撇下那祖孙三人,关戍夜回到自己住的院子收拾行李。他要带走的东西并不多,只有母亲留下的一些大件和自己日常的衣物,用母亲留下的芥子袋装绰绰有余。
当年母亲把芥子袋留给他的时候他还没入道,如今已经是练气中期,能用法力解开封禁袋口的密法了。关戍夜拿出芥子袋,仔细端详。整个芥子袋只有掌心大小,造型低调古朴,棕色的柔软布料上用金丝绣着仙草,草叶细长,半开半合,乍一看像一个黄金笼子。以关戍夜如今的见识,无法分辨这个芥子袋的用料,但是只要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这个芥子袋放在外界,定然价值不菲!关戍夜屏息凝神催动体内灵气,一道五彩流光从他手中冒出,钻入芥子袋中。布面上那个金色笼子仙草的绣像,竟也缓缓染上了一抹彩光。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嚣张声音并一阵脚步声传来,几个膀大腰圆的弟子,摔摔打打地走进关戍夜房间。
“维戍夜,听说你被横澜宗的人退婚了。还不赶紧滚过来,给小爷说说当时你是怎么哭的?”
果然,是他那个人嫌狗憎的霸王堂弟,带着那三个维家旁系跟班来堵他了。
关戍夜脸色一沉,收好芥子袋。
“你想怎么样?”
“我想怎样?哼,以前看在你是清海叔唯一的儿子的份上放你一马,我听说你被赶出维家了?正好,这最后一天,小爷就好好收拾你,给你一个深刻的教训。占着茅坑不拉屎的废物,你有什么资格做维家继承人的备选人,浪费这么多好资源!”
关戍夜冷笑,反唇相讥:“你也不过练气后期,还因为欺男霸女被人报复,毁了根基,再无前进一步的可能。你说我不配,难道你这扶不上墙的烂泥就配。你再无能狂怒,你也永远是这个水平了。我看——”关戍夜扫视那几个小跟班一圈,薄唇轻启,气死人不偿命,“依我看,你连某些旁支弟子也比不过。”
此言正戳中堂弟的肺管子,因为堂弟霸过的女子里,有一个姑娘是维家某个旁支弟子好友的妹妹,为了给好友出气,那个弟子堵了堂弟三次,每次都打得他下不了床,最后一次还差点废了他男人的尊严。堂弟咽不下这口气,去找长辈给他找场子,奈何那弟子不仅是家族供奉长老的得意弟子,还是维家少有的青年才俊,此事错又在堂弟,堂弟他爹师出无名,硬是按着堂弟的头让他认错,才止住了那个弟子的报复。过后每每有人提起那弟子,总能让堂弟暴跳如雷,失去理智。
“你这个丧家之犬,还敢嘴硬,给我打!”
