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极致

不得不承认,辞简这种先他一步进屋的举措给了盛晏安全感。

虽然辞简平时总是疯疯癫癫,不太靠谱,但在某些时候,他真的担得起“长辈”的这个称呼。

浓重的霉味,还有那股说不出来的味道。

屋子常年封闭不见日光,没有灯,只能借着外边的光眯着眼睛细看,阵阵寒意直往骨缝中钻。

墙皮剥落,带着斑驳的霉点,正中央挂着一副褪色的画,画的不是人,而是山水,再往下是张破落的三层香案,没有香炉,只有木质牌位层层压下,盛晏想要凑近看清上面的字,却实在模糊不清,难以辨认。

“这是个祠堂?”

盛晏几乎是瞬间就下了结论:“这是曲家的祠堂吗?”

辞简有些诧异:“不错嘛,有点常识,还能认出来是祠堂。”

“这些牌位摆放的已经很明显了,我要是再认不出来未免有些太弱智。”困扰了盛晏多年的谜题终于解开,他也没了再继续参观人家祖宗的心思,当即转身要走:“快走吧,还得把木头给人钉上呢。”

有拆就得有装,这是基本礼貌。

辞简却并不动,只站在层层牌位前驻足凝神。

日光暗淡,一缕缕的,打在牌位上只能映出厚厚的积尘,他垂在身侧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袖口摩挲着,像是在思考,又像是没有。

盛晏真的怕曲家的人会听到声响追来,当即大步上前,想要直接拉辞简离开,结果刚走出几步,小腿就突然撞上一件东西,木质的,很硬,发出“咚”的一声响,盛晏强忍着惊叫,整个人栽倒在这个东西上。

刺骨冰冷,触感光滑,那股熟悉的气味骤然变得浓郁,想必这件东西就是味道的来源。

盛晏这一下摔得头晕眼花,感觉膝盖都要碎了,他强忍着想要骂娘的冲动,愣是自己挣扎着爬起来了。

熹微日光下,正站着张大嘴的辞简。

辞简:“你,不起来吗?”

盛晏还是想骂人:“我倒是得能起来,什么鬼东西这么硬,我骨头都要碎了。”

辞简:“…你低头看看呢。”

盛晏低头望去,手下的木质通体乌黑,泛着冷铁的光泽,有细密的纹理在光下若隐若现,寒意顺着指尖侵染,他缓缓直起身来,终于借着日光看清了这件东西的全貌。

这是一口棺材!

盛晏本就含在嗓子眼的惊叫终于还是蹦了出来,他“啊”的一声猛地跳起,跌坐在地面上退出了好几米远。

盛晏惊道:“哪来的棺材?!”

辞简却淡定极了,他“嘿嘿”笑道:“我要不提醒你,你还在上面趴着修养呢。”

盛晏的心脏还在狂跳,如此阴冷的环境居然还是让他出了一身的冷汗,他手扶着膝盖缓缓从地上站起,问:“曲家留着棺材干嘛?”

“谁知道呢。”辞简耸肩:“可能是睡觉吧。”

盛晏立刻怒了:“你靠点谱!哪个人能睡棺材!德古拉吗!”

辞简似乎是冷笑了一下,盛晏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看错了,因为他很难想象这样的表情出现在辞简脸上的样子。

“哦?”辞简夸张地捋了捋山羊胡:“那就让我们来掀开看看吧!”

“掀?”盛晏怀疑自己听错了:“掀什么?”

只见辞简猛地挥袖一扫,宽大的袖袍在阴冷的空气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棺盖骤然被掀开,在半空中甚至转了个圈,“嘭”的一声落在了地上,裂出了一道横亘中央的裂痕。

与此同时,香气炸开。

他难以置信地看向大开的棺材内部,呼吸瞬间凝滞。

那里面竟然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个枕头和一床被子。

死人自然是不需要枕头和被子的,也就是说,这棺材里的居然是活人!

“躺一下试试?”辞简突然凑到盛晏面前,墨镜上闪烁着反射的日光。

“不。”然而不字还未说出口,盛晏整个人就被辞简一掌拍进了棺内,冰凉的丝绸质感紧贴着他的脸颊,犹如一条阴毒的蛇让他脊背发凉,盛晏慌乱之间猛地深吸了一口气。

他挣扎的动作骤然停了。

辞简见盛晏一动不动,还以为他是被吓晕了,执幡戳了戳盛晏的肩膀:“死了没?”

半天不动的盛晏突然一个翻身滚进了棺材里。

辞简:“可别睡这了!”

盛晏一动不动,他睁着眼躺在里面,双手交叠在颈后,觉得嘴里发苦,又觉得心里憋闷,有点想吐。

辞简见盛晏这个表情便全都明白了,他靠着棺木坐下:“想起来了?”

“想起来了。”盛晏哑着嗓音:“这也是你的目的吧。”

辞简扯开满是破洞的幡布遮住了自己的脸:“哈,我多管闲事,你贴门上当门神其实也能想起来。”

盛晏闭上了眼。

他心中酸涩一片,必须闭上眼才能勉强平静。

方才摔在棺木中的举动终于让他记起了这股熟悉味道的来源——

这是曲律身上的乌木沉香。

不是类似的味道,而是一模一样,甚至要比曲律身上的要来的更浓郁。

“为什么?”盛晏觉得自己的声音都发苦。

辞简轻笑:“你猜呢?什么样的家长会让孩子睡棺材,即便是有正当理由,你觉得活人睡棺材这件事就合理吗?”

