她小小年纪,哪里学来的这么多词儿,还句句不重复。
“嘿嘿,天生的。”三丫也说不清楚,但她就是知道,只能归功于娘胎带出来的本事。
提到本事,她想起了这次上山的收获,冲她娘亮出手中的小龟壳:“妙法大师给的,可好玩了。”
一开始,李秀娘没当回事,只觉得这龟壳看着精巧,像是城里的玩意儿,既然是大师给的,让她好好保管。
三丫咧嘴一笑,摇了摇手中的龟壳,得意地闭上了眼睛,没过多久突然酸气冲天:“娘,你几天前是不是抱过别人!”
李秀娘惊讶看着怀里的闺女:“三丫怎么知道?初一那天你八婶上门借米,带着她小女儿一起来,娘就抱了会儿。”
“真的假的啊……”三丫有些不信,大年初一借米可不是好兆头,讲究点的人家是不会干这事儿的。
“你忘了,她是个苦命人,嫁过来后你八叔瘸了一条腿,又一连生了好几个女孩儿,一家人的日子过得紧巴,人却是好的,当初我刚嫁给你爹,许多事情不懂,都是她帮我的。”李秀娘解释完,又问道:“三丫怎么知道我前几日抱过别人?”
“摇龟壳,就能知道以前的事了。”三丫本想炫耀的,但注意力却被她娘那番话吸引了,心中十分不爽:“一连生了好几个女孩儿,怎么就命苦了?”
“生女孩儿当然不命苦,命苦的是生在穷人家。”李秀娘摸着闺女肉嘟嘟的脸,叹了口气,不想在这个话题上跟女儿探讨下去,笑道:“山上吃的清淡,娘今天给你好好补补。”
说完,又想起了摇龟壳的事,叮嘱一番,让她不要随便跟人提起,至于她自己,也只是一开始有几分惊讶,很快便接受了,恢复了正常。
她一直知道,闺女是天上下凡的仙童,有这份本事,再正常不过了。
果不其然,一提到吃的,三丫立刻将旁的丢在脑后,不断问她娘要做什么好吃的,她在寺里嘴里都快淡出鸟来。
母女俩进屋捣腾吃食去了,老大老二哼哧哼哧地搬完最后一条凳子,累得一屁股坐了下来。
老三在后头抱了个小马扎,一路上三心二意,根本没有干活的样儿,做哥哥倒也没说什么,他还小呢。
心里这般安慰自己,却见这家伙,将小马扎顶在头上,摇摇晃晃地走过来,一边得意地让他们看,兄弟俩别开头,故意不看。
四岁的小鬼头顿时鬼叫起来,气得直跺脚:“你们快看我,快看我!”
老大老二回想起今天霸气侧漏的妹妹,相比之下,弟弟也太幼稚了,更加没眼看了。
然而,经过这次的事,兄弟俩同时松了口气,三丫那次醒来后,记忆全失,性子也变软乎了不少,本以为会受人欺负,没想到妹妹还是那个妹妹,没人敢惹的妹妹。
见没人看自己的绝活,老三气得嗷嗷直叫,却没有办法,他气呼呼地把小马扎摔在地上,眉心留下一大块印子:“我不跟你们玩了!”
说完,便噔噔噔地跑走了。
做哥哥的根本不理他,两人干脆趴在凳子上,脑袋凑一起,老大感叹道:“家里三丫第一,爹娘第二,就连老三,也比我俩招爹娘喜欢,要不我们去别家当儿子吧,我们是双胞胎,一定有很多人稀罕的。”
老二摇了摇头:“要去你去,反正我不去。”
说完,他想了想,声音小了很多:“我觉得,你刚刚说的排名有问题。”
“哪有?”老大不服气。
“今天过后,爹的地位一定比我们低你信不信?”老二咧嘴一笑,露出缺了的牙。
“怎么可能,爹每次训我们,娘都拦不住。”
“那是娘不想拦,他们一个唱红脸,一个唱黑脸,是一条心的。”
“什么红脸黑脸的,那现在不是一条心了?”
老二哼了一声:“你刚刚说去给别家当儿子,不会是去太叔公家吧?”
“你怎么知道?”老大勾着弟弟的肩膀:“但我刚刚是开玩笑的,要真敢去,爹会打断咱俩的腿。”
“就算不会打断腿,我也不会去,娘对我可好了,三丫对我也好,你要是想去,你就自个儿去吧。”老二笑嘻嘻地跳了起来,循着香味儿往厨房跑去,一边喊:“娘我也要吃!”
