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余穆清,余穆青?

这个牢房虽不是用来关什么穷凶极恶之徒,但好歹占了个牢房的名号,环境自是好不到哪去。

斑驳泥墙上偶尔爬过几只壁虎,角落有灰色老鼠窜过,一瞬便溜得无影无踪,满墙蛛网沾着蚊虫,顺着不知从哪透出来的风,微微晃荡。

如此混乱的环境,原本用作床铺的稻草却被铺的整整齐齐,,一个眉目清润的男子坐在上面,惊讶地朝他们看过来。

这是余穆清。

“百忙之中,首辅大人亲自来探望我这无名小卒,已是草民荣幸。哪有什么谈不谈,两位大人想问什么,直说便好。”

一字一句情真意切,好像他真的很荣幸有人来看他一样。

荣幸,却未起身行礼,还真是肉眼可见的水分。

弈无非挑起眉,颇有一种棋逢对手的感觉。

换成平时,弈无非还真要同他周旋一番,不太紧急的情报,自己抢来的都比送来的好吃。

不过今天才刚审完余冠义,心里一团火烧着,就拿不出那么多耐心了。

至于表面上,弈无非自然还是温和的模样:“那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余穆清,又或者,是塔尔那的布尔?我只是想问问,你来中原的目的是什么?”

这下,余穆清脸上才露出一丝真正的意外来,不过也仅仅是意外,丝毫没有身份被揭穿的恐惧,他看上去甚至心情不错,很是坦然。

“我才来到中原几天,就被您发现了身份。不愧是首辅大人,我早在塔尔那听过您的名声,今日一看,果真名不虚传。”

弈无非才不吃彩虹屁这套,他露出一种这还用你说的表情,好意提醒道:“还是回答我的问题吧,虽说不能对普通百姓动刑,但你现在可是罪臣之子,还可能是潜在的敌国探子,就没那么多限制了。”

余穆清摇摇头,回答道:“你们似乎很了解我的身世经历,所以便断定我居心不良吗?可我确实只是想来找亲人。我是一个孤儿,你们应当理解我对家的渴望。”

“首辅大人,你这是偏见。”

“我确实有偏见,但不是你想的那种偏见。”弈无非眉眼弯得更深,若是不仔细看,还真能忽略掩藏在瞳孔深处的冷冽,只看到表面的好好先生模样。

“我了解的余穆清从奴隶一路走来,荆棘中生长也未曾变成千疮百孔的模样。你主张维护奴隶人权,顶着压力在贫民区开设教院,散财施粥。你也别拿大王子的情人身份出来说事,我不相信那个无能自大的王子能替一个情人办到这么多事,再宠爱也不行。”

“所以,你似乎不是什么是非不分的人。你同余冠义做过交易,那就会明白他自命不凡且心如蛇蝎,这样一个明目张胆的坏人,一个不折不扣的蠢人,这样你也要来认贼作父,要么是我瞎,要么是你脑子被驴踢了。”

“而我的眼睛很好,这么暗的环境也能看到你的手指在颤。”弈无非指指点点,“就只能是你的脑子被驴踢了。”

“还真是不客气,首辅大人。”余穆清慢慢蜷起四指,重重地压在膝盖上,笑意一点点从脸上退下。

过一会,他不知被弈无非的那一句话戳中了笑点,一点一点,不可抑地笑出声来。

“你说的没错,大王子自大无能,余冠义又蠢又坏,可您有没有想过。”他直勾勾地盯着弈无非,原本清润的气息消失殆尽。

“我要活着,就只能依靠大王子,我要亲人,便只找到了余冠义。无论他们是好是坏,对我来说,都是唯一的选择。首辅大人,您看上去是在爱里长大的孩子,应当是无法理解我们这种人的吧。”

弈无非想上去给他一脚,问题问题不好好回答,歪七扭八得还敢扯到他头上来,吃了几粒花生?就来嘲讽他娇生惯养不知世事。

可他还要装模作样维持住首辅面子,脑袋一转,决定开门放应长枫。

胳膊肘拐了一下在旁边发呆的应将军,弈无非开始在心里无理取闹。

【我讨厌他。】

所以?

应长枫眼神回复。

【你进去帮我踹一他脚,别太重,让他把脑浆晃匀就行。】

还提起要求了。

应长枫心中费解,这人怎么能这么理直气壮要他干这种事?