“我…”盛晏心发堵,“…我不知道…”

“收起你那人间充满爱的想法吧小朋友,这世上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好命的。”

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湿冷的手攥住了,每一次跳动都迟缓而沉重,仿佛在泥泞中跋涉,他微微张嘴,想要大口呼吸,却又怕乌木香气灌进肺里。

盛晏浸润于春风化雨般的家庭暖阳中,他推己及人地怀抱着近乎天真的信念,他认为每个人的原生家庭都应该是和睦融洽的。

善良的性格底色,也让他不惮以最坏的想法去揣测一个人的家庭。

所以他从未深想曲律回归曲家十二年,却仍未认祖归宗这件事究竟有多反常。

直到带有曲律味道的棺木出现在盛晏眼前。

他终于在恍然之中了然一切。

曲律的淡漠,曲律的疏离,都有了原因。

他不是不想,而且不会。

温情不是与生俱来的本能,而是被爱过的人才能习得的能力。当一个人从未尝过被珍视的滋味,他自然不会懂得回应他人的靠近。

疏离成了他的性格底色。

期待是有时效的。最需要的时候得不到,便永远成了记忆里一块突兀的缺口,时过境迁,弥补也是刻舟求剑。

整栋房子都是以乌木为材料打造,密不透风,暗无天日,檀香飘散不进,只有乌木香气,曲律或许就躺在这里,睁着双眼,任浓稠的黑暗将他吞噬。

盛晏只躺了片刻,就觉得阵阵寒气直入骨髓,就连呼吸都要冻住。

他不知道曲律在这里待了多久,许是经年累月,肯定是的吧。

不然那股味道怎么会将他整个人都侵染。

阴冷,黑暗,窒息。

辞简坐了一会,迟迟没有等到盛晏的声音,于是便扭头望去,却看见了他未曾想到的景象。

盛晏在哭。

他偏过头,眼睫闭得死紧,用力到肌肤皱褶都出现,但还是没能阻挡一滴滴的泪水流下,积在鼻梁处,成了汪小小的泉。

他哭起来没有声音,只有轻微的吸气声,嘴唇咬出了白印,倔强地扭着脸。

辞简又重新坐下,像是什么都没有看见。

直到远处传来嘈杂声响。

曲徵赶到的时候,屋内的人早已不见踪迹,断裂的木屑落了满地,早已岌岌可危的木门斜挂着,马上离骨,日光透进去,将屋内的景象映照清晰。

他面上很少有明显的表情,曲家人从小就被教导要喜怒不形于色,但当他缓缓走进屋内的时候,额角的青筋还是明显鼓了起来。

他看见那口陈旧的乌木棺不知被什么利器劈裂,裂纹犹如蛛网在表面蔓延,干燥断裂的木材裸在外,碎屑四溅,积年的乌木香气混着淡淡的尘土味在潮湿的空气中弥散。

曲徴平复片刻,掏出手机,点开了微信界面,对话框内只有寥寥数语,备注是曲律。

他滑了下对话框,最上方是曲律十天之前突然发来的微信:

【我可以回守一观吗?】

曲徴:【正好,父亲说要在他寿辰那天为你举办认祖归宗的仪式。】

曲律没有回复。

再往下,就是今天曲徴刚刚发出的微信:

【你在哪?】

【语音通话已取消】

至此,对话结束。

很简单的对话,或许曲家人的冷漠是天性。他们兄弟之间一向话不多,联系彼此都是有事说事,没有多余的寒暄。

但曲徴还是很好奇,十天之前的曲律为什么会突然发那条微信,要知道,曲律可是从来不肯踏入守一观半步的,在这个特殊的时间,他突然想要回守一观,是为了什么?

大殿内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铃声,打断了曲徴的思考,紧接着就是更大的几声巨响,像是什么东西倒塌。

曲徴闭上眼睛,抬手轻轻揉捏着自己的耳垂,胸膛微微起伏,再睁开眼时,他面上的表情已然恢复平静。

暮色四合,落日熔金,曲徴站在灌木之中,背后是大片的墨绿色阴影,他一身道袍立在风中,衣角随风鼓动,苍白俊秀的脸上面无表情,像是在听,又像是在思考。

下一瞬,他似乎抬了下手,指尖有金光一闪而过,正映着天穹鎏金坠向远山。

青石阶上,一片落叶轻轻打了个旋,又落回原地。

曲徴的呼吸渐渐慢了下来,合着远处的袅袅炊烟,整座观内的蝉鸣倏然寂静。

盛晏的脑袋快要被吵炸了。

他逃避现实许久,终究还是要回归职场,继续做他的投资人,商场如战场,商人重利,盛晏能得到喘息时间已经是幸运,已经不敢再奢望自己还会有假期。

再混下去,盛呈峰说不定真的会将他逐出家门。

历经了一个多月的空档期,盛晏,我们的盛总,终于出现在了《少年前进吧》现场。

拍摄现场内,以摄影轨道为分界线,将窃窃私语的人群和一个人隔开。

在正对着中心的位置上正坐着一个人。

身穿一身藏蓝色的贴身西装,从头到脚都没有一丝褶皱,眼睛紧盯着监视器屏幕,双腿微微交叠坐在沙发里,皮鞋反射着现场内的射灯,右手轻抵唇边,钻石袖扣随着他的动作折射出光芒,精致的面庞上隐隐有着不耐。

一直在一旁关注着盛晏表情的导演霎时间慌了,他也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新人,对于投资人有着骨子里的敬畏,他当即倒了杯茶水,递到盛晏唇边:“是有哪里不满意吗?”

盛晏摘下耳机,双手接过茶盏,方才眉目间的疏离冰冷顿时化开了,他摆摆手:“不是,沈公子这家伙嗓门太大了,喊得我头疼。”

导演:……

这下好了,两个人都惹不起。

涨了个收藏,开心。祝大家520快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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