老大趴在长凳上,心中嘀咕他才不稀罕别人家呢,娘对他可比对老二好多了,更别提三丫,心情好都叫他大哥的。他赶紧爬了起来,往厨房跑去:“我也要吃。”
……
王大贵将六叔公送到他家门口,正要道别,老人突然叫住他:“大贵啊,进屋坐坐。”
这一闹腾,已经临近中午,家家户户都升起了炊烟,他连忙摆手:“不用了不用了。”
“我有事跟你说!”六叔公瞪了他一眼,“臭小子,都长一岁了,还是跟以前一样,一点眼色都没有。”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王大贵只好冲老人露出一抹憨笑,跟着进屋了。
六叔公中年丧偶,膝下有五儿三女,都养大成人,女儿嫁出去后,儿子也相继娶妻生子,一大家子住在一块,并未分家。
见有人上门,这一大家子人甭管心里怎么想,面上都一副热乎劲儿,菜炒好后,大儿媳搬了一个小桌子,让他们在里屋吃,也好谈事。
王大贵看着屋外咋咋呼呼的一大群小孩子,不自觉地跟自家孩子比了一番,心底顿时有些骄傲,还是他家崽子更出挑。
六叔公给他倒了碗米酒:“这是今年的新酿,昨儿开的缸,喝喝看。”
王大贵连忙推辞,酿酒要用白花花的大米,普通人家哪里舍得,因此,米酒可是稀罕玩意儿。
“倒都倒了,喝吧。”老人小心翼翼地包好剩下的半壶,放好,他家的田虽然是他们这支的人当中最多的,但人也多,要不是去年收成很好,他也不舍得酿米酒。
推辞不过,王大贵只好喝了,一碗下肚,人家问他怎么样,他咂了咂嘴,回了句:“有些淡了。”
六叔公被他这话一噎,自己那碗喝着也觉得没了滋味,他强打精神,让他吃菜:“托你娃儿的福,去年地里大丰收,不然,哪里舍得酿酒?”
“对啊,我家孩儿他娘把家里谷子看得那叫一个宝贝,平时做饭都省着吃,更别提酿酒了。”王大贵扒了口饭,嘟囔道。
见他不按套路来,这小子心眼也忒实了,六叔公放下筷子,干脆直说了:“大贵啊,回去你跟三丫娘商量商量,将那新谷子的育种法子,教会大家,省得每年去你们家拿谷子,占你们家这么大的便宜,大伙心里都过意不去。”
王大贵咽下一大口饭菜,瞪大眼睛:“这咋能教,三丫记不得过去的事了。”
他再迟钝,也觉得这事儿不像表面看上去那般简单。
“等伤养好了,总会想起来的。”六叔公让他继续吃,“别光吃饭,菜也多吃点。”
“这事儿我和秀娘都做不了主,得问三丫。”王大贵夹了一筷子笋干炒肉,盘子里瞬间空了一半,他吃得满嘴流油,满足道:“我在家都没机会叉这么好的菜,那些崽子,个个跟饿死鬼投胎一样,就连闺女……”
他打了个嗝,没说下去。
“就连闺女什么?”六叔公心里气得够呛,这傻小子,让他干的正事没答应,让他吃菜倒是一点也不含糊。
“……都向着她娘,一点也不知道心疼我这个当爹的。”王大贵来了劲儿,开始冲着老人大倒苦水,“家里一共六口人,四个崽子,一个比一个不省心,一个赛一个没良心啊……”
说来说去一句话,他在家里是一点地位都没有。
六叔公吹胡子瞪眼,伸手戳他脑门:“窝囊!”
一顿酒足饭饱,六叔公看着这个没出息的小子,赶紧让他走,他看着就来气。
王大贵冲老人憨笑,又跟主人家打完招呼,这才晃晃悠悠地走出他家大门,外头的风一吹,他打了个激灵,蒙着头往家走去。
等他到家,酒已经醒得差不多,揉了把脸,推开院门,冲里边喊道:“我在六叔公家吃过了。”
没人理他,仔细一看,都围在灶台吸味儿呢,肉裹上一圈湿乎乎的淀粉,在油锅里翻腾,香气太过诱人,四个崽子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
差不多炸到金黄色,李秀娘用笊篱捞出刚炸好的放在一个大盘子里,顺手拍了下老三蠢蠢欲动的手:“灶神娘娘先吃。”
三丫眼睛都看直了,不争气地狂咽口水,寺里的斋饭别说肉了,连点油花都没有,在山上待了三天,只有吃饭的时候最想家了。
李秀娘看了眼闺女,心疼极了,过年大家都团团圆圆,只有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待在寺里,小小年纪,回来也不抱怨。
想着山上的清苦,她便从盘子里挑了块颜色正好的炸肉,吹了吹,拿给小女儿:“慢慢吃,小心烫。”
见状,就连老大老二,都有些酸了,老三吸着鼻子,在那嘀咕:“原来咱家的灶神娘娘就是三丫啊。”
“瞎说什么!”李秀娘给每人分了一块,让他们吹凉吃,他们的嘴立刻被炸肉堵上了。
王大贵正好回来,从门口探出头来:“做什么好吃的,这么香。”
小孩子忙着吃东西,李秀娘则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也不理他,王大贵挠了挠头,默默地做活去了。
过年积攒了许多活儿,得赶出来给人家送去,他动作利落地刨着木头,心里却有点委屈,这个家,他倒成了外人。
王大贵:委屈,难熬,但我不说。
李秀娘:憋死你算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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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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