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宁踏入青云院时,晏平正坐在书桌前发脾气。
“读书读书,一天天的就知道催我读书。天气这么热,连杯凉茶都没有,叫我怎么能静心读书?”
说着,他就拿起写了一半的宣纸,作势要撕。
见状,一旁的小厮立刻上前哀求:“哎呦喂,我的小祖宗,这纸可不能撕,撕了还怎么跟姨娘交差啊……”
“交不了差又怎么样?她还能打我不成?我可是晏家未来的家主,往后你们所有人都得听我的!”
“可是姨娘……”听着他的怒斥,小厮仍旧面露难色。
“姨娘又如何?不过是个妾罢了,日后还不是得指望我。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泡茶,我渴得嗓子都冒烟了!”
“公子别急,奴才这就去……”
小厮拎着茶壶,正要出门去泡茶,一抬头却看见了站在门外的晏宁。
“县主……您怎么来了?”
听见这一声惊呼,怒气未消的晏平陡然转过身来,没好气地问道:“你来干什么?”
“烈日炎炎,弟弟读书辛苦,我这个做姐姐的自然要来看看你。”说着,她唇角一弯,径自走入了屋里。
“你会好心来看我?”晏平冷哼一声,稚嫩的脸上充满了不屑。
他虽纨绔任性,却也知道嫡姐与姨娘之间的明争暗斗。
“听说弟弟口渴难耐,我正好带了一碗绿豆汤来。”
说罢,她蓦然回眸,会过意来的清霜立刻就捧着瓷碗走了进来。
看着摆在桌案上的那一碗绿莹莹的汤汁,干渴难耐的晏平忍不住咽了咽喉咙。
见状,小厮眸光一紧,不安地劝说道:“公子,您肠胃不好,姨娘交代过不让您乱吃东西……”
“一碗绿豆汤而已,有什么关系?”说着,他就急切地捧起了碗。
就在他的嘴唇触碰到碗沿时,门外传来了一道声嘶力竭的尖叫。
“平儿,不要!”
晏平被这叫声吓了一跳,手一滑,差点就将瓷碗给打翻,连襟口都被溅上了绿色的汤汁。
“好好的,叫什么叫?不知道有多吓人吗?”
看着沾染上污渍的衣襟,晏平气乎乎地撂下了碗,抬眸的一瞬间,眼底充满了怨愤。
站在门外的闻姨娘早已吓得浑身发颤,此刻更是顾不得儿子愤怒的目光,急不可耐地冲了过去。
站定之后,她先是怨毒地剜了一眼站在桌前的晏宁,而后忧心如焚地抚摸着晏平的嘴唇。
见他唇角干涩,并未沾染上绿豆汤汁,她高悬的心这才落了地。
许是怕晏平再碰那碗绿豆汤,她当即就伸手去端,可手才碰到碗沿就被一旁的清霜抢了先。
因为端碗的速度太快,清霜将碗抢走时,一滴汤汁溅在了闻姨娘手上,吓得她当场变了脸色,惊恐万状地用帕子反复擦拭,直擦到手背泛红也不肯停止。
“姨娘,你这是在干什么?”
看着那块几乎要被擦破的皮肤,晏平不悦地皱起眉来。
不过是溅了一滴汤汁而已,她竟如此失态?还真是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
听到这一声质疑,闻姨娘才从恐惧中回过神来。只见她一把拉过晏平,像只护犊的母牛,恶狠狠地瞪着晏宁。
“你有什么就冲着我来!”
美艳的凤眸里覆满了怨恨,颤抖的双唇却彰显出了难掩的惶恐。
“我不过是见弟弟读书辛苦,想给他送碗解暑的绿豆汤罢了。姨娘这样大惊小怪做什么?”
晏宁镇定自若地注视着她,挑起的眼尾流露出了些许轻蔑和讥诮。
“平儿的事用不着你管!我警告你,你若是敢动他一根手指头,我绝不会放过你!”
迎着她凶恶的眼神,晏宁唇角一勾,阴测测地笑了一声。
“好一副舐犊情深的画面,真是叫人动容。”
她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而后眸光一转,玩味地看向闻姨娘。
“姨娘不让弟弟喝,那就自己喝了吧,省得我再让人端回去。”
说着,她笑容渐止,侧首看向神情冷肃的清霜。
见状,清霜立刻上前,将手里的瓷碗递向了闻姨娘。
看着碗中碧绿的汤汁,闻姨娘忍不住微微发颤,而后她便伸手去推清霜,试图将碗打翻。
可清霜何等聪明,一早就识破了她的心思,轻轻松松地避了过去。
“姨娘若是不肯喝,那还是让弟弟代劳吧。清霜……”
随着一声冷厉的吩咐,清霜立刻朝闻姨娘身后的晏平走去。
“我不准你伤害平儿!”
见清霜步步逼近,闻姨娘睚眦欲裂地瞪着晏宁,甚至生出了鱼死网破的决心。
“姨娘说的这是什么话?一碗绿豆汤罢了,原也是你为我准备的,怎么我喝得,弟弟却喝不得?”
将她的怨恨看在眼里,晏宁唇角一扬,面上满是讥嘲。
被闻姨娘护在身后的晏平也从最初的怔愣中惊醒,童稚的眼神渐渐氲满愤怒。
“你竟想害我?”
