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宁伯府先祖为大靖开国皇帝身边幕僚,因从龙之功获封爵位,一直世袭罔替至今。
历经三代,云思澜不仅是宜宁伯府这一代的当家人,本身实力也很是不俗,位极人臣掌一部事务,说的上一时风头无两。
宜宁伯府年前得今上恩赐换了宅邸,新宅邸处在韵都地段极好的永乐坊,再往前是康宁坊,大多住的是皇室子弟。
进入朱门高墙之中,碧瓦红墙、亭台楼阁、曲径花园无一不精致,老夫人所处的荣宁院更是整个用青色的琉璃瓦铺就,站在日头底下看,好似一片碧绿的海浪。
东跨院建着花厅,花厅早早被收拾出来,预备做宴饮之用。
云月兮到的有些晚,二房几人都已经落座,楚风济职位清闲一早便溜了,来的比二房几个还早。
见着云月兮进来,楚风济立马搁下茶盏向云月兮招手,示意云月兮过去。
云函瑾一眼瞧见云月兮,也向云月兮招手,不过他慢了一步,叫楚风济给抢先了。
真是气死人了!
好在楚风济和云函瑾是挨着坐的,不然少年还得更讨厌楚风济一些。
别家兄长都会让着家中小弟,就楚风济这人不合常理,总是同他抢大姐姐,真的是特别特别讨厌!
“大姐姐,我旁边的位置还空着……”虽说被楚风济这厮抢了先,但少年绝不会向“恶势力”低头!
楚风济拉开右手边的团凳,一双桃花眼直勾勾看着云月兮,云月兮晃神间想到了话本子里的狐妖,专门以眼神勾人上瘾任他“予取予求”。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虽说她不是英雄,楚风济也不是美人,但道理都是一样。
再者,楚风济不久前刚帮了她,做人不该“过河拆桥”不是?
云月兮很是抱歉的看了云函瑾一眼,顺势坐在楚风济身边。
云函瑾更讨厌楚风济了。
大靖朝民风开放,男女大防并不严,即使是寻常相熟的少年少女,只要不过线,一道出游吃饭都是常有的事。
老夫人他们几个长辈一桌,楚风济云月兮这几个小辈一桌,这时云思澜和二爷云思皓也到了,就等老夫人发话,丫头们就好端茶上菜。
开饭之前,老夫人突然提起前日安国公府上的事:“前日之事想必大伙儿都听说了,在坐的都是一家人,老身就不瞒着,索性今个儿一并说开。”
老夫人开口,众人皆把目光投向上首,眼里蕴含的神色不一,但都等待着老夫人的后话。
老夫人眼珠子一转,视线在诸人身上扫过,最终落在云月兮身上:“虽说今上赐给安国公老夫人的玉佩不是大姑娘拿的,安国公府对此也不再追究,但事情牵涉安国公府大姑娘,陆氏和周大姑娘心中难免不平,只要还想大姑娘和安国公府的婚事继续,就不得不顾念他们二人。”
那日云思澜父子并二房几个一直在前厅待着,只听闻原是周大姑娘偷拿了今上赐予安国公老夫人的玉佩,至于具体缘由同周冉过后道歉一事却一概不知。
“母亲的意思是?”云思澜平日对云月兮虽不大亲近,涉及云月兮的名声云思澜还是开了口。
“为娘的意思是,让大姑娘选些礼物,过两日去安国公府,给周大姑娘陪个不是,这事儿就算是揭过了。”说话间老夫人揉了揉太阳穴,一副一心为孙女打算的慈祥祖母模样。
云思澜沉默了半晌,最终还是妥协了:“就依母亲说的办。”
“我不同意!”
“我不愿意!”
两道反对的声音近乎同时响起,如同一个响亮的巴掌,“啪”一声打在老夫人脸上。
老夫人脸色霎时变了。
花厅里短暂安静下来,外间不知何时起风了,珠帘在微风吹拂下轻晃,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如同声声鼓点重重打在众人心上。
“大姑娘,三郎君,你们俩有何话说?”老夫人拧着眉,语气十分不善。
云月兮不想楚风济会开口,作为义子楚风济在府里本就不受重视,他本身又纨绔得可以,府上一干正经主子都不大看得上楚风济。
为着不让楚风济今后的处境更加艰难,云月兮向楚风济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别说话。
老夫人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些年楚风济早就深有领会,“什么得罪了周冉和陆氏,云月兮嫁进安国公府的日子会不好过”。
可拉倒吧!
