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李秀娘怀里的三丫,所有人都自觉让开了路,脸上还露出讨好的神色:“小财神来了啊。”
那天赌场上大眼家要债的事,供村里的人茶余饭后说了好几天,一串门就会拿出来嚼,这嚼来嚼去,众人纷纷猜测那罐铜钱,是三丫拿出来的,要不然大眼家哪儿来的那么多钱?
“那天大伙儿都看见了,大眼家的都要被逼着卖女儿了,要是她一开始就有钱,哪里会闹成这样!”
“就是就是,神童从她家出来,她家就有钱了,这不是神童,应该是财神啊!”
这番话很快在村里传遍了,这也是为什么那天三丫一觉醒来,自家饭桌上就多了那么多别人送的菜。
这事儿李秀娘当然也打听过,明白原委后,自然不愿再收人家的好东西了,菩萨好不容易把闺女还给她了,她只想三丫做个快快乐乐的普通人。
如今虽然真相大白,今早上那些帮忙把王大眼抬回家的那些人,把消息都传遍了,那罐铜钱是大眼家祖上埋下的,但小财神的名声丝毫不受影响,反而更家响亮。
“他们自家埋了钱都不知道,神童第一次上门就找着了,不是财神还是什么?”
见这些人看自己的眼神十分热切,三丫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如今她坐在自家娘亲的怀里,被大家热情招呼着,不免有些纳闷,她以前也这么受欢迎吗?
但很快她就没心思想这些,肉干塞牙了,大庭广众之下,她又不能用手去抠,十分难受。
见小财神摆出一副臭脸,村人还以为惹她不高兴了,赶紧噤声,院子瞬间安静下来,三丫这才听清屋子里传来女人的哭声。
“娘,八婶怎么哭了?”她还不知道王大眼跟八婶一家的关系,因此,没往那处想。
突然被女儿这么一问,李秀娘也不好回答,她斟酌着用词:“你八叔没了,她们一家正伤心呢。”
三丫顿时明白了:“原来爹说的人就是八叔啊,他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这也是所有人心中想问的,与此同时,他们走到六叔公面前,老人看向他们:“这就是我叫大伙儿来的原因。”
村里长成一个青壮不容易,别看家家户户一个劲儿地生孩子,最后长到成年的却不多,很多都夭折了,也是近几年村人见大贵一家的孩子长得好,个个来问偏方,李秀娘告诉她们少让孩子喝生水,村里才没那么多夭折的孩子。
人命关天,当时王福东一个十几岁的小子傻了,六叔公都要查清楚,更何况王大眼一个青壮年,突然没了,加上最近他们家的事一出接一出,总要弄清楚前因后果,也省得村人嚼舌根,闹得村里人心浮动,鸡犬不宁。
给大贵家送东西的事六叔公自然也听说了,对此他心情十分复杂,他给帮村里干了这么多的事,也没人给他送过这么多东西。
这次他让大贵家带上传说中的财神,也是有别的考量。
“大贵家的,你跟大眼家的交好,进去劝劝她吧。”听着屋里头的哭声,六叔公叹了口气。
李秀娘抱着闺女犹豫了一会儿,这才将三丫交给她爹,进屋劝解去了,屋里刚死了人,她就算跟八婶再交好,也不愿带闺女一起进去。
三丫被她爹抱着,板着一张脸,王大贵更是手足无措,闺女长这么大,从来没要他抱过,笨手笨脚的,跟从来没抱过孩子一样,看得六叔公直皱眉:“大贵啊,地里的活要做,家里的活也得帮忙干啊!”
这不明晃晃说他不带娃嘛,王大贵一阵纳闷,事实上,家里的仨小子他没少管,但是闺女生下来就是拿冷眼瞧他的,他就算再有本事也不敢管她的事儿啊。
心里这般想着,嘴上却不敢说出来,只能苦涩点头:“我省得。”
六叔公看了他们父女俩一眼,见李秀娘已经扶着大眼家的出来了,便不再多说,正事要紧。
人都到齐了,得抓紧时间,可别耽误了他们家扶灵出丧。
他看着眼前憔悴的妇人,叹了口气:“大眼是我看着长大的,他是个怎样的人,我都看在眼里,好好的一个人说没就没,还是得问一下,他是怎么没的。”
八婶哭哑了嗓子,好半天才听见她的声音:“喝醉了酒闹酒疯,摔地上就没了。”
从丈夫没气到现在,她想了很多,总算想清楚了,日子还要继续,小油以后出嫁,也需要她三个叔父家给撑,那就不能将弟妹她们牵扯进来。
更何况,丈夫的死,实在怪不到她们头上去,当时的她也在旁边,亲眼看见了她们只是推了一下,要怪,就怪自家男人命不好。
六叔公又让今早帮忙抬王大眼回家的那几人说话,他们自然不会隐瞒。
“是的嘞,那浑身酒气,冲得很!”几人纷纷作证。
听完,六叔公点头,盖棺定论:“喝酒误事啊!”
“大伙儿听到没,以后别再瞎传那些乱七八糟的,晓得不?”