应将军最终还是没有进去踹上一脚,毕竟牢门的钥匙也不在他身上。

他在地上找到两块石头,掂量两下,冲着余穆清脑袋扔了过去。

破空声在一瞬响起,余穆清瞳孔紧缩,完全凭借着这么多年对危险的感知,飞速起身避开。回头一看,那两块石头已经深深陷入泥墙之中。

“哎呀,应将军怎么这么不小心。”弈无非在一旁假惺惺地开口,“让你别玩石头了吧?你看,都不小心砸到人了。”

“穆清你也别在意,这样,我给你出个主意。”弈无非苦口婆心,“你回答我的问题,我早点把他带出去,别下次又不小心砸到你了。”

余穆清看清楚他俩之间的眉眼官司,也不生气。

“答案我早就给出来了,首辅大人只是不相信,我就是回来找亲人的。只是——”余穆清话风一转,“找的不是我的亲人罢了。”

“我是余穆清,清风的清,我还认识一个余穆青,青山的青。”

“余穆青,才是余冠义的儿子。”

空气寂静一瞬,弈无非长睫微垂,又拐了一下应长枫:“现在是什么时辰?”

“未时来的,进来应当不到半炷香的时间。”

弈无非掐着手指算了一下,听完故事再回去找兄长吃饭也来得及。

那就不必犹豫了。

弈无非揣起袖子,等着余穆清继续说下去。

幸好余穆清在讲完那句话之后就沉浸到自己的世界去了,不然要是看到弈无非这般兴致勃勃的模样……大概还是会继续讲下去。

没人能拒绝弈无非闪着光的眼睛,哪怕现在还算是敌人也一样。

“我是在地下赌场长大的,不知道父母是谁,也没见过外面的世界。只是自己还算机灵,勉强从东家那得了个名字——布尔。”

“那时候年纪还小,不明白布尔是什么意思,喜滋滋地得了个名字,跑来跑去到处炫耀。不过现在想想好像也没错,我不懂,其实大家都不懂。东家给我取这个名字大概也没有恶意,我们这种人,从出生开始就决定了命运,奴隶两个字即使没有烙在脸上,也刻在骨里。”

“后来,赌场新进来了一个奴隶……”

十三年前,塔尔那地下赌场。

那时候的布尔年龄小小的,没见过外面的世界,自然也无法想象烦恼的样子。

可新来的大哥哥好像不一样,他会笑,会摸着布尔和别人不一样的手,然后一点点沉寂下来,乌黑的眼睛流露出看不懂的情绪。

布尔的世界小小的,只有赌场漆黑的穹顶,和身边来往忙碌的人群。

他好像,也没资格理解这种情绪。

后来有一天,那人找到在酒窖搬运木桶的布尔,问他:“你知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吗?”

“嗯……”布尔停下来擦了把脸上的灰,以前他也没保持干净这个概念,只不过新来这个哥哥总是白白冷冷的,他在一旁待着,不知不觉就习惯了。

“东家和我说,我是她在路边捡到的,小小一个哭的劲儿可大了,叽里咕噜的,她顺手就捡回来了。”

他嘿嘿一笑:“东家就是对我可好啦,悄悄告诉你,整个赌场,她可没给几个人取过名。”

“她骗你的。”

“啊?”

“她骗你的!”那人表情突然激动起来,抓起布尔布满茧子的手指,和他自己的手一起按在桌子上,“你看,你自己看,看出什么不一样了吗?”

布尔被按得有点痛。

“多一个手指,我知道,大家说有些人天生就是这样,没关系的。”

“你看,所有人都在骗你。和常人不同怎么会一样?你生来与旁人不同,你就是怪物、灾厄,是必须从身上甩下的一块泥。你父母是把你卖进这里的,一碗小麦,连个铜板都没要。”

布尔人小,脑子也小,赌场大多都是孤儿,所以他也没觉得父母有何重要。

所以他小声反驳说:“如果这样就能把我卖掉,那证明我的父母确实没什么好的呀。不如在这里,有人陪我说话,做些事情,东家就能让我吃饱,为什么还要想着他们?”

“冥顽不化。”

文绉绉的,没读过书的布尔听不懂,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大家都很好的,你来了,也会和我们一样好的。”

说完,布尔自觉没什么事,又跑回去搬木桶了。

“好,一辈子在这当个奴隶的好?”那人在他背后笑了一下,阴冷潮湿,“或许从来没人和你说过,布尔本就是奴隶的意思。你拿了这个名字,注定要做一个永远佝着背,被人践踏,看不见光的下人。”

“那我有了名字,不就是不一样的奴隶嘛。”布尔搬起木桶,稍稍摇晃了一下,重新向前走去,“好了,不和你说了,我今天的活快干不完啦!”

“……如何让没见过光的孩子想象光的模样?他那时还真是找错话题了。”余穆清似乎有点感慨,“要是他和我说,不做奴隶,就可以每天吃一整只烤鸡,说不定我就被说服了。”

弈无非重点偏了,悄悄在心里问。

【烤鸡很好吃吗?】

应长枫回忆了一下京城最大酒楼满囍楼焦香酥脆肉汁丰盈的烤鸡,和自己亲卫在野外随手抓来毛都没拔干净的史诗级不知名料理,觉得弈无非应该吃不到后一种,犹豫地点点头。

【那我下次尝尝看。】

是的是的,小情侣就是要这样,嘴上和表情都在嫌弃,身体很老实的照办。以及,应将军不要替你老婆立flag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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