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意中人不是身披金甲圣衣的盖世英雄。她是那朵飘然而至的七彩祥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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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的、黄的、红的、紫的、粉的……
李浅挑的都是小朋友喜欢的明亮颜色。
她最青睐绿色,指定至少要有三个手指甲涂这个颜色。其它的,随意我搭配,哪怕一个手指甲涂一道彩虹都可以。
“嗯!好看耶!”
“我喜欢这个焦黄色,适合这个季节。”
“哇,这个双色的搭配好漂亮!”
“迎尔,你说,在绿色上面再涂一次黄色,会不会变成蓝色?我们试试看吧。”
……
整个午后都被我们消磨,在这件事上,我并不觉得时间是浪费。
最后她连脚趾都大方地贡献出来,供我随意涂鸦。
以往总觉日子庸常,她来之前,我做一颗结构奇怪的齿轮,吃力地在日升月落之间不停歇旋转。按理应是越转越顺,实际上是这里沾点污水、那里淋点梅雨,锈迹斑斑,狼狈不堪。
李浅的灵魂天生就敞亮,她是穿透不可计数的微尘,在我生命中形成的丁达尔效应。
她是阳光,是我的“李虹”。
我陪她走在金辉遍地的田埂上,李浅在我前面,把干灰色的一团团泥土踩散了。偶尔回头让我小心脚下,顺便把手伸到我面前,秀一下那些“好看”的指甲。
如果这块土地能绵延到天边,不管多远,那一刻,我都想和她一直走下去。
可惜,每一条路,都是有尽头的。我和她一起晒过的太阳,也总是会下山的。
这可真令人难过,在我意识到自己爱上她的时候。
我没有带走那箱礼物,东西太惹眼,需要我想方设法去解释它的由来。我好不容易在李浅这里积蓄了一些力气,不想在家里那么快消耗完。
“太重了,我先不拿回去了。替我保管好,我只想在你这做喜欢的事情。”
李浅用拇指和食指圈成圆圈,翘起后面的三根墨绿指甲的手指,“那我下次要涂枫叶红。”
我抓住她的手指,把她拉到身边,热烈地吻向她。
“谢谢你,小浅。”
听我这样叫她,她扭捏着低下头,贴着我的额头,与我呼吸交缠。
“不客气,幼稚鬼……”她拉长了尾调,似乎考虑了几秒,续上一声很轻很软的“姐姐~”。
小浅,你知道姐姐揉你头发的时候,在想什么吗?
姐姐在想,你要是没有申请上就好了。你要是能一直留在安平就好了。
我这个自私的人,真该死啊。
安平的春秋向来短暂,短短数日,深红色的水杉叶子已经飘满了小镇主干道边上的路沟。
从那天开始,李浅在确定我能接电话之后,每晚给我打电话,念我喜欢的书给我听。我经常在半夜醒来时,耳朵里还塞着耳机,有时一阵阵发痛,却依旧乐此不疲。
噢对,我们还添加了彼此的通讯软件,她经常在我上班的时候,给我发照片。
我没有再选择性回过她的短信或信息,她向我发送的每一次信号,都有了回响。
我们,有点像在谈有实无名的恋爱。只是,她经历过上一次莫名的置气,被我完全冷落之后,再也没有试探过。
我心安理得地享受这样的关系,不过还是有隐隐的担心,怕她不知足,再进一步。
我还没想好怎么应对。
学校的事情真的多了起来,随着小镇的发展,教育局有了新规划,要把两所相对偏远、学生又不多的中学并过来,和现有的初中部、高中部合并。
我们这些现任的班主任,除了要应付日常教学之外,时常也被拉去开会,讨论明年的工作安排。
一中的师资力量在市里都是数一数二的,领导层怕影响教学口碑,不是特别愿意把原学校的老师尽数接收过来,还需另寻一些优秀的老师。有人提出退休教师返聘的方案。
赵显祖和沈淑惠从王主任那里得到消息,特别希望在教育岗位上继续发光发热。
那阵子,他们隔三差五就跟我一同出门,到学校里走动疏通。得益于早年间一心扑在工作上的表现,他们还是很受尊重的,偶尔也会被邀请参加研讨会。
因此,我只能在晚上抽空去李浅那里呆一会,去看她一眼。
那天,下着阴冷冰凉的秋雨,赵显祖和沈淑惠被王主任留在学校吃晚饭。他们要等我看完晚自习,跟我一同回去。
临下班,我给李浅发消息,说今天下雨天冷,让她别在台球厅门口等我。
其实,我是怕她不认识我的父母,远远看到我的时候,招手叫我。
我不想暴露和她的关系。其实说起来也没什么,我节假日去台球厅抓学生的次数多了,和老板混熟了,这也无可厚非。