人群中有人扯着嗓子道:“六叔公,我今早明明看见了她们三个妯娌进了大眼家,看样子,还很凶哩,把他们家的门推得哐当响。”
大眼家虽然住得偏,但村里人多眼杂,被人凑巧看见也不稀奇,被人看见这一幕,怪不得会传出谋财害命这话来。
六叔公于是让那三妯娌出来说话,这么大的事,她们也不敢说谎:“是滴嘞,我们听说祖上埋了铜钱,那不是有我们的一份,大伙儿们说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六叔公脸色一沉:“所以你们就上门,把大眼害了?”
三人赶紧摇头,正要解释,老二终于送完郎中回来了。
“六叔公怎么来了,还叫上了大伙儿?”可惜,他回来的太晚,此时做什么都迟了。
果不其然,六叔公直接让他别说话,再次问那三个妇人:“究竟发生了什么?”
老四媳妇年轻,嘴也快,她实在受不了被人盘问的感觉了,原原本本地将今早上发生的事,说了一遍,末了还不忘给自己喊冤:“我们真的只是轻轻地推了他一下,谁知道他这么不中用,这事儿怎么能赖我们?”
此刻,就连不太了解这个世界生存规则的三丫,也觉得事情大条了。
人已经没了,从她说的经过来看,三人就是妥妥的凶手,三丫有些出神,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过失杀人。
好在这个世界的律法并没有那么严明,三丫依旧在晃神,等她回过神来,猪笼都拿出来了……不是,说好的不那么严明的呢!
“等等!”八婶赶忙拦在面前:“六叔公,王大眼是我弄死的,跟她们没关系。”
家里的几个女孩儿将来找婆家,还得靠三个叔父撑腰,要是真将他们家的女人沉塘了,他们怎么可能愿意帮她们家。
六叔公面色复杂,显然也想到了这层,但从古至今,都是男人杀人押送官府,女人犯事则沉塘溺死,无一例外。
见状,李秀娘急了,三丫也急了,她摇了摇手中的龟壳,转了转眼珠,想了个招:“太叔公,你旁边有人跟你说话呢。”
稚嫩的童音响起,老人家看了过来,李秀娘瞪了眼闺女:“不许捣蛋!”
“娘,是真的,他长得跟那个人有点像,脸老长了,眉毛边上还有个大痣,上边还长了几根毛……诶哟,他瞪我了。”小姑娘像是害怕,忙窝在她娘怀里不肯露头了。
三丫刚刚指的正是回来的王老二,众人顿时惊讶不已,见过大眼他爹的都知道,他们家的老二跟爹最像了,而且小财神刚刚说的特征都跟大眼爹对得上,他眉毛边上有颗大痣,十分醒目。
但小财神才三岁,大眼爹都死了十几年了,就连李秀娘都没见过他,六叔公心底发毛,瞪向王大贵:“你跟孩子说大眼他爹的长相了?”
王大贵连忙摇头:“我从来没跟孩子说过!”
所有人都惊疑不定,难道小财神真的能看见鬼魂?
三丫在心中暗自得意,她当然看不见了,她是摇龟壳看见曾经的画面,猜到了那副长相的人应该是王大眼的爹,果然被她猜中了。
场上只有李秀娘知道自家闺女的本事,她没好气地看了眼自家闺女:“别怕,跟大伙儿说说,那人跟太叔公说什么了?”
三丫装模作样地缩在亲娘怀里,小声道:“他说,”
“六叔啊,大眼是我要带走的,不关其他人的事儿,他太混账了,我还是早点让他下去陪我吧,省得把这个家拖垮了。”小姑娘压低声音,听着还真像大眼爹在世时会说的话。
人群顿时议论纷纷,六叔公却依旧岿然不动。
见状,三丫又添了一把力:“也是这个爷爷那天跟我说,他们家后屋埋了铜钱,让我告诉八婶挖出来的。”
果不其然,此言一出,原本信了八分的村人们,立刻相信了她能看见这些“东西”。
“既然大眼爹都这么说了,这事儿就不要牵扯到其他人。”见状,六叔公自然是顺应民情,他这次召集大伙儿过来,本就是为了给这事儿一个交代。
他看向王大眼的那些弟弟:“把你们家的婆娘带回去吧,将来大眼家的孩子,也要你们多帮衬帮衬。”
有亲爹在天上看着,他们敢不帮衬吗?更何况,这事儿确实他们理亏,他们也都是厚道人,一大堆理由压下来,说什么都会帮忙照顾她们孤儿寡母的。
如此一来,皆大欢喜,三丫喜滋滋地跟着爹娘回家了,她没想到的事,很快便有人上门,请她去帮忙看看,他们家有没有埋下铜钱。
一来二去,几乎全村人都求上门了,她逃也似的提醒她娘:“不是说要去灵台寺还愿吗?明天就去!”
李秀娘也觉得不胜其扰,一合计,躲几天也好,第二天一大家子便收拾好包袱,去城里探亲了。
用李秀娘的话说就是:“心诚再去寺里还愿,省得扰了佛祖清净。”
三丫无言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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