看着他眼底滋生出的强烈恨意,晏宁不屑地冷笑道:“弟弟此言差矣,我不过是将彼之道还施彼身罢了,要说害,那也是姨娘害我才对,你小小年纪,可不能学人颠倒是非!”
对上她饱含嘲弄的眼神,晏平心虚地移开了视线,却还是嘴硬地回道:“你胡说,我姨娘不是那种人!”
平日里也不见他有多尊重闻姨娘,这会儿倒是毫无保留地维护上了?果真是血脉相连,母子情深!
思及此,晏宁撇了撇唇,面上满是嘲讽。
“是与不是,喝了这碗绿豆汤自会见分晓。”说罢,她冷笑一声,挑衅地看向晏平,“我的好弟弟,你敢喝吗?”
余光瞥见那碗碧绿的汤汁后,晏平瞬间变了脸色。
他年纪虽小,却不是傻子。纵然想护着姨娘,也绝不会赌上自己的性命。
将他的闪躲和犹豫统统看在眼里,晏宁讥诮地扬起了嘴角。
“怎么?你不敢?”
她玩味地笑了笑,像是彻底洞悉了晏平的心理,眸光渐渐变得锐利。
“方才不是还信誓旦旦地说她不是那种人吗?怎么这会儿却不说话了?还是说,你根本就不信她,不敢以命相证?”
面对她咄咄逼人的态度,晏平早已仓皇地捏紧了腰间的玉佩,低着头一言不发。
“够了!你不要再逼他了!”
见她逼得晏平沉默不语,闻姨娘眼中怨愤交加,目光像淬了毒一样。
看着她眼底如星火般迸射出的恨意,晏宁残忍地冷笑一声:“这汤总得有人喝才行,既然弟弟不敢,那还是你自己喝了吧。”
说罢,她笑容一敛,眼神渐渐变得晦暗。
“清霜……”
淡淡的一声叫唤,却透着彻骨的森寒。
清霜冷漠上前,在闻姨娘还来不及反应时就伸手封了她的穴位。
不过一瞬间,四肢就失去知觉。看着一步步逼近的清霜,闻姨娘惊恐得瞪大了眼睛。
“你不能这么做!我腹中还怀着老爷的孩儿,你若害我,老爷他绝不会袖手旁观的……”
“谋害王妃本就是死罪,就算父亲在这又能如何?”她欣赏着闻姨娘眸中的惶恐,眼神里透着浓烈的冷漠。
“笼子里的翠鸟再美,也只是一个玩物。不过是宠了你几年,你不会以为,在他心里你比晏家的安危还重要吧?”
迎着她戏谑的目光,闻姨娘的眼神瞬间变得游移不定。
相伴多年,她比任何人都更了解晏太傅的心思。
在他心里,家族的荣光高过一切,没有任何人能与之比拟。
晏宁说的不错,就算他在,也不会改变什么。
想到此处,她的心中猛然涌出一股悲凉。
“十年了,我终究还是败在了你手上。”
抬眸之时,她好像又看见了那个一身素服,哭得双眼红肿的小姑娘。
那个会在夜里哭着醒来,扑进她怀里寻求安慰的小姑娘终究是一去不复返了。
可造成这一切的不是别人,是她亲手扼杀了她的依赖和信任。
如果那时她没有听从生母的撺掇,如果她能再忍耐一些时日,她们之间会不会变得不一样?
“是我对不起你,可平儿是无辜的。我若死了,你能不能放过他?”
望着那双悲戚中带着祈求的眼眸,晏宁沉默良久,始终没有应下。
听着闻姨娘悲凉的祈求,晏平终于挣脱了恐惧的束缚,愤怒地冲向了清霜。
“不准你害我姨娘!”
他甚至都没碰到清霜,就被一把攥住衣领,高高地拎在了半空中。
“怎么?想替你姨娘喝吗?”
看着清霜冰冷的眼神,晏平再次吓得面色发白。
“我不喝……”
“不想死就起开……”说罢,清霜手一松,失去重心的晏平就狼狈地跌在了地上。
“平儿……”
看着跌落在眼前的晏平,闻姨娘心痛地落下泪来。
“他还是个孩子,我求求你,你放过他吧!”
耳畔交织着她的哭声与哀求,看着那张布满泪痕的面容,晏宁忽然起了父亲纳妾的那日。
府中一片喜庆,她幼稚地挡在门前,说心里害怕,想让父亲陪陪自己。
可父亲只是摸了摸她的头,笑着安抚几句,转身就走进了挂满红色灯笼的海棠院里。
从那一日起,她就知道自己失去了父亲。
看着跌坐在地上满脸害怕,泪珠盈睫的晏平,她眸光一闪,终是缓缓背过身去。
“清霜……”
一声冷淡的叫唤后,清霜捏着闻姨娘的下颚,在她满眼不甘与怨愤中,粗鲁地将一整碗汤汁全部灌入了她口中。
碧绿的汤汁顺着唇角不断溢出,穴道被解开的一刹那,闻姨娘如同风中柳絮般狼狈地跌在了地上。
听到那扑通声响,晏宁没有回头,只神色晦暗地叫了一声清霜,便冷漠地走出了书房。
屋外日光灼热,屋内一片哭喊。
刚出青云院,她就迎面撞上了狂奔而来的晏太傅。
目光相触的一瞬间,他已高抬手臂,怒不可遏地挥下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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