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哄哄
“若是当初太后不给你二人赐婚,你可会有要娶她的心思?”
此话既一问出,门外姚静檀捏着砚角的手指尖泛白。
屋里的人垂下眼皮,举了杯盏轻饮一杯,倒也不说会或不会,只言旁他,“我不曾想过这件事。”
他的确没想过,初与姚静檀相见时她还未及笄,即便流言传的漫天飞时,他也没想过如何解决这件事,他甚至都不知是真是假。后太后给二人赐婚,他便顺理成章的兜着。
那时的他,一门心思只扑在父皇交与他的公事上,压根儿就没想过成家之事,换句话说,成家反正是早晚的事,在他眼里娶谁都是一样的。
三杯酒下肚,本就话多的伍璋璃又聒噪起来,“对了,锦妃娘娘不是有意将她表侄女嫁给你吗,这件事你怎么想的?”
门外姚静檀骤然抬眼,对此丝毫不知情,却在听后将一颗心提了起来,此刻她几乎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
“没怎么想,她是何意我很清楚,只能拿我和姚三姑娘的婚事在即为借口先挡了。”孟砚泓又往口中送了一杯,提到锦妃这件事他心里便阵阵发堵,知道锦妃的性子,不达目的绝不罢休。
姚三姑娘......
这称呼别人唤也就罢了,可从他孟砚泓的嘴里讲出来怎么听都是刺耳。
静檀这两个字烫嘴?还是这两个字难听的让他不忍开口?
连伍璋璃都唤她静檀,他却还一口一个姚三姑娘。
姚静檀的心颤了颤,也不知是气的,还是伤的,就好像是谁往她心口塞了一团破棉花,吐不出也咽不下。
砚角咯的她手指生疼,她似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怀中还抱了个砚台。
她垂目瞧了上头的雕花纹络,似自嘲般的笑了笑,连见他都要捏个借口,若是二人果真情到处,见自己的心上人还用得着肠子拐上十八个弯?
这婚事,就好像一直都是她这厢欢天喜地而他那头不温不火。
本想着有句老话叫日久生情,待两个人相处时日长了,他总会对自己上心些,可到头来丢来的还是一句不咸不淡的姚三姑娘。
别说他是当着外人的面这样唤她,就算是二人独处时,他似也没叫过自己的名字。
眼下她单手举着砚台,真想一下子砸进门去,至少掀了他的桌子,许闹上一场他才能想起自己也是有脾气的。
可这念头一起,还是被她生生压下了,何必让自己那么难堪呢。
今日这一趟,当真是多余。
姚静檀闷叹一口气,猛然转身下楼,不料正撞见前来上菜的小二,两厢撞在一处,小二躲避不及,满托盘的菜肴洒落一地,碟碗碎了七八,闹的满地狼藉动响不小。
玉珠在门口听见声音忙追出来,见状还以为自己家姑娘受伤了,慌道:“姑娘你没事吧?”
方才的一阵乱响,加上玉珠这一声唤,门里的二人对视一眼。伍璋璃离门口近,忙先行起身推门出去,正见姚静檀一脸尴尬的杵在楼梯口处。
听见有门声响动,余光瞧见伍璋璃出来,她未多作停留,只衣袖一甩,朝跟过来的玉珠道:“玉珠,给银子!”
随即大步下楼去,手里仍拎着那方砚台,沉甸甸的。
她脚步飞快,下楼时正瞧见有人迎头过来,于是拦住那人去路,抬手将砚台塞给他,“这给你了。”
那路人尚未反应过来,砚台便已经到了怀里,再回头,姚静檀已经走出去好远。
观着一地狼藉,伍璋璃推了孟砚泓一把,“是静檀,你快追过去看看。”
瞧着方才她气冲冲的模样,孟砚泓心里已有了个大概,大步下楼时人早就没了踪影,云鹤楼下人来人往,却独少了那一抹身影。
......
马车徐行,这一路上姚静檀半个字也没说,玉珠和玉宝面面相觑却谁都不敢问姑娘拿走的砚台去哪了。
回到姚府,才推门进来,便见着二姐姚江雪坐在那里等她,本来一路上一直垂着脸的姚静檀眼前一下子亮了起来,惊喜道:“二姐,你怎么回来啦!”
