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先手

李漾月出身陇西李氏,是大房正经嫡出的女儿。

当年远嫁韵都,族中不仅备下了价值千金的嫁妆,后来宫中的太后知晓,还为其单独添了一份。

可想而知,李漾月带来宜宁伯府的嫁妆,就是比起当朝公主那也不逞多让。

可惜,红颜多薄命,李漾月生下云月兮没多久,便撒手人寰。

而云月兮当时还是懵懂稚儿,云思澜当时倒是已至高位,却终日沉浸在爱妻身死的悲痛之中,整日只知买醉。

当时张氏还未过门,但老夫人和二房都不是省油的灯,一个个都觊觎着这份嫁妆。

好在陇西李氏派了人来,是一直跟在李漾月母亲身边的老人,周嬷嬷赶来宜宁伯府后,一番行事雷厉风行,更得益于陇西李氏势大,李漾月留下的嫁妆才得以保全。

直到去岁,云月兮年岁渐长,周嬷嬷收拾东西回了陇西,并将东西尽数交到了云月兮手上。

卯时过半,天际刚刚破晓,东雀大街已经热闹起来。

暖阳当空,橙黄光芒笼罩着街市,原本普普通通的街市,好似变作金碧辉煌的宫殿。

云月兮在这处“宫殿”中随便寻了一处,此时正坐在东雀大街一家馄饨铺子,吃完了一碗馄饨,捏着汤勺舀着碗里的甜汤。

“姑娘,咱们是现在过去,还是再等一会子?”棠书见云月兮一直看着对面珠宝铺子,因知晓那铺子如今在云月兮名下,故而有此一问。

“再等一会儿。”云月兮尝了一口甜汤,“先看看店里是个什么情况再说。”

棠书注意着店里的动静,发觉店里客人不少,棠书四下看了一眼,把声音压得很低:“瞧着生意倒是不错,就不知盈利到底如何?”

云月兮觉得甜汤有些甜了,尝了一口便放下,她顺着棠书的目光看过去,店里已经送走了好几波客人,云月兮起身:“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铺子处在东雀大街正街上,地势繁华,主要经营一些珠宝首饰。

店里生意不错,就云月兮付钱过来这一会子功夫,掌柜的又送走了三波贵客。

此时看着云月兮进来,掌柜的上下一番打量,暗自把云月兮归为“待宰肥羊”一类。

李漾月留下的都是可信之辈,手上钱财从前云月兮一向交给手下人打理,每月到她手里的红利也都远高于市价。

“水至清则无鱼”这个道理她懂,但经历过一世后,有些东西还是得亲眼看过才能放心。

云月兮走进店里,掌柜的立马迎了过来,看出云月兮出身不俗,举止不着痕迹殷勤了些。

“姑娘是要看珠钗还是手镯?”掌柜仔细的把云月兮引进店里,热情介绍店里的东西,“咱们店里东西都是从乌兹货商那儿买的,全是顶好的料子,样式也是按照韵都时下流行的样式打制。”

掌柜的左右瞄了一眼,像是身上揣着天大的宝贝,生怕被别人发现。周围没人注意到这边,掌柜的还是不放心,向前走进两步,往云月兮身边靠近了些,压低声音说:“还有一些不常见的料子,宫里特制的样式,咱们店里都有!”

“不用了。”云月兮视线从各色首饰上一一略过,“挑一套上好的绿宝石头面,再捡一些样式别致的珠钗手镯,待会一并送去宜宁伯府。”

掌柜的抓住“宜宁伯府”几个字,刚到嘴边的一顿奉承立刻咽了下去。

早前掌柜的便打听好了新主子的一干消息和秉性,抬头深深看了云月兮一眼,掌柜的很快回过味来,恭敬的向云月兮施礼:“姑娘放心,属下待会儿亲自挑了给姑娘送去。”

为了招待贵客,店里另辟了一间雅室,专供喝茶歇息所用。

挑开竹帘,云月兮刚一坐下,侍女很快送来茶水点心,云月兮示意掌柜的坐下,跟着问掌柜的:“店里可还有东珠?”