四人一拥而上,围着关戍夜开始拳打脚踢。他无视其他人的拳脚,只盯着堂弟往死里打。虽然这些年他的修为不怎么样,但他有上一世作为拳击教练的记忆,练出了不俗的身手和逃跑技能,一拳下去,练气后期的堂弟也有些受不了,一边骂一边滑稽地闪躲,关戍夜就沉默地追着他打。
一团人纠缠着打到角落,堂弟好不容易躲开关戍夜,趁着关戍夜被其他人拉着手脚挣不开,从戒子玉佩里摸出一根狼牙棒,狠狠往关戍夜头上一砸,顿时砸得他血流如注,眼前一黑,失了力气。几个小跟班见了血,下意识纷纷放开关戍夜,眼见得他软绵绵地滑落在地,头还“当”一声巨响撞在角落一个破旧覆尘的旧丹炉上,场面一度十分血腥。
“哼!跟我斗,弄死你可没人怪罪。”堂弟狠狠往他脸上啐了一口,“废物!行了,我们走。”撂下狠话,便带着三个跟班逃窜了。
因而也没人看到,关戍夜的血浸着丹炉,血越流越多,渐渐勾勒出一个宛如徽记闪烁着墨绿色光芒的古体“丹”字,“丹”字徽记以一个非常缓慢的频率闪烁起来,如同昏迷许久的病人终于苏醒,此刻正艰难地控制着自己睁开眼睛。墨绿色光芒愈发浓郁,与此同时,徽记的闪烁频率已经快到难以分辨,终于,丹炉里爆出一片黑雾,黑雾之中,一道元婴之魂跳了出来,浮在半空中围着关戍夜转了一圈。
“啧,怎么是五灵根,资质真是太差了,不过长得还不错,只比本座差一点,算了,就你了。”元婴之魂冲着关戍夜脑袋一跃,便没入了他身体中。
黑雾蔓延开,笼罩了关戍夜的身形,随后黑光一闪,关戍夜连着丹炉一齐消失了。
与此同时,维家命祠,一个刻着“维戍夜”三个字的命牌悄然破碎,守牌的弟子被这细微的声音从昏昏欲睡的状态中惊醒,一跃而起,查了一圈,发现竟然是关戍夜的命牌碎了,命牌与主人性命相连,人在牌在,人亡牌碎,每一个命牌的破碎都是要上报记录的,那个弟子不敢拖延,连忙让传信人去禀报管理命祠的长老。等长老再报给维清海,关戍夜的“尸身”早已经失踪了。
天晶城郊。
炉中之魂拼尽权力,也只能带关戍夜瞬移到这里。就算不安全也来不及挑剔了,好不容易抹除了关戍夜神魂上的命牌印记,得抓紧时间接收这具热乎乎的身体。免得此人凉了神魂出窍,带走了身体的精气。
关戍夜的意识沉在一片浓稠的黑暗中,孤独、死寂、不甘、亟待喋血的暴戾情绪在他脑海中翻腾,如沼泽般缓缓将他吞噬,又令他昏昏欲睡。与此同时,他奇异地感受到自己的身体,正在逐渐被另一个意识接手、支配。一个苍老的声音回荡在他脑海里:“此世不易,此劫难避,你已经坚持的足够久了,且安心睡吧,接下来的事,交给本座就好了,那些蝼蚁,本座会为你踩死的。”
对,他说的没错,他那么强大,一定能做到,只要相信他,就……
“不对!”一阵金光猝然在眼前爆开,刺破了黑暗,关戍夜才发现原来自己正处在一个四面洁白的空间里,身上带着的所有东西都不翼而飞,也感受不到体内灵气的存在。此时,他的身前悬浮着一条看不清面容黑影,发出气急败坏的苍老声音。
“不可能,本座怎么会失手,你小子,神魂之中怎么会有混沌之气?”
关戍夜戒备地盯着那条黑影:“你是什么人,想对我做什么?”方才若不是突然一个激灵,莫名清醒过来,此刻恐怕就要被这人摆了一道。
“小子,本座真是小看你了,不过你的身体,本座要定了!”黑影欺身而上,强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情急之下,关戍夜下意识挥拳打去,不料这一拳竟落在空处,穿过了黑影。
关戍夜大惊,这是怎么回事?!
黑影锁住了关戍夜的四肢,一只勉强看出形状的手探进他的胸口:“本座的元婴之魂,可不是你能抵抗的,乖乖受死吧,还能少受些苦。”
尖锐的疼痛瞬间从心脏袭来,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关戍夜的身体再次爆发出一片金光,金光化作密密麻麻的绳索,紧紧地束缚住黑影,在黑影的手与关戍夜胸膛相连接的地方,金光形成一道锁链,一头连着关戍夜的心脏,另一头飞快地向黑影索去,最后牢牢地固定在他上半个身体,勾勒出脖子和脑袋连接的曲线。
“岂有此理!”黑影大惊失色,开始疯狂挣扎起来,想要从锁链的束缚下逃开,“我放过你了,小子,快点放开我!不要锁我!本座有很多宝物,都可以送给你,该死的你快点住手!”
