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飘飘一句话，连高大娘和王媒婆脸上上都挂不住了。高大娘狠狠扯了侄子一下，“还嫌不够丢人？”
说罢率先往洛建兵家去了。
顾成三五下把鸡食倒完，打了水把盆洗干净，洗盆水倒进水槽，这才洗洗手去了屋里。
女孩坐在太师椅旁边的凳子上，正含着笑听洛老太太说话。听到张媒婆叫他的名字时，便转头看过来，他刚瞧见那张日思夜想的脸，就见她略略一笑，又偏过头去。
最重要的是，她只穿着半新的藕荷色翻领夹袄，素净淡雅。就显得他…过分喧宾夺主，一下子就落成了假大空。
顾成顿感手足无措，好在他脸皮厚，上前几步，朝着洛奶奶叫了声“奶奶”。
顾红英坐在老太太对面，她知道洛奶奶不中意顾成身世，便指着鼓鼓囊囊的网兜道：“我娘说老人家都爱喝麦乳精，特意让顾成给您准备的。”
老太太一听，忙道：“不急不急，先论正事要紧。”这是要看二人是否合拍的意思了。
张媒婆忙喊顾成坐到自己一旁，顾成坐下，恰恰在洛寒对面，两人抬眼就能看见对方。
他笑了一下，先开口：“你好，我姓顾，叫顾成。”
洛寒抬眸，清凌凌的看他：“我叫洛寒。”
老太太心道：前天那绿豆糕都摆到她桌上了，这俩人还装得一本正经！
“诶诶，我知道的。”
张媒婆见他眼珠子都快黏到洛寒身上了，忙问：“小顾同志啊，你家里有几亩地？有几间屋？禽畜多少？还有哪门看重些的亲戚啊？”
顾成眼睛这才从洛寒身上挪开，对洛奶奶道：“我家里只有一亩二分地，刚盖的新砖房五间，另外有侧屋两间，一是做厨房，二是放杂物。因常年在外做生意，家里没有禽畜。
我母亲是独女，父亲是独子，他们都去得早，学只念到了初二，阿…洛家姑娘要是愿意进我家的门，往后账本和钱就都给她管着。”说着说着目光就又移到了女孩儿身上。
洛寒硬着头皮沉默，张媒婆又问顾成：“你这做生意，一年出去几回？一回能在家呆多久？”
顾成眼睛不动，嘴上回道：“这个都没啥定数，不过等结了婚，我出门就带着洛家姑娘，她一人在家我也不放心。”
洛寒红着脸撇他一眼，恰恰撞到对方炽热的目光里，她猛得避开，心如擂鼓。
顾红英刚暗道要糟，老太太忽然站起来：“就到这吧！”说着便起身要送几人离开。
“欸！这…”
剩下三人都跟着站起来，老太太道：“今儿我还有个孙女儿要定亲，就不留你们了。”
三人面色都不大好看，可还是告辞出了门，一同往张媒婆家去。
到了她家，顾成才拧眉看向张媒婆“这怎么回事儿？好端端的，‘就到这’是什么意思？”
顾红英气呀！
她扯着顾成耳朵，压低声音骂：“你还问什么意思，你眼珠子要掉到人家姑娘怀里去了！就你这样子，谁能看上你？你一辈子没见过女人吧！”
顾成冤死了：“…从进门我统共就看了三眼！”
张媒婆表情失控：“你还记着数呢？”你那眼珠子看过去就不挪地儿了，数量少，但是你时间长啊！
顾红英深吸一口气，转头对张媒婆道：“张嫂子，我和阿成在这等着，你先去探问探问人家的意思。”
最主要的是，带过去的东西老太太没让拎回来，说明这事儿还是有希望的。
*
洛寒深知老太太心里看不上顾成，也不想听她说那些车轱辘话，索性就躲进了屋里。
洛老太太在堂屋里坐了一会，见她关着门不出来，便直言：“你到底看上了他哪里？长相？厚脸皮？别说我瞧不上他，你看看那什么做派！有两个钱恨不得都贴在脑门上！”
洛寒清楚老太太糟心的原因，只道：“还行，我觉得这样也不错，什么事儿都说在明面上，您老也放心。”
老太太瞠目结舌，“你说说你怎么就看上他了！我瞧着他从上到下没一点好，穿的像个□□，一说话那眼珠子…还带着这么多东西来，肯定是想赖上咱们！”
老太太不说还好，一提那双眼珠子，洛寒刚刚缓下去的心跳又开始加速。她咬唇，“不是谁都能给得起四百的彩礼的，我想安安稳稳的出门子，不管嫁给谁，只要我爹不闹起来，我以后也还有脸回这个娘家。”
话落，洛寒的脸色已经不再通红，心跳也慢慢恢复正常。果然，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一提起这个爹，人生都暗了。
