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你们真分了?”
饶心诺嫌姚思远刚待的地方晦气,两人另找了家人少的餐厅,刚好边聊边吃。她刚坐好就迫不及待八卦,许亦繁无奈瞥了眼她,微微笑后轻点头。
得到她肯定的回答,饶心诺像打开了某扇大门,大开吐槽之路,说得那叫一个口干舌燥,意犹未尽。
许亦繁给她递水:“润润口,我倒不知道你对他有这些意见。”
“不是我对他有意见,是他不做人。你之前咋也不说那是你们第一次认识的地方,要早说了我就不约那儿了,省的他在那儿自作多情纠缠你。”
“好了好了,我是没想起来。”许亦繁道,“他不说,我也忘了。不过你刚才够猛的啊,把他唬得一愣一愣的,真不愧是练过铅球的人。”
“那必须,也没浪费我那买的那两节拳击体验课。”
饶心诺骄傲地抬抬下巴。
“这也得亏你给我发挥机会,要不你出手哪还有我的事。”
许亦繁瞧她那个样子,活像一个傲娇小猫翘起尾巴,可爱又傲娇,没忍住噗嗤笑出声,眼睛里也染满笑意。
饶心诺又补充道:“不过也是他太弱,分了也好。”
许亦繁:“嗯。”
这时,他们点的餐上桌。这会儿不到饭点儿,他们点的多是小食甜品。经典的港式奶茶,搭配地道的菠萝油,还有车仔面、鸡蛋仔、西多士、叉烧饭,多是高油高热量食物。
饶心诺咂舌,却也吃得欢畅,直言某人退圈后竟有这种好福利,完全意想不到。
许亦繁也少有放纵,慢吞吞吃着。她知道,饶心诺约她出来,定是有什么事。
吃得差不多,饶心诺终于开口,语气充满羡慕:“我挺羡慕你的,真的。以前高中就是想干什么就干,再苦再累打碎了牙往肚里吞,在娱乐圈杀出一条血路。然后你说放弃就放弃了,去读书,真的,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也就你许亦繁,我的好姐妹敢。”
她笑了两声,仍是有掩饰不住的怅然。
许亦繁:“你在手机上夸了无数遍了,所以说你到底怎么了?”
她和饶心诺是高中同学,高中时候保持联系,即使她后来退学不读,两人也始终保有联络。那个时候,她就每每看她就赞叹不已,“你太酷了我太羡慕了”“我要是能像你这样该多好”这样的话不绝于耳,可她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参加高考,一口气考到北京,又毕业后留在这儿工作,为的就是昔年逃离樊笼,摆脱父母和家庭掌控。
不过传统纸媒逐渐走下坡路,更新换代的社群、直播挤压纸媒生存空间。这一行业日渐成了高要求、高标准、低收入的代名词。看看各大招聘上,出版社报社准入门槛都在硕士博士以上,专业卡得贼严,薪资待遇却比其他新兴产业的本科还差,仅够糊口而已。
这都是她听饶心诺平日吐槽得知。
她猜想,这或许与饶心诺的苦恼有关。
饶心诺低头拨弄杯中小勺,欲言又止。
许亦繁脚尖在桌底下戳了戳她,道:“你现在欲言又止的模样,可没你刚才的风采。再说你都把我约出来了,却不说话,可没这个道理。”
“我不是,我没有。”饶心诺拿眼嗔她,“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而已。算了算了,我就直说吧,我也想去读书。”
“嗯?”