然而就连关戍夜自己也不知道这金光是怎么回事,几息之内,一个金色圆环将二人笼罩进去,又化为一个颈圈,牢牢套在黑影的脖子上。
当这个仪式完成,黑影已然失去了所有力气和手段,颓然的萎靡下来,尺寸都矮了三分,只听他苍老的声音自言自语道,“我就知道,封印解开不会这么顺利的,为什么人能这么倒霉?”
关戍夜感到自己的脑海里出现了另一个意识,这种感受很神奇,就好像自己的家里突然住进了另外一个人,然而,自己却对这个黑影的行动和来去有绝对的掌控权。
“现在,你能好好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了吧?”
“笼族的小子,本座什么都不会说的,反正你也杀不了我!”黑影一动,想要飘走,然而关戍夜一抬手,一根金色的长链就连上了黑影的颈圈,拉住了他。
“或许我确实不能杀了你,不过我能不让你走。”关戍夜笑眯眯道。
“你们笼族人,真是阴险歹毒!遇上你们,算本座倒霉!”本来他早就该复活了,要不是那个姓关的笼族人用心头血将他封印在一个破丹炉里,他又怎么会落到今天这个下场,这么多年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一出来还被笼族人契约了,像条狗一样被牵在手里摆弄……黑影越想越气,甚至有点想哭。
“什么龙族人?我是人族,祖上都没有灵兽血统。”
“你在说什么?”黑影没好气道,“是‘笼’,笼子,装东西那个笼子,不是龙!”说着,黑影意识到什么,语气一变,幸灾乐祸,“你们笼族人,不会已经失去传承了吧?啊哈哈哈,真是苍天有眼,这个报应好啊!”
“是嘛?”关戍夜慢条斯理地拉了拉链子,“你真不说?我虽然不知道什么笼族,却能感受到这个契约怎么用。”
“你!”黑影脸色大变,不过关戍夜根本看不见他的脸,所以也不用怕失去他的前辈风范,黑影过去身份显赫,偶像包袱可不是一般重。
“罢了,本座大人有大量,不同你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计较。你先告诉本座,如今是多少年了?”
关戍夜不知道他卖的什么关子,不过还是回答了他:“今年是洪荒开辟的一千三百二十四年了。”
“一千多年了?”黑影语气感慨,“竟然一千多年过去了,那些家伙们,不是飞升,就是兵解了吧,就算本座夺舍成功,估计也见不到他们了。”
“你的意思是你已经活了一千多年了?那你岂不是上古仙人?”关戍夜挺震惊的,如果真像黑影所说,他是一千多年前那批修真者,那他是怎么沦落到这个地步的?要知道,洪荒开辟之初,灵气充裕,天地之间物产丰富,几乎是三步一株地级仙草,五步一个天级洞府,玄级、黄级的珍宝灵器就像杂草一样,修真者都不屑于去捡。最重要的是,据他所知,最初那批修道的修真者,各个有名有姓,记录在册,而且他们基本都飞升了。
“活个屁,本座死的早。拜你祖宗所赐,好不容易养好了魂体,还没来得及报仇,又被他封印在丹炉里,不能听不能看不能说,要不是本座心智强大,早就被逼疯了。”
“呃,这样啊。那你给我说说,笼族又是什么?”
“小子,你若想知道,先叫我一声老师。”
“行,那我不问了。”关戍夜不置可否,他的身世,和黑影提到的“混沌之气”,他自己会去查,不一定要求着黑影告诉他。
不过,他该怎么离开这儿?
似乎看出关戍夜心中所想,黑影不屑地哼了一声:“此处是你的紫台识海,要离开,只需转动心念。别磨蹭了,再不出去,你就要因失血过多死了。”
原来如此,关于紫台识海,关戍夜还是学习过的,这是修行最基础的知识。他闭上双眼,抱守心念,果然重新感受到了自己身体。
也听到一声少女清脆的惊呼:“哥哥,这里有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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