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性情刚烈,无论如何也不肯迁往冷宫。
侍卫们不敢上前拉扯,长久的对峙后,只能战战兢兢地回禀了皇帝。
然而皇帝并未露面,只将此事交托给了太子。
“你去替朕劝劝她。”
听着皇帝不耐烦地语气,萧恒眸光一闪,语气悲凉地反问道:“父皇想要我怎么劝她?”
皇帝从厚厚的奏章中缓缓抬起头来,眼底一片阴霾。
“你是一国储君,若是连这点小事都解决不了,将来如何能担的起江山社稷?”
“可那是我的母后!”
见死不救已是不孝,他怎么能亲手把疼爱他的母后推入冷宫?
“她是你的母后又如何?储君乃天命之子,担负的是振兴大周的使命,怎能如此优柔寡断?”
“父皇!”
迎着他责备的目光,萧恒深感痛心,却又无力申辩,只能悲愤地捏紧掌心。
“不必多说了!抗旨不遵乃是死罪,若想她活着,就快些去吧。”
看着他眼底的悲悯,皇帝眸光一敛,唇边溢出了一抹幽微的叹息。
萧恒走后,晁公公忧心不已地轻叹道:“殿下年轻气盛,怕是领悟不了皇上的一番苦心啊!”
“帝王之路向来残酷,他虽聪颖好学,却历练太少。也不知他能不能担得起这山河重任!”
说着,皇帝合上奏章,郁郁地叹了口气。
桌上摆满了参告张氏的奏本,那些贪腐敛财、伤天害理的旧事又被人翻了出来。
他是厌恶皇后,却没想过要对张家赶尽杀绝。
毕竟是太子的外家,他不能做的太过,免得来日父子生隙、伤了天和。
“御史台的那些老顽固是越发过分了!”
他烦闷地抛下奏折,在晁公公不安的注视中缓缓站起身来。
“皇上这是要去哪?”
“去昭华宫。”
昭华宫?晁公公眸光一转,心中立刻了然。
新晋的谢贵人就住在昭华宫。
自她获封后,皇帝就像忘了这回事,始终没有去临幸。
所有人都以为她就此失宠,却没想到事情竟还会有转机。
“摆驾昭华宫!”
皇帝这一去,便是大半日。直到未时三刻,才含笑离去。
他走后不久,晁公公就带来了一大堆赏赐。
玛瑙金石、珍珠玉器,奢华得让人移不开眼。
“贵人蕙质兰心,假以时日必得盛宠……”
听着晁公公的祝贺,谢澜音抿唇淡笑道:“借公公吉言!”
“皇上还等着杂家伺候,改日再来拜见贵人。”
“公公慢走。”
晁公公离开后,屋里的几个宫女无不面露喜色。
“恭喜贵人,贺喜贵人!”
看着她们喜不自胜的模样,谢澜音敛眸一笑,掩去了心中的苦涩和悲凉。
以色侍人,能得几时好?何况那还是个她深恶痛绝,想要杀之而后快的人?
***
临近黄昏,阴沉了半日的天空终是下起了大雨,很快就有了瓢泼之势。
院子里的芭蕉被打得噼啪作响,晏宁站在窗前,情绪颇为低迷。
这时,脚边忽然传来一股柔软细腻的触感,她垂眸一看,却见那雪白的玉兔正缩在脚边,不断地磨蹭着。
这兔子原是清霜拿来试毒的,可她瞧见兔子的第一眼,就生出了强烈的不忍。
那泛红的眼睛澄澈透亮,让人不由得心生怜爱。
到底是一个鲜活的生命,不该无辜赴死。
见她舍不得兔子,清霜无奈,只得去厨房擒了只硕鼠。
而这只玉兔则得了善缘,日日好吃好喝地养着。
晏宁弯腰将兔子抱起,若有所思地望着磅礴的雨势。
“县主,雨都从窗外打进来了,您怎么还站着不动呢?”
说话的是青杏,此刻她正阔步而来,忧心忡忡地合上了轩窗。
“您瞧瞧,发丝都打湿了……”
她絮絮叨叨地念着,晏宁却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只湿了发丝,不打紧的。”
“您方才在想什么呢?”
面对青杏好奇的眼神,晏宁眸光一转,低声道:“我在想皇后。”
“皇后?”青杏目光微怔,而后划过一丝了然,“皇后也算是罪有应得,县主不必为这种人不值。”
“这些年来她为皇上做了那么多事,可到头来,还是被弃如敝屣。你说,人这一生是不是很没意思?”
她哀叹的不是皇后,而是像皇后一样被吃干榨净后又惨遭献祭的女子。
“皇后的所作所为虽有皇上的授意,可她本身也不是什么良善之人。落到今日的下场,也是咎由自取、怨不得人。”
不同于晏宁的伤感,青杏异常平静,眼中没有丝毫怜悯。
听了她的回答,晏宁没再说话,只是心中仍不免感怀。
“思虑伤身,县主别再劳神了,奴婢给您熬了碗参汤,您快趁热喝了吧。”
参汤味苦,晏宁只喝了一口便蹙起了眉头。
“好苦……”
“您这几日精神不济,奴婢放了些黄芪和苦参一块熬煮,味道是苦了些,却能补气固元。良药苦口,县主快些喝了,一会儿奴婢给您煮红枣茶。”
在青杏的循循劝导下,晏宁只得强忍着反酸,将参汤一饮而尽。
***
这场雨淅淅沥沥,下到半夜才停。
清晨,日光明媚,推开窗便是一股清新的气息。
许是那碗参汤奏了效,晏宁难得睡了个安稳觉。
她站在窗前,伸了个懒腰,哈欠声还未落下,清霜就行色匆匆地跑了进来。
“怎么了?”瞥见她沉郁的面色,晏宁眸光一紧,心中忽然有些不安。
“皇后悬梁了。”
闻言,晏宁瞳孔一震,眸中满是错愕。
悬梁?怎么会?