但我就是不想。小时候,我藏不好那些画具,现在不想藏不好李浅。
等了十分钟,李浅还是没有回我的消息,应该是没有看到。
我在办公室里拖拖拉拉,祈祷她快点看到,然后告诉我“知道了”。
赵显祖和沈淑惠看我一直没出办公室,特地上楼来找我。他们一进门,一些还未离开的年轻教师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和他们尊敬的老教师打招呼,其中有两个,还曾是他们的学生。
“大家忙自己的,不用管我们。我们就是上来看看小赵老师弄好了没有,等她一起回家呢。”赵显祖满面春风,和蔼可亲地跟他们打招呼,像个视察工作的领导。
在工作场所,我是没有名字的,只有和他们一样的教师身份。
“哎哟,小赵老师,你们班上的成绩不是核完了吗?赶紧回去吧,天冷,还下雨,别耽搁了,让赵老师和沈老师久等。要是还有什么没忙完的,你跟我讲,我来弄。”
赵显祖的学生——一名高三数学老师,客气地催促我跟他们回家。
我看了眼手机,还是没有收到李浅的回复。
没办法,只能收拾东西,跟他们一同回去。
我们仨,骑两辆自行车,沈淑惠坐在赵显祖的后座上。
冰冷的碎雨点歪歪斜斜地飘着,离“虹”越近,我越紧张。
好在赵显祖的车和我并排骑着,他们在外侧,我在里侧。天色墨黑,又各自罩着宽大的、毫无特色的雨披,就算李浅看见了我,也不一定能认得出来。我心里抱着这点侥幸。
经过台球厅的时候,卷闸门是完全关上的,就连楼下的窗口也是暗的。
今夜的台球厅,蛰伏在七彩的灯光下,意外地沉默。
是因为天气不好,不营业吗?
从来没有这样的,我有点担心李浅。
台球厅和隔壁店铺门前的空地上,停了一辆轿车,驾驶座上坐了个穿西装的男人,像是等人的司机。
雨雾重重,我眯眼都看不清晰,那车好像是奔驰。应该不是镇上的车,当年小镇上能开得上奔驰的人,屈指可数。
我把雨披的帽子往后扯了一点,确保一会抬头时能看到台球厅二楼。
慢慢骑到台球厅的正前方,我才稍微看清一点,车牌的开头是“莘”字,是莘市来的。
我仰起头,往二楼看去。
楼上的窗户拉开了一点缝隙,一颗闪亮的星火将黑夜烫出一个洞。那里站着一个抽烟的女人,留着大波浪卷的长头发。
她是谁?为什么出现在李浅家里?
我忘了脚上的动作,任由自行车在黑夜之中滑行,眼睛紧紧地盯着那扇窗户。
四四方方的窗口,像是在上演一场优雅默片的屏幕,主角是李浅和一个我不认识的女人。
那个女人穿着单薄的紧身羊绒衫,戴一幅知性的无框眼镜,我看不清她的容貌。
朦胧的夜色隐隐衬托着她的绰约风姿。她抬手,朝某个方向招了招手,下一秒,李浅也靠到了窗户上,背对着室外,站在离她一臂远的地方。
女人转身,伸手按在李浅的肩上,低头跟她说话。
自行车滑行得远了,那场默片嘎然而止,我也远远地落在了赵显祖那辆车的后面。
沈淑惠喊我:“迎尔,快点啊!雨下大了,骑不动了?”
我回神,扯了扯帽子,往前加速。水柱灌进我的脖子,腈纶毛衣扎在脖子上,又痒又痛。
脸上被雨水淋得有些麻木,只是动一下嘴角,都要用上好多力气。
“来了。”我回她。
路灯前阵子就已经修好了。
雨在光里有了形状,天上落下细细密密的针,扎在我的身上。我有点想哭,因为并不属于我的李浅。
终于到家了,我扯下还在滴水的雨披,踩着灌水的皮鞋,跟着他们进门。
衣服和鞋子都吸饱了水,我也吸饱了雨水,沉甸甸地走不动路。
沈淑惠在说些什么,我听不分明。那场默片,在我脑子里回放了一遍又一遍。
“我先换个衣服。”我关上房门,把絮絮叨叨的声音隔绝在外。
从包里拿出手机,湿成一绺绺的头发上,有水滴掉下来。
我的手也是湿的,还很冰冷。
半个多小时前发出的那条信息,依旧没有收到回复。
我按进李浅的企鹅聊天框,问她:【你在干嘛?】
赵老师的“李虹”[红心][红心]小浅的“姐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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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李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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