就她老人家唯利是图的个性,当日人赃并获直指周冉,若不是她横插一脚,周冉早就是云月兮当初的下场。
怕是陆氏私下许了她什么好处,这老家伙才敢拿着府上姑娘的清誉做赌注。
也罢,他的小姑娘在担心他,不能扶了她的好意。
云月兮起身施礼,姿态从容自若,眼神格外坚定:“祖母,当日围观的人不少,人证物证大伙儿都看见了,分明是周大姑娘栽赃嫁祸于我,孙女看在祖母的面子上不与他们计较已是最大的退让,要孙女向周冉道歉,绝对不可能!”
过往苦楚教会了云月兮一个道理:一味的忍让对方不但不会感念你的牺牲,反而会变本加厉,将一切当做理所应当。
“再者,当日周大姑娘已经来找孙女道过歉了,当时祖母也在,等于周大姑娘已经承认了她的过错,咱们宜宁伯府不与她计较已是情深义重,断没有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上赶着认错的道理!”
听云月兮如此说,云思澜脸色瞬间变了:“母亲,兮姐儿说的可是真的,真是周冉那丫头故意栽赃嫁祸?”
昨日之事安国公府虽已经下令封口,但当时人多口杂,难免有人泄露出去。云思澜当时忙着应酬,草草听过后只当是小孩子玩闹,并未多做打听,是以并不知道还有这桩事。
老夫人也不敢瞒着,眉头一拧:“你说该怎么办,大姑娘的亲事是她母亲在世时定下的,要真的闹起来退了婚,损的还是大姑娘的名声,将来再想许好人家可就难了。”
见云思澜要被说动,云月兮再次开口:“周大姑娘当日已经道过歉了,事情已算揭过。”
“更何况我伯府爵位虽不及安国公府,但也是帝王亲赐,父亲又是正二品尚书掌一部事务,如何能为了些许小事辱没了风骨。”
那般痛苦的经历一次已经足够,云月兮断不愿再嫁入安国公府,对着云思澜言辞恳切地说:“况且亲事是两府共同定下的,如若安国公府为此退婚也算是不守道义,若真如此女儿宁愿常伴青灯古佛,也不愿嫁进如此不义的人家,望父亲成全!”
云月兮面容冷肃,一番话说得义正言辞,云思澜本就有些动容,现下更是不看好这门亲事。
“此事荣后再议,今日大伙儿难得聚在一起用饭,刘嬷嬷,让丫头们上菜。”老夫人适时出声打断,掩唇轻咳了一声,暗示众人不要再提此事。
云思澜朝二房那边瞥了一眼,见二房几个面上均不含好意,略一犹豫,果然沉默着没再接话。
话茬就此作罢。
因安国公府一事众人兴致都不高,厅堂里一时只闻筷子碰撞瓷碗的声音,相比平日安静了许多。
席间,云昭然忽然开口:“大姐姐此番得罪了未来婆母和小姑子,想必今后嫁入安国公府日子也不会好过吧。”
云昭然乃二房嫡女,是宜宁伯府唯二的两个姑娘之一,一向把云月兮当做假想敌,处处同云月兮对着干,好容易逮着这个机会,自要好生羞辱云月兮一番。
云月兮吃好了,搁下筷抿了口茶,眼皮子都没抬:“二妹妹有闲心操心姐姐,不如想想自己,二妹妹好像只比姐姐小一个月罢,不知亲事可定下了?”
“大姐姐别太得意,这亲事最后能不能成还不一定呢!”云昭然冷哼一声,狠狠睖了云月兮一眼。
云月兮吹开茶沫,对云昭然所言不以为意:“能不能嫁的出去是我的事,就不劳二妹妹费心了。”
被未来小姑子厌恶,被未来婆母不喜,周肆早已有心上人,云月兮不应该躲在屋里痛哭流涕,她怎么还有脸这般得意!