“我有点想考研。去国外留学,肯定不行。英国香港算便宜的,一年二三十万,我拿不出来。再说只有一年,不符合我的规划。我是想读研,如果可以再读博。但是吧……”饶心诺自嘲一笑,“迟迟迈不出这一步,就很羡慕我家许的勇气。”
许亦繁盯着饶心诺的侧脸。
她垂着眼眸,漫不经心地搅动茶杯,却是幽幽叹气,就连手上的动作,也是为了疏解心中的不自在,或者说压抑更合适。
饶心诺抬眼,恰好和许亦繁四目相对。
她扯了下嘴角,挤出笑意:“你这样看着我,我害怕,好像我是实验室里的小白鼠一样。”
“我是在想,你要真想读,也不是不可以。想考就去考嘛。”
许亦繁说完这句有点后悔,果然也见饶心诺撇撇嘴,道:“哪有那么简单,这世界上的事要是只分想做和不想做,就太好了。可往往不是的,人吧总得受外面的一些眼光束缚着,也不得不考虑一些不得不面对的现实问题。”
许亦繁单手托腮,静听下文。
“拿我来说吧,我今年二十七,现在三月份,开始备考。假如说我考上了,二十八岁去上学,研究生三年,上完学出来三十一岁。如果一切都是理想状态,我考上研还真能读博,那就是五六年,出来就快三十五了。要事业没事业,要钱没钱,要男朋友没男朋友,年龄还那么大,我会有种焦虑感。尤其是年龄的焦虑感,想想就恐慌得睡不着觉。
别人会说,你一个女孩子读这么多书干嘛,还不如找个人嫁了,这个年纪也该结婚生孩子了,步入下一步。唉。我就不服气,为什么有到什么年龄就要干什么事,我到了二十七八岁就得结婚生子?我妈还老说,像我们有你们这么大的时候,孩子都满地跑了。
可现在时代不一样了啊!像我们这一代,甚至之后的00后、10后他们大学毕业了都二十二岁,就咱爸妈结婚生孩子那个年纪。这年头,大学毕业就结婚的,还是少数。我当初毕业时候,就想赚钱,现在钱没赚着多少,又想回去念书。我都不敢跟我妈说,不然她又要说我瞎折腾。”
她烦躁地抓抓头发,抬头看许亦繁,“所以,我就挺佩服也挺羡慕你的,当年就羡慕,现在就更羡慕了。”
她说到最后一个“羡慕”,声音里不觉带着哽意,匆忙低下头,端起奶茶囫囵吞枣般猛喝一口,意在掩饰自己的失态。
喝过她随意抹下嘴,笑着抬眼。可笑意不达眼底,带着勉强的意味。
许亦繁等她一通发泄完,才问:“那你能说说,你为什么想读研吗?先不说读博不读博,你说说你想读研是为啥。”
“许许你还真是……冷漠无情,这会儿你不该先安慰安慰我?”
饶心诺故意朝她撒娇。
许亦繁垂下眼,默了一会儿才道:“你有没有想过,年龄焦虑这种,跟你有多少钱没关系。你现在有年龄焦虑,以后会更有,这种焦虑在三十五岁之前都不会消失,可以说随着三十五岁越来越近,你会越发焦虑。”
饶心诺轻“嗯”了声,深以为然点头。
“我刚才说的也是真心话,也很认真。我觉得你也不需要我安慰,其实你今天能说出来,就知道你其实有一个雏形,起码你知道你为什么想去读研。”
“嗯……”饶心诺犹豫,试着说,“我觉得我是知道的,但是我不知道大家会不会认可我这个理由。”
许亦繁忍住了反驳她的冲动,请她说想去考研的理由。
“领导甩锅啥的就不说了,这种情况就算换个领导,运气不好也一样会遇到,这不能构成理由对吧?以这个为理由,顶多算是逃避现实。”
看着许亦繁认同点头,她接着说:“其实是这样的,我承认领导是一部分原因,但她是让我清醒。我就某天晚上在出租屋里给合作方沟通完工作,恍然抬头,望着窗外黑漆漆的村景,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告诉我,就是我只能走到这里了。
就那种感觉你知道吗?我抬抬手,就知道天花板在这里了,如果我继续在这里做下去,或者这个领导让我不开心,我换个出版社或公司待,十年二十年混个编辑室主任当当,可那又怎样呢?我就只能走到这儿得了,天花板就在这儿,触手可及。
我就想,如果我给自己提一个层次,是不是就能把天花板拉高一点。我也想去看看,我没看过的风景。我刚毕业那年工作太闲,考过一次,但后来心态崩了你还记得吧?就觉得自己到了二十七八岁没钱啥的,是不是得先赚钱,谁知道兜兜转转又回来了。”
饶心诺撇嘴笑笑,笑容里蕴着苦涩和自嘲。
许亦繁看得有点心疼,拍拍她的手道:“这么说可能有点空,也有点灌鸡汤的感觉,但说真的,人生是自己的,不考虑那些外在的原因,听从本心才能做得更好。你刚才说的那些困扰,我觉得每个普通人都会有,包括我也会有,因为我是要去考本科,参加高考啊朋友。
你换个思路想,这也是我想了很久,劝说了自己很久的方法:如果不去做这件事,你当下会犹豫,以后会后悔吗?以后你在每个不顺心的时候,或者工作不好、夫妻吵架、孩子淘气的时候,你会不会后悔,后悔地想如果我当初怎样怎样,现在就会不一样?