姐妹相见自是开怀,姚江雪起身迎上她,“你姐夫去了外地办差,要好些日子才回来呢,他怕我自己在家无聊,便让我回府来住上些日子。”
姚江雪是三姐妹中唯一长相像姚父的,尤其是那一双眼。
“二姐夫待你可真好。”姚静檀瞧着自己姐姐自打嫁了二姐夫,容颜未有半分折损,还比从前在家当姑娘时多添了一份妩媚,便知二姐夫很疼她,连母亲都常说,二姐福厚命好,二姐夫是太仆寺少卿,二人又是青梅竹马的情分,这样很是难得。
若是寻常人家,哪有三天两头让自己妻子往娘家跑的道理,可二姐夫不同,从不在意这些虚礼,唯念二姐姐心宽,宠她想如何便如何。
“倒是你今日跑到哪去了,这么晚才回来,是和三皇子出去了?”本来一见着姚江雪,姚静檀已将方才的不愉快抛到脑后去了,可她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又惹的姚静檀心生烦乱。
她敷衍道:“出去采买,逛的晚了些。”
到底是不涉世间烦心事的二姐姐,竟也没瞧出她眼中闪过的一丝不悦,还点头道:“也是,再有两个月,你和三皇子便成亲了,是有许多要准备的。”
实在不想在孟砚泓身上多费唇舌,姚静檀话峰一转,“二姐,你来的正好,我今日出门也给你买了些东西,正好你来了,省得我去送。”
姚静檀扯着她的手来到桌边,无非是白日里买的一些首饰胭脂,姚江雪一边挑着一边说道:“你也就现在还能闲着,等到婚期一近,你可就有的忙了。”
若说以往,姚静檀是盼着快些到婚期的,可真临近了,她反而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且这种飘渺不定之感越来越清晰,就像温水煮青蛙,又像是掐在她脖子上的暗爪,力道一点一点的加重,重到她息喘不及。
“二姐,”犹豫再三,有些话她若不问总觉着不甘心,“二姐夫平日都叫你什么?”
提到二姐夫,姚江雪未语先笑,一双眼晴弯成月牙,都快要溢出来的甜,“唤我小字,雪儿。”
她抬眸瞧见妹妹面上有些失落之意,这才恍然觉着失语,忙解释道:“我与他自小就相识,他从小就这么叫我,一时改口也难。”
姐姐是安慰的话,姚静檀怎么听不出来,她也不是在意一句称谓,或是一句话,她在意的,是孟砚泓从始至中不曾给过她一句肯定。
因此她才会站婚前举棋不定,不止一次反思自己,若是再朝前踏一步,是对还是错。
也是头一次她觉着,对于爱孟砚泓这件事,竟然犹豫了。
......
还未到巳时伍璋璃便嚷嚷着饿。
此时孟砚泓才觉,以往隔三差五便来大理寺的人,已经几天都没露面了。
不声不响。
最后一次见她,还是在云鹤楼,只见了她拐下楼时的一片衣角。
孟砚泓手里捏着书页,心思却早就飞到九宵云外去了,伍璋璃瞧出他心猿意马,干脆抬手将他手上的书按下,“你们两个该不会生着气呢?”
“没有。”孟砚泓随口一道。
“算了吧,那天在云鹤楼她气冲冲的走,显然已经听到咱们两个谈话了,虽然咱们两个也没说什么见不得人的,只是姑娘家心思多又细,”伍璋璃一脸认真劝道,“要我说,别管你知不知道哪里错了,去好好哄哄就是了。”
孟砚泓觉着他就像是在讲笑话一般。
哄?
他可不会。
况且就像他说的,两个人又没说什么,听到又能如何。
他仅慢悠悠端起茶盏轻吹了飘上来的浮叶。
见他不答,伍璋璃以为他榆木脑袋听不懂,接着道:“就这么说吧,她若是在你面前哭,你就给她擦眼泪,她若是问你错哪了,你就说‘错在太在意你,你这一掉眼泪,我这心就绞着疼,真不该喜欢你,这就是给自己找了个软肋,我......’”
话还未说完,孟砚泓险些将一口茶喷了出来。
素来淡然无波的脸上难得露出几分狰狞的神情,对眼前的人万分侧目,“你平日就是拿这些哄你的那群心上人吧,这种话都讲的出。”
“你听着自然不舒服,你若听我说这些舒服,那我可得离你远些,”伍璋璃长叹,“这可是百试不爽的,总之就是一句话,姑娘伤心就得哄,你整日摆着张臭脸,也就姚静檀愿意理你,我若是她,早就不要你了!世间大好男儿多的是,怎的就偏偏吊在你这棵树上,真是有些后悔,当年围猎若不是我拉肚子,弄死那头狼的就该是我。”
见他越说越没正形,孟砚泓当真懒的理他,将茶盏搁下后起身,重拍了他的肩膀,“你现在也可以去林子里转转,说不定真能遇见个姑娘。”
......
虽觉得伍璋璃的话说的没大用处,可孟砚洪还是在散值后来了姚府。
在玉珠的前引下孟砚泓到了后园的鲤池中。姚府广阔,后园便有一处大池,正值荷花莲蓬相/交时节,放眼望去池上一片繁盛。
一小舟泊在池岸边,荷叶所围,离老远隐隐瞧见舟上秋香色的裙角。
玉珠福身退下,孟砚泓大步上前。
这会儿香风袭来,吹的荷叶摇晃,水波涌来推着小舟起起浮浮。姚静檀一张翠叶盖住整张脸,悠闲的平躺在小舟内,手边还摆了鱼竿。
孟砚泓瞧着她这悠闲模样,也跟着露出一抹快意神色,他迈入小舟中坐下,姚静檀只觉着舟身一沉,随之脸上的荷叶被人掀开,未时日头仍然刺眼,她眯着眼瞧看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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