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面具

次日清晨,天阴沉沉的,潮湿的空气让衣裳也透着潮气,贴在身上浑身不自在。

祁鹤卿出门时被祁母何秋芳塞了一把油纸伞,叮嘱着,“春雨寒凉,一会儿出门别淋了雨,再着风寒。”

“知道了阿娘,快回吧。”祁鹤卿接过油纸伞,让桂嬷嬷扶着何秋芳回了里屋。

他与江芜昨日窃听之事,未敢告知何秋芳,自从父兄埋骨沙场之后,何秋芳的身子骨便一直不太利索,若是知道自己昔日姐妹也是被暗害而亡,怕是会一时顶不住此等打击。

马车摇摇晃晃的来到了城东最大的话本铺子门前,昨日分开之前,江芜给了祁鹤卿一块特制的银元,说只要用这块银元买话本,掌柜的便会将他带至百晓生面前。

看着手中的银元,祁鹤卿有些茫然,作为锦衣卫北镇抚使,他一直过着刀尖舔血的日子,不论是现在的官职还是祁府的一切,都是他靠自己一点一点拼来的。

可现下,有个女娘愿意帮他,他倒是有些不太适应了。

“大人,到了。”车夫隔着帘子喊道。

祁鹤卿回神,将银元握在手中,掀开帘子往下走去。

天空中下起了小雨,细如牛毛般,马车离铺子门口的距离很近,所以祁鹤卿将油纸伞握在手中,并未撑开。

进了铺子里头,热情的店伙计便迎上来,“客官,来挑什么话本,咱们这新上了几本,京城中的郎君都十分喜欢,客官可要挑一挑?”

祁鹤卿摆了摆手,“江湖百味。”

说着,他将手中银元递出去。

店伙计面色一滞,但很快反应过来,笑意不减反而更盛,“诶,得嘞,客官您稍等片刻。”

不一会儿的功夫,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来到了祁鹤卿的面前,“客官,我是咱们铺子的掌柜的,您要的话本在里头,烦请客官跟我一块儿去取一下。”

祁鹤卿微微颔首,跟随着掌柜的脚步来到了里屋。屋里的陈设瞧着只是一间普通的书房,并无分别。

只见掌柜的从书架的第三层取下了那本《江湖百味》的话本,随即,一阵挪动东西的声响传来,祁鹤卿定睛一看,两人面前的书架从中间分开,显露出一道暗门。

没想到这小小话本铺子,竟然还暗藏玄机。百晓生能做到如此谨慎,不愧是千机阁的阁主,也难怪从未见过“他”的真面目。

“祁大人,里边请。”掌柜的做了个请的手势,为他拉开了门。

祁鹤卿看了一眼黑黢黢的暗室,偏头瞥向身旁之人,“掌柜的不随我一起进去么?”

掌柜的摇了摇头,“我们东家交代过,要单独与祁大人商议事情。”

祁鹤卿不再继续问,拱手行礼后踏进了暗室,暗室像是有什么机关一般,在他进来的那一刻,墙上的壁灯纷纷亮起,为他照明。

越往里越亮,祁鹤卿迈着大步跨越狭窄的长廊,来到了真正的暗室内部。

暗室之中全是书架,摆着一些卷轴,卷轴上挂着木牌,都是些探听得来的消息。

穿过书架,里头有一张小几,一个人盘腿坐在蒲团上,为面前的两盏杯子添热茶。

“阁下可是千机阁阁主百晓生?”祁鹤卿率先开口。

那人一身黑衣,身形略显单薄,长发束成马尾,带着一顶面具,所以看不清样子。

且他坐在那里,也瞧不出具体的身长,但不知是为何,祁鹤卿总觉得此人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

百晓生没说话,而是将茶盏推到对面去,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邀请祁鹤卿入座品茶。

祁鹤卿难得乖巧,毕竟来谈合作,又是江芜出面联系的,不能拂了这江二小姐的面子,不然回去以后还不知该怎么吓唬他呢。

他刚坐下,举起茶杯,“阁主想必也知道我此行的目的,江二小姐,应当同你讲过。”

百晓生微微颔首,也端起茶杯,朝他举了举。

祁鹤卿有些摸不着头脑,此人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说,难不成……

难不成千机阁阁主百晓生,是个……小哑巴?

虽如此想,但祁鹤卿还是回礼举杯,将热茶吹了吹轻抿了一口,“我有一个有些冒昧的问题,想问一问阁主,不知阁主可愿意回答?”

百晓生点头,将手中茶盏放下,马尾顺着肩膀垂落一侧。

还不说话……

祁鹤卿微微眯起眼睛,“江二小姐乃一闺阁女子,不知她是怎么与阁主相识的?”