东珠产至西南海域,时下多用于皇家,每年只有少量流于市,无一不是价值千金。

“有,不过数量不多,只有五颗。”掌柜的如实回答,他不知云月兮要做何用途,凝眉思索了片刻,低声建议道,“用来做头面或是耳坠子都极好,再配些别的宝石,打制成时新的样式,姑娘还可以留着做嫁妆。”

茶是今春新采的雪芽,糕点是酥香斋的脆皮红豆,云月兮简单用了些,看着珠帘外说:“不用麻烦,挑两颗直接送去宜宁伯府,我自有打算。”

云月兮捏了块糕点小口咬着,不再说话。

棠书侍立在一旁,始终沉默着,掌柜的拿不准云月兮突然到访究竟为何,使了个眼色让侍女去拿账本,试探着开口:“近来店里生意不错,每月除去各种开销,差不多收入有近千两银子,属下已经着人去拿账本,姑娘可亲自查看。”

“掌柜的费心了。”云月兮接过账本,粗粗翻了几下,合上账本放在一边,“掌柜的是母亲留下的老人,每年我都会亲自查看账目,自然清楚其中不会有假。”

他们这些人的身契都捏在云月兮手上,云月兮先是说他是李漾月留下的“老人”,再说说她每年都会“亲自查账”,又口口声声说“相信”,毫不留情的敲打他。

一句话大半都是在警告于他,短短几句话,听的掌柜的满头大汗,他亲自添了热水捧着茶递到云月兮面前,指尖犹在颤抖:“属下定不负姑娘所托。”

掌柜迟迟等不到云月兮说话,抬眼看向云月兮,却见云月兮正盯着外间一名女子。

那女子约莫十四五岁模样,中等身量,衣着素雅,自透着一股子清淡温婉的气度。

“云大姑娘也在,好巧。”女子看过来,主动向云月兮打招呼。

云月兮掀开帘子出来,迎了上去,笑着说:“那日安国公府一别还未登门向刘大姑娘道谢,当日多亏了姑娘出面,才免了一顿麻烦。”

“掌柜的,刘大姑娘挑的东西记我账上,权当感谢刘大姑娘当日为我说话之情。”云月兮虽是在向掌柜的说话,看的却是刘大姑娘。

“云大姑娘客气。”刘芳莞尔一笑,余光瞥见掌柜的已经唤人包好她事先挑中的珠钗,她点了点头,示意丫头接过,“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云月兮倒了杯茶放在刘芳面前,一番动作行云流水,宛若身处自家宅院。

刘芳打不定云月兮是个什么意思,只好端着得体的笑意,轻啜了一口茶水。

半晌之后,待到刘芳面上端庄出现裂痕,赶在她耐心告罄之前,云月兮终于开口了:“刘大姑娘是因为不想嫁入安国公府,才帮我的吧?”

云月兮虽然用的是问句,却语气平淡如水,心中早已有了决断。

刘芳手指一紧,握着茶盏的手隐隐加重了力道,她看着云月兮的目光认真了些,面上笑意逐渐收敛。

“云大姑娘既然知道我不是为你,为什么还要给我谢礼?”刘芳瞥了一眼那包珠钗,完全不解云月兮是何用意。

云月兮对着刘芳安抚一笑,眉眼弯弯,展露出无害的一面,尽量放缓语速说:“安国公府险些害我名声扫地,能膈应安国公府的,不论是谁,都是我云月兮的朋友。”

晚春天气已经闷热,早上起来坐了一会儿子,身子便懒懒的,人上了年纪,这等症状就越发严重了。

暖风拂过树梢,钻进窗口,老夫人双眼半阖,撑着头靠在窗边那张贵妃榻上。

赵嬷嬷向前探身,仔细为老夫人披上绒毯,手脚俱放的很轻,似不愿打搅了老人家一顿好梦。

“大姑娘出去得有近两个时辰了。”老夫人侧躺着靠在榻上,仍旧闭着眼,“她都去了哪些地方,派去的人可清楚?”

赵嬷嬷仔细捻好被角,直起身子后退两步,微微俯身:“说是去了李氏留下的那几间铺子,半个时辰前小厮过来回话说,大姑娘去了酥香斋,算算时辰,大姑娘这会子也该回府了。”

从前云月兮拿着李漾月留给她的嫁妆,只是交给底下人打理,铺子里定期送些东西进宜宁伯府,不管铺子里生意如何,云月兮却是从来都不曾过问。

只是短短几天时间,云月兮不仅一反常态不再对安国公府委曲求全,还撺掇着云思澜退了婚事,此时还亲自去店里查看。

老夫人撑着额角,隐隐觉得有些头疼:“是么?咱们这位大姑娘倒是与以往有些不同。”