如果会的话,那你现在就去做;如果不会的话,这份工作不开心,下份更香。咱们打工人也有打工人的脾气对吧,不是什么钱都赚的,不开心的钱不赚,除非……”
饶心诺眼巴巴瞅着她,等她说出什么精辟的话。
许亦繁话锋一转,道:“除非吧,给得实在是太多了。”
饶心诺没忍住,挥拳捶了下她的肩膀,笑着调侃:“就跟你在圈里赚得一样多?”
“倒也不是不行。”许亦繁看她,“姐妹要进圈发展吗?看你外形突出,很有潜力,指不定……”
饶心诺抬手笑着推她:“好了好了,真有你的,我不进圈。这份钱好赚,不是人人都能赚。就没有平白无故的好事。”
被这一打趣,刚还愁眉苦脸的氛围变得轻松起来。饶心诺舒展了眉心,除了眼圈有点发红,整个人也像刚从阴云里捞出来一样,接受春日暖阳的倾洒。
“我再想想吧,这种事感觉很想,又觉得没不能那样冲动。而且,我也太久太久没有过高三那种全力以赴学习的时候了,就算我辞职全职备考,估计也没那时候只做梦爱憧憬的时候好。”
许亦繁抿了抿嘴,也跟着回想起那个年龄的自己。
愣头青一般,就像初生牛犊,认准了就往前冲。
哪怕前面可能头破血流。
的确是,义无反顾的好年纪,不会像现在,做什么事瞻前顾后想很多,更多的是考虑别人怎么看、怎么评价。
好像别人的评价,已经大于自己的喜乐,贯穿自己往后的几十年。
她们沉默着,享受着春日。眼看着窗边,太阳一点点隐在高楼大厦之间,天边漫开粉的、橘的、橙的多种余晖,相互交叠掩映在车流楼宇之间,与逐渐黯淡的墨蓝苍穹交相辉映,显出自然造画的功底。
很美,很梦幻。
不过须臾而已。
一如人的一生。
匆忙,沧桑,奔波,可于时间长河来说,也不过一瞬而已。
好似醍醐灌顶,许亦繁道:“以前的年纪很青涩很莽撞,做什么选什么说是自己选,但不过是顺大流而已,顺水推着走罢了;现在的年纪在权衡利弊,又摒弃杂音后,坚守初心,清醒地做出选择,这样的选择、这样的年纪,我都觉得更好,就像一枚熟果,透着馥郁芬芳,你觉得呢?”
“就像刚那个晚霞,绚烂又漂亮,倾尽其力,明天太阳又会继续升起,继续或晴朗或阴沉的一天,那么对于我们也是一样,哪怕是花上几年,可于一生来说不过是几十分之一,而这个选择,会让我们一生无憾,之后的再启程,看似和以前一样,又和之前的每一天不一样,这难道不值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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