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云记起来了。

她记起来自己是如何死亡了。

她一前一后收养了两只凤凰。

第一只名为凤芸，而凤芸偷换了她的命格。

第二只她没敢再付诸真心，用了“阿云”的化名与之接触，最终在凤芸杀来的时候她将它送走，然后拉着凤芸同归于尽。

然后……

然后她成为了徘徊于此地的幽灵。

她忘却了自己死时的记忆，继续着自己生前的隐居生涯，直到凤鸣和凤芸闯了进来。

凤鸣指出了辛云毁容的事情。

而所谓的毁容，应该就是辛云在和凤芸的战斗中留下的痕迹。

所以辛云记起了自己的死亡。

阵法再度将这一切的记忆吸收，然后封印起了辛云自身，让她再度若无其事地生存，直到遇到了凤流和任小可两人。

然后任小可入梦，第二次揭穿了真相。

辛云把任小可和凤流排斥了出去，继续沉睡在那木屋之中，过着什么也不知道的生活。

不，也不能这么说。

因为外表的皮囊一无所知，而内芯的灵魂对一切了如指掌。

辛云的心声和口头上的话有很重的割裂感，就是一个证据。

两重阵法的出现，同样也是一个证据。

辛云的灵魂知道一切，但是她受困于自己的躯壳，不能控制自己的躯壳一遍又一遍得重演过去。

她在临死前的阵法本来想要让自己重获新生，如今却成了桎梏自己的罪魁祸首。

直到任小可成功“杀”了她。

在重新被杀了一次之后，阵眼被破，辛云也意识到了自己曾经死亡的事实。

于是她“解脱”了。

成为了一具真正的尸体。

周围的景物如雪花般消散，辛云的尸体倒在了任小可的身上，任小可用小白扶住了辛云，打了一个信号，招来了凤流他们三人。

“干得相当不错哇。”凤流忍不住鼓掌，“竟然真的能把她干掉……呃，你不会真把她干掉了吧？”

凤流感知了辛云的气息，脸色变了。

“能越级击杀魔修，这不是很厉害吗。”凤鸣看了一眼凤流，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激动起来。

凤鸣察觉到凤流现在在乎的不是任小可的功绩而是辛云的安危。

“不是这个问题……”凤流张了张口想说什么，但最终看向了任小可。

任小可面不改色：“她确实死了。”她扫视了一遍周围的环境：“阵法已经解除，也只有她死亡一个可能性了。”

“……好吧。”凤流郁闷地闭了嘴。

“那两位接下来可以继续寻找你们的道侣了。”任小可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凤鸣和凤芸互相看了一眼。

“这次多谢任小姐了。”凤鸣抱拳，扭头看向凤芸，“那我们继续？”

凤芸微微颔首。

两人和任小可和凤流打了声招呼，就要告辞，凤流却攀住任小可的肩膀：“还需要我这小师妹帮忙吗？她在找人上也有一手。这次我找到你们就多亏了她。”

凤鸣的脚步一顿。

他好奇转过头来：“真的？”

任小可眨了眨眼。

她找人是有一手，不过找到凤鸣和凤芸全靠魔气引导，所以这次找人行动的话，从常理来论，她无能为力。

但是她刚才也说了，那是从常理来论。

“我有一个猜测。”任小可一拍手。

凤鸣笑道：“我想你应该不会又要说辛云就是我的道侣吧？”

“唔……”任小可顿了顿，摇头，“不，我准备换个说法。”

还没等凤鸣体会完这句话里的语言艺术，任小可就用下一句话打断了凤鸣的思绪。

“凤小姐就是之前追击二师兄兄长的魔修，也是偷换了二师兄兄长道侣命格导致天命被蒙的罪魁祸首。”

凤鸣的瞳孔倏然睁大。

凤芸愕然地看着任小可，模样局促：“任小姐，话可不能乱说。”

凤鸣回神，紧紧皱眉：“这毫无根据。”

“我有证据。”任小可语气平静，“更换命格不是小事，必定留下痕迹，如果凤小姐问心无愧，不如让我测试一下。”

凤芸握紧了拳头，声音沙哑：“你试。”

任小可切割下辛云的一缕头发：“我接下来将会根据阿云的头发对阿云进行诅咒，如果你们的命格没有更换，诅咒将会落在阿云身上，如果诅咒出现在了凤小姐身上，那就不用我说什么了。”

凤流哇了一声：“你还会诅咒……”

任小可撇嘴：“我和你们这些从小到大光明正大的人不一样啦，会耍些小手段，不行吗？”

“倒是没有不行……”

这会儿是凤鸣和凤流两兄弟看了一眼彼此。

“我本来就出生不好，所以也略懂一些奇淫巧技，你太弱诅咒起不了作用，我来吧。”凤流自告奋勇地开口。

凤鸣拦下了他：“相对于凤芸的修为而言，还是我的修为更为保险。”

任小可看他：“二师兄的兄长也懂这些吗？”

凤鸣轻笑了一声：“别把我们想得太单纯了。”

凤流在旁边点头附和：“我们修为到一定境界后都会到红尘里去历练，也算是在底层摸爬打滚过，没你想象中的那么单纯。”

凤鸣看向凤芸：“凤芸算是个例外吧。”