老奶奶一听这话，就知她是铁了心拿定了主意，只能无奈叹息。
张媒婆匆匆赶来，就见老太太沉默的坐在八仙桌旁。
饶是她一向圆滑，也不知该怎么开口。不料峰回路转，老太太道：“告诉他，如果他那边有心，就挑个日子，准备提亲吧！”
相看之后，女方准许提亲，就说明长辈允许了年轻人继续相处，了解。
万没想到这事儿能成得这么顺利，张媒婆连连应是，又劝老太太，“孩子总要长大的，您也看开一点，别太舍不得寒丫头了！”
洛奶奶叹气：“怎么能舍得啊！她可是我一手带大的啊！”
实则心里失望极了，自家好好一朵鲜花，怎么就看上了坨牛粪？
张媒婆顺势又夸了几句老太太教得好之后，就急着回去给等在家里的顾成送好消息了。
顾成一听说这事儿成了，高兴得从皮夹里抽出十块钱给了张媒婆，“往后还要麻烦婶子。”
“再麻烦婶子告诉洛家姑娘一句，过两天镇上放电影，我来接她。”
张媒婆收了钱正喜笑颜开，忙说：“那你等着，我这就去问问寒丫头她那天有空没！”
顾成连说好，目送她出了门。
顾红英看他：“镇上什么时候说放电影了？我怎么不知道？”
“下午我去县里托人，那天说啥也得把这电影放了！”
顾红英拍手，笑道：“行！你在这等着吧，我先回去了！”提前回家跟婆婆说一声，她也想去看电影呢！
再说张媒婆到了洛家，说是两个人看电影的事。老太太扭头问洛寒：“你听说了没？镇上啥时候放电影？”
张媒婆这才从兴奋中回过神来，她也没听说镇上要放电影的事儿，好在洛寒低着头道：“也不知道是哪个镇，如果远的话，没有伴儿，就不去了。”
老太太这才满意的点头，张媒婆忙道：“又许是咱们没听说呢，顾家庄总归离石桥镇近些嘛！”
洛奶奶只笑不语。虽说两人有意继续，可她总觉得顾成不是什么正经人，自然也不想洛寒跟他一起出去。
况且还是看电影，夜黑风高，离家又远，指不定他会起什么坏心思！
张媒婆不知是没看出老太太的不乐意，还是故意忽视。她朝着洛寒笑道：“既然寒丫头有时间，那我就回去了，小顾还在家里等消息呢！”
她说罢，又风风火火走了，只剩下洛老太太落下脸来，心生不满。
洛寒正想开口，忽然听到大壮在屋外喊奶奶，洛寒心知这是那边让老太太过去坐镇，便走到桌边，把顾成带来的东西分成了两份。
一份是老太太的麦乳精和鸡蛋糕，一份是油纸包好的牛舌饼和水果罐头，还有一瓶鱼罐头，都被她带回了自己屋里。
老太太看着洛寒那屋的门关上，心头压抑得难受：就随了她吧！退婚的事她没帮上，还三番两次的阻挠，不好真寒了这孩子的心…
罢了罢了，往后不管好坏，都是她的命道。
大壮进了堂屋，见屋里摆了椅凳，“奶，家里真来人了？”
二姐今天定亲，大姐今天相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这两个姐姐要打擂台呢！
老太太解释：“来了。原本是定的下午，媒人那边话没传到，人家一早来了，不好把人赶出去。”
大壮这才松了口气，看了眼桌上的东西，心道：大姐这亲事八成也稳了。
稳了好，省得瞧见姓高的糟心。
他开门见山：“奶奶，高家来人了，爹让您过去一趟。”
老太太“诶”了一声，先是让孙子把桌上的东西放到自己屋里去，这才朝着洛寒屋里道：“阿寒，我出去一趟。”
“知道了。”声音不急不慢，还是平时的声调。老太太有心描补两句，可老大那边儿又正等着她过去，便没再多说，跟孙子去了隔壁。
走出堂屋，“不知道我爹怎么想的，高家有什么了不起，非要攀着他们家？图个什么。”
大壮发牢骚道，“本来大姐二姐就不和，这事儿一出，往后她们嫁了人怕是连亲戚都做不成了！”
洛奶奶心下安慰。不说其他，孙子这样明事理，让她郁结的心都纾解了大半。
“你说的对，只是往后这话要放在心里，再不能吐出来了。”老太太拍拍孙子的手，“她们两个不和，你也别掺合，更不能偏了心。等着时间久了，经历多了，她们会想通的。”
大壮面上点头，心里却想着：奶奶就是和事佬，两头空。
大姐那么爱脸面，她受了这样的难堪，就算再过一百年，也不可能想通。
至于二姐，能做出这种事来，他已经对二姐不抱任何期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