“皇后死了吗?”
晏宁仍在怔愣之时,青橘忍不住问了出来。
“幸好宫人发现的早,在她断气前将人救了下来。可太医诊治后,她至今未醒,也不知还能不能醒过来。”
“皇后这是在拿命和皇上赌气呢!”青杏叹了口气,眼底浮现了一抹哀怜。
可惜夫妻情断,再怎么赌气也无济于事。她又何苦以命相博?
看着青杏怜悯的神色,青橘也不禁摇头慨叹:“皇后还真是刚烈!”
见晏宁神思飘摇默不作声,青杏不安地唤了她一声:“县主……”
听到呼唤的晏宁缓缓抬眸,眼底蒙上了一层悲凉。
已至末路,皇后不会再对皇帝心存希冀,也不会傻到以命赌气。
这分明是一个母亲对孩子最后的保护和成全。
她一死,便不会再有人拿她来攻讦萧恒,往后他仍是大周最尊贵的太子。
父母之爱子,则为其计深远。她虽不是什么好人,却称得上是个好母亲。
只是不知皇帝会如何看待此事。是悲悯感动,还是漠不关心?
就在她感怀之时,丫鬟红绡来到了门外。
“县主,柴公子在外求见。”
闻言,晏宁神色一敛,眼底露出一股明晃晃的憎恶。
“他来做什么?”
“柴公子背着行囊,像是来辞行的。”
晏宁眸光微变,顿时生出一股疑窦来。
他好不容易才进了太傅府,想借父亲之力攀登青云,怎会甘心就这么离开?
“让他走吧,我不想见他。”
她没空搭理那个虚有其表的伪君子,也不屑与豺狼牵连。
“是。”红绡离开后,晏宁便烦闷地坐在了梳妆台前。
可青杏才替她梳好发髻,红绡就又折返而来。
“县主,柴公子说,您若不去见他,他会一直等下去。”
“这人可真不要脸,县主都说了不见他了,他还要纠缠不休!”青橘愤愤不平地抱怨着,心底越发嫌恶起了柴缊之。
“县主,可要属下将他赶走?”
瞥见晏宁面上的郁色,清霜当即开口献策。
不料晏宁却凝重地摇了摇头,“让他去花厅等着。”
红绡领命退下后,青橘疑惑不解地看向晏宁:“那姓柴的找上门来定然没什么好事,您又何必搭理他?”
“他心胸狭隘,我若真的避而不见,只怕他再生事端。”
“他不过是个一穷二白的书生,县主还怕他不成?”青橘不解其意,疑惑地咬着唇。
“俗话说得好,宁与君子交恶,不可得罪小人。且看看他意欲如何,我也好早做准备。”
说罢,晏宁幽幽起身,眸光晦暗地走出了屋子。
典雅的花厅内,柴缊之负手而立,神色莫辨地看着挂在墙上的那幅丹青。
“听说你要见我?”
疏淡的嗓音从背后传来,柴缊之眸光一紧,缓缓转过身来。
“小生见过县主!”
从表妹到县主,这称谓背后已是不可逾越的鸿沟。
晏宁冷眼看着他客套行礼的姿势,克制着没有流露出心底的鄙夷。
“有什么事吗?”
柴缊之悠悠抬眸,面色仍像初见时那般温润和蔼。
“小生已入选国子监,此番特来向县主辞行。”
“国子监大儒云集,你能入选真是可喜可贺。”
她嘴上说着祝贺的话,就连唇边的笑都很得体,可落在柴缊之眼里却莫名有种嘲讽的意味。
的确,若无晏太傅举荐,就算他再有才气,也不可能入得了那些大儒的眼。
居于人下,总归要低人一等,就算是羞辱他也只能忍气吞声。
“多谢县主。”
瞧着他低眉顺眼的隐忍模样,晏宁忽然有些厌倦。
在见识过他的狂狷后,她便看不得他装模作样地演这出温润君子的戏码。
“还有别的事吗?”
她开门见山的询问听得柴缊之心头一震,片刻的沉默后,他艰难地拱手相求。
“从前种种皆是小生愚昧蠢笨、不知天高地厚,冒犯之处,还望县主见谅。”
似是没想到他会把姿态放的这样低,就连一向鄙弃他的青橘都怔住了。
“过去的事不必再提。”
晏宁轻描淡写地说着,面上不见半分嫌弃。
“你确有几分才气,若能潜心向学,来日定会出人头地。”
柴缊之心弦一震,眸中倏然划过一丝惊喜,可晏宁接下来的一番话却让他瞬间变了脸色。
“上京城从不缺有才之人,可若品行不端,终究走不长远。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宝子们,都别潜水了,这里有一枚体寒的作者需要你们送温暖了[墨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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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辞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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