凤芸懵了一下：“我？”

凤鸣点头：“毕竟你失忆了啊，我捡到你的时候就跟什么都不知道的白纸一样。”

凤芸腼腆笑笑。

任小可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凤芸，迫不及待地看向凤鸣，期待他的表演。

凤鸣施加了道法。

流光缠绕放置他掌心的发梢，紫黑色的气流猛地朝着凤芸卷席而去。

凤芸瞳孔一缩，本能抬手遮挡，气流却化作春风般的温柔从她表面吹拂而过。

“……鸣哥？”凤芸懵懂地看着凤鸣。

同一时间，本能抱起任小可迅速后退的凤流警惕的目光从凤芸移到了凤鸣的身上。

“说好的诅咒呢？”凤流紧紧盯着凤鸣，“你这是干什么？还包庇上她了？”

“我发誓我真的没有做过那些事情……我、我不知道这其中有什么误会……”凤芸慌乱地伸手想要解释些什么。

“你当然不记得，因为之前的你已经为你铺好了一切的路。”任小可不忘操纵小白带着辛云和凤芸、凤鸣二人拉开距离。

如果从凤芸的角度来谈，一切就简单易懂了。

凤芸在失踪的那段时间修了魔，并且得知了辛云接下来的命运，于是偷换了辛云和自己的命格，然后在凤鸣面前和辛云同坠山崖。

那时候两人是真的同归于尽的。

只是凤芸凭借自己的种族天赋，涅槃再生，重生成了雏凤，出现在了原地，而凤鸣也因为先入为主的印象，把凤芸当成了自己的阿云。

凤芸自己也就真的以为自己就是阿云。

她忘记了自己曾经做过的一切，也忘记了自己本来是魔修的事实，凭借着从辛云那里借来的命格，混得风生水起。

那个结契典礼的失败，还有一种原因。

那就是结契双方已经结契过一次，不可再结契第二次。

凤鸣曾经在自己也不知情的情况下跟辛云结契过，所以换命格之后，凤鸣等同和凤芸结契过，已经结契过一次的人，自然不能再结契。

任小可推测这个结契还要在凤鸣重伤变成小凤凰被辛云收养之前。所谓的救命之恩和日久生情，或许还有结契的缘故在其中，才能催生成爱意。

至于为什么他们有关道侣的感应都指向了这个地带，凤芸可能是因为凤鸣在这里所以跟过来，凤鸣的话就是因为……

若是光让任小可想，任小可还真想不明白。

正如她现在想不通为什么真相大白之后，凤鸣还要拦在凤芸的面前护着她。

明明这家伙是魔修。

明明这家伙骗了他。

“你到底想做什么？”任小可说出了即使凤流努力去捂她的嘴也堵不上的话语。

“正如你说的，她现在毫无记忆，所以不能让现在的她承担后果。”凤鸣冷静把凤芸护在身后。

这话凤流也不爱听了：“什么叫没有记忆就不用承担后果，她既然用非常手段得到了不属于她的东西就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那就等她恢复记忆再说。”凤芸的手紧紧握住凤鸣的肩膀，凤鸣仍然站在任小可等人的对立面。

凤流恼怒：“兄长，你这就不地道了，记忆这东西哪是那么快能恢复……”

凤流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瞧见凤鸣竟是抬手向他攻来。

“你疯了！我是你亲弟弟！”

凤流迅速地抱起任小可，一双火红羽翼从肩胛骨幻化而出，自知不敌的他当即要逃离，却被轻松镇压下来。

任小可滚落一旁。

火红的烈焰缠绕至凤流身上，凤流的手攀着凤鸣卡住他咽喉的手，双眼被赤红的热浪呛得通红，他的脚因为浮空而挣扎，从口里挤出来的声音叫着任小可快跑。

任小可像是吓傻了一样坐在原地不动。

“当然可以。”凤鸣淡淡地说道，他在掐着凤流把他身体抬高的同时，另一只手捏住了他的下颌。

他说：“既然要换，就换个彻底好了。”

他抬起手，像是要做个坚决立场的狠人，翻滚着火花的波浪猛地吞噬了凤流。

下一秒——

凤芸干呕出鲜血，连不敢置信的表情都没有机会露出，便是闭眼昏迷。

凤鸣松开握住凤流脖颈的手。

凤流仍在浮空。

凤鸣指尖沾血，临空画出阵法，血流和火焰交缠，一股红色的细线连接了凤流和凤芸。

又有什么东西慢慢的从凤芸的身上过渡到了辛云的尸体之上。

任小可慢吞吞地从地上爬起来，看着凤鸣所控制的一切。

等一切尘埃落定，凤鸣扶住了轻喘着气从凤流恢复成江流风的亲弟弟，傀儡松开抱住辛云尸体的双手，而从人形变成焦炭再变成雏凤的凤芸慢慢重新睁开了眼睛。

以凤鸣这具能够储存两个灵魂的身体为媒介，凤鸣彻底更换了辛云和凤芸的状态。

——因为之前任小可将唯一的“入梦丹”活用，让辛云的灵魂在真正死亡的前一刻潜入了属于江流风的梦境，让她得以苟延残喘。

如今凤芸的体内是辛云，而辛云的体内，则是凤芸。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第八章 易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