百晓生抬手去解面具,祁鹤卿心中略紧张,端起茶盏喝起茶来。待他看清面具之下的那张脸时,刚喝进嘴的一口茶就这么水灵灵的喷了出来。

“怎么是你?”

对面那人一脸镇定自若的模样,抬手抿了一口茶,面具之下是一张秀丽可人的脸,眼神之中带着一丝清冷,“为何不能是我?”

“江芜,你到底还有多少张面具。”祁鹤卿眼角微挑,惊讶过后便是坦然,江芜能做出这种事情来,好像也是意料之中。

这小女娘越长大,心思也越难猜,这一手障眼法,使的厉害,毕竟任谁去猜,哪怕猜破脑袋都猜不出这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娘,竟然是京城之中最神秘的千机阁阁主百晓生。

江芜将面具搁到桌上,推至两人中间位置,神色诚恳,“这是我,最后的底牌。”

“你明明可以不暴露身份的。”祁鹤卿抬眸与她相视,“为何,为何告诉我你最后的底牌?”

江芜沉默着垂下眸子,盯着自己泛白的指尖,语气铿锵有力,“我要同你合作,为我母亲复仇。”

“你在明,我在暗,我一定要查出我母亲病逝的真相,让她们血债血偿。”

“我为何帮你?”祁鹤卿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靠在墙壁之上,“你已向我暴露底牌,我完全可以拿这个来威胁你,得到我想要的任何消息。”

“江二小姐,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江芜握紧杯子,紧盯着祁鹤卿玩味的眸子,“祁大人可以随便提要求,只要我能做到,我一定去答应。”

“知道了,我会考虑。”祁鹤卿起身离开,在江芜看不见的地方,扬起了嘴角。

马车摇晃着往江府驶去,江芜坐在马车里,面若冰霜。

百晓生的那张面具并非她最后的底牌,祁鹤卿才是她最后的底牌。他是锦衣卫北镇抚使,比李常烨更有权势,也更有能力查清真相,他是武将,关键时刻更能出手相助,是她底牌最好的人选。

她承认,她在赌。

但是眼下除了赌,她别无他法。

没有祁鹤卿相助当然也可以,但是进展会很慢,她等不起,一想到沈兰香含冤而死,她便如心撕裂一般疼痛,恨不得将秦氏母女千刀万剐。

“小姐,到了。”

迎春掀开帘子,搀扶着江芜下马。踏进府门的那一刻,江芜感觉哪里不对劲儿,府里难得如此静谧,让人有些不适应。

正想着,府中的张管家便急急忙忙的迎来,“二小姐,你可算回来了,老爷和姨娘正在前厅等着二小姐商议你的亲事呢。”

亲事?

江芜一惊,没想到江应中如此急不可耐的要将她嫁出去稳固自己在朝中的地位,她眉头紧锁,一边想着应对之策一边随着张管家来到了前厅。

还未进厅,她便瞧见了院子里的堆放着满满当当的聘礼箱栊,个个系着红色的绸缎,喜庆的很。

江芜从未想过自己会有如此丰厚的聘礼,也不知道哪个官宦人家会有这么大手笔,这些聘礼怕是满京城的女娘也没几个能收到的,可见此人家对娶她这事,倒也上心。

“二小姐一会儿再瞧,先进屋吧,莫让贵客等急了。”

“知道了。”

江芜应声,随着张管家来到了前厅。

刚绕过屏风,她便一眼就看见了端坐在木椅上的祁家主母何秋芳,以及江应中旁边的祁鹤卿。

江芜顿时傻了眼儿,难不成这聘礼不是与江应中商议好的人下的……

而是……祁府?

祁鹤卿又在搞哪出戏。

“朝朝回来了,快过来坐下。”

江应中看见江芜的瞬间眼神一亮,脸上堆着局促的假笑,连忙招呼着江芜。

祁鹤卿抬眼与她相望,黑亮的眸子里平静如秋水,看不出任何波澜,仿佛刚刚在话本铺子里的那人不是他一般。

说是考虑考虑,结果竟先她一步回来提亲来了。

一旁的何秋芳也招呼她,“朝朝,坐我旁边来,让我好生瞧瞧。”

江芜回神,乖巧的点了点头,端坐在了何秋芳的身旁,“芳姨,许久未见,您怎么还同从前一样年轻貌美,真是一点都没变。”

“嘿你这小女娘,嘴儿可真甜。”

何秋芳打心眼儿里喜欢江芜,拉着她的手面向江应中说,“江老爷,原以为我们子言与朝朝情深缘浅,没成想现在还能重新结亲。”

“咱们也是旧相识,便不说那些面子话了。从前是我们家没有能力保护朝朝,甘愿退亲。”

“但是现在子言已升任锦衣卫北镇抚使,我也能替沈姐姐好好照拂朝朝了,咱们从前退亲的事便做不得数,以后祁江两家依旧是好亲家。”

“江老爷以为如何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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