话音刚落,丫头便进来禀告:“老夫人,大姑娘来了,现下正在院子里等着。”

“大姑娘来了。”老夫人缓缓睁开眼,赵嬷嬷忙上前扶起老夫人,老夫人朝着珠帘外瞥了一眼,声音低沉辨不出喜怒,“去唤大姑娘进来。”

云月兮来老夫人这里不下百次,要进里屋,丫头仍旧要在前头领路。

不是云月兮不认路,而是老夫人极重规矩,不容许府上有任何不受掌控的事。

穿过一段回廊,从耳室进到里间

屋里燃着熏香,云月兮轻嗅了下,那味道甜中带苦,该是做安神之用。

迈着步子,云月兮悄无声息抬眸在屋里扫了一眼——老夫人刚好在她进去之前落座。

视线一转,目光略过窗边那张矮榻,云月兮垂眸,心中料想老夫人该是刚起身。

此时此刻,老夫人一定非常头疼。

“大姑娘来了,怎么样,铺子里的情况还好么?”老夫人面上端着一派慈祥,同寻常关心孙女的祖母一般无二。

如果忽略掉她眼里闪过的贪婪的话。

云月兮盈盈下拜,柔声细语地回答:“劳祖母挂念,铺子自有母亲留下的掌柜打理,孙女今日出门不过是去挑些首饰。对了,棠书,快把东西呈给祖母。”

有太后在一天,云月兮又不松口,老夫人就不敢动陇西李氏女儿留下的嫁妆。

赵嬷嬷接过木匣,双手递到老夫人面前,老夫人看了一眼木匣,眼睛一亮。

木匣是用上好的沉香木所制,光是这木匣差不多就价值百两,老夫人对匣子里的东西愈加好奇,此刻却不急着打开,反倒把目光落在云月兮身上。

云月兮浅浅一笑,看了看老夫人手里的木匣,柔声说:“孙女知道祖母素来疼我,一直挂念着孙女的婚事。此番孙女退婚一事劳祖母费心伤神,孙女实在过意不去,想着要寻些什么东西给祖母解闷,孙女今日见到这东珠,觉得此物正好与祖母相配。”

听到“东珠”二字,老夫人脸色立马变了。

原先还自持祖母身份,这会却是露出真心实意的笑来:“还不给大姑娘看座,送些茶水点心来,真是愈发不像话了!”

老夫人再顾不上祖母威仪,忙不迭打开木匣,匣子里果然整整齐齐放着三颗鸽子蛋大小的东珠。

原先老夫人一直不满云月兮退婚一事,有了这匣子东珠,那丁点儿不满跟着烟消云散了。

“婚事退了就退了,说到底也是他安国公府做事不地道,又是诬陷我伯府姑娘的清白,又是置我伯府脸面于不顾,这门婚事不要也罢!”老夫人看向云月兮的神色愈发柔和,竟开始给云月兮打算,“韵都适龄的名门公子不少,没了他周肆,祖母做主给你相看,总会找着好的。”

看似祖慈孙孝,实则是看在那两颗东珠的面子。

云月兮心里门清,浅浅啜了一口茶水,适时流露出担忧与感激的神色:“多谢祖母。”

陪着老夫人说了两句话,云月兮便离开了。

赵嬷嬷给老夫人添了热茶,仗着自个儿跟了老夫人多年,毫不见外的说出心中疑惑:“大姑娘还真是转性了,从前哪会送这等好东西给老夫人,退了婚后倒懂事了。”

“她哪是懂事了。”关上木匣,老夫人把东西递给赵嬷嬷,示意她收好。等赵嬷嬷回来,老夫人搁下茶盏,神色渐冷,“她是不想让我拿捏她的婚事,要用这几颗东珠堵住我的嘴。”

赵嬷嬷有些怀疑:“不能罢,大姑娘能有这等城府?”

“别忘了,她可是李漾月的女儿,陇西李氏可不是好相与的!”

赵嬷嬷想起当初冠绝韵都的女子,再不说话了。

这边云月兮走在回廊上,忽然停了脚步,云月兮回身,迎着棠书一脸笑意问她:“你怎么不问我,为何要把那三颗东珠给老夫人?”

“不过是几颗东珠,比起姑娘的终身大事,区区几千两银子还不足挂齿。”

大伙儿还记得吧,刘芳就是之前安国公府配合云月兮说话的那个姑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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