云昭然紧紧咬着后槽牙,她眼神狠厉如同猎人,看着云月兮像是看着即将到手的猎物,哪会轻易罢休。
“碰啪!”
楚风济手腕一歪,汤汁全洒了出去,尽数泼在云昭然身上,云昭然今日穿了条白色襦裙,淡黄色汤汁不住往下淌,看着实在不堪入目。
白瓷碗啪一声落在地上,滚了一圈停在云昭然脚边,“彭”的一下四分五裂,碎成大小不一的几片。
一切发生的太快,快到云昭然根本来不及反应,直到汤汁浸透里衫,感受到一片冰凉过后,她才彻底回过神。
云昭然腾的拉开椅子起身,眼里聚集着一股风暴:“楚风济,你什么意思,把汤全洒在我裙子上了!成日里就知道花天酒地,连个碗也拿不稳!”
“昨晚玩得太久,一时手滑,望二妹妹见谅,二妹妹这身是新做的吧,要不我赔给你?”楚风济拿着擦手的帕子给云昭然擦裙子,反倒越擦越脏,端的是一脸无辜。
好歹楚风济算是大房长子,真让他赔裙子像什么话。
老夫人那桌听到动静后看了过来,见父亲警告着看了她一眼,云昭然及时缩回了正要甩出的巴掌。
算他走运,等楚风济落在她手里,定饶不了他!
话说这两人倒真是一丘之貉,都一样的讨厌!
直到要下桌了,云昭然还是咽不下这口气,趁大伙不注意,抄起手边的杯子就把茶往楚风济身上泼。楚风济不知是没躲还是避不开,结结实实被泼了一身。
楚风济毫不在意,慢条斯理擦着袍子上的水渍:“看来二妹妹也手滑了,这身衣裳我已经穿了许久,就不让你赔了。”
云昭然被楚风济气的发抖,她用了扒着桌角,用指甲在上面划出一道深深的痕迹。
见此情形,云昭然兄长扯了下她衣袖,摇摇头示意她别太过分。云昭然实在气不过又不敢再动手,索性一甩袖子,不顾众人劝阻径直离席了。
云函瑾夹了个鸡腿放楚风济碗里,对楚风济今日的表现极为佩服:“兄长,看不出来你如此厉害,三两下就打发了云昭然那丫头,可以啊!”
“好说!”楚风济看着碗里的鸡腿乐了,夹回云函瑾碗里,“三哥下次教你。”
云函瑾咬着鸡腿,含糊不清的问:“话说回来,我才是大姐姐亲弟弟,我还没开口呢,兄长你怎么先‘不同意’了?”
“谁叫你不说话的,不想着怎么向你大姐姐认错,倒指责起说话的人来了,这是什么道理?”
一字不落听着两人对答,云月兮垂首轻笑了下,心想着她对这位兄长还真是不了解。
不过,楚风济这人还真是非同寻常呐!
*
用完饭后,云月兮向老夫人打了个招呼,借着巡视铺子的由头出门。
云月兮名下的铺子多是她母亲李漾月留下的,李漾月出生陇西李氏,陇西李氏乃百年望族,历经几朝仍未衰落,不仅族中男儿大多官职不低,名下门生更是布满天下。
况且,当今太后就出自陇西李氏,算是李漾月的亲姑母。
李漾月死后,宜宁伯府就不常进宫请安,但李漾月毕竟还是太后嫡亲的侄女。碍着太后的面子,在这些许小事上,老夫人向来不为难云月兮。
带着棠书顺利出府,云月兮没去自己名下的铺子,而是去了韵都有名的几家铺子挑了些衣衫首饰。掌柜的都认得云月兮,殷勤的帮云月兮把东西包好,末了还亲自吩咐底下人送去宜宁伯府。
从铺子出来,走在大街上,摊子上食物的香气直往云月兮鼻子里钻,云月兮回头向棠书提议:“好久没去城西那家豆花铺子了,时辰还早,要不咱们去尝尝?”
不等棠书回应,云月兮猛地加快步子,径直走向城西那边,十分霸道的替棠书做了选择。
见云月兮已经走远,棠书赶忙跟上去:“姑娘,这附近不就有豆花铺子,何至于跑那么远!”
楚风济:嗯,手滑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赔你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