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心念念的人就站在他身后，洁白的西装被风吹得轻轻飘动，樱花打着旋从枝头飘落，落在少年白金色的发顶。

裘珽的喉头发紧，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他甚至不敢眨眼，生怕这是幻觉，“殊意……你还记得我吗？”

“当然记得。”云殊意笑起来，眼睛完成好看的弧度，声音温柔得像三月的春风，“裘先生，我怎么会忘记你。”

裘珽上前一步，将少年紧紧拥入怀中，他几乎要落下泪来，“我好想你……”

“我也想你。”少年回抱住他，双手搭在他的背上，温暖的体温透过布料熨帖着皮肤。

“殊意，我能找到你吗？”裘珽的目光遥遥落在远方的高楼大厦上，问了云殊意一个问题。

“裘先生，你在说什么？”

裘珽从云殊意怀中直起身，注视着少年平静的眼眸，问：“你爱我吗？”

“当然。”云殊意唇角勾起一抹笑，温和地回望着裘珽，“裘先生，我爱你。”

“这就足够了。”

裘珽抬手，拿掉云殊意头顶的花瓣。他的目光穿透眼前人澄澈的瞳孔，仿佛在凝视更遥远的某处，他坚定道：“我会找到你。”

“裘先生，你在说什么？”少年困惑地歪了歪头，“我就在你面前啊。”

裘珽攥紧手中的花瓣，轻轻摇头，“不，你不是他。”

随着裘珽话音落下，眼前的世界如镜面般碎裂，露出背后漆黑的虚空。云殊意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糊，在彻底消散之前，少年的眼神有一瞬挣脱了束缚，急切道：“裘珽，我在——”

话未说完，云殊意剩下的话仿佛消音一般，无法说出口，最终，他只能道出一句：“醒过来，裘珽。”

裘珽扑向前方，却如同那日没能抓住坠楼的云殊意一般，这次他依然抓了个空。

黑暗之中浮现一块光幕：【裘总，是否还要继续搜索？】

“继续。”裘珽跪在虚空中，看着手中最后一片属于云殊意的花瓣也化作点点星光，消失殆尽，他咬紧牙关，“就算把这个世界找个天翻地覆，我也要找到他。”

黑暗逐渐褪去，新的场景如拼图般重组。

裘珽坐在花房中，头顶是开得正艳的垂丝海棠，上一秒在他眼前消失的少年，此时正蹲在他身边，笑眼盈盈地望着自己。

“殊意。”裘珽突然出声唤道。

云殊意仰头，应了一声，“怎么了？”

“我能找到你吗？”

“裘珽，你在说什么？”少年面露疑惑，“我就在你面前啊。”

一只蓝色的闪蝶扇动着翅膀，晃悠着落于少年的肩头，炫目的鳞粉随着蝶翼颤动而簌簌洒落。

裘珽的目光扫过这个他所熟悉的花房——蓝雪花、垂丝海棠、金盏菊……每株植物的位置都与记忆分毫不差。他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崩溃的虚拟世界不可能保留如此完整的记忆数据，这根本就不是什么记忆重现，而是程序预设的对话模板。

……这只是系统根据云殊意的数据留下的交互程序，同这个世界的NPC没有任何区别。

“你爱我吗。”裘珽又问。

这一次，他依旧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我爱你。”

裘珽伸手去触碰云殊意的脸庞，眼神泛起悲哀，他低声道：“你不是他。”

云殊意微微睁大眼睛，似乎想说什么，可下一秒，他的身影便如晨雾般散在风里，只留下一句飘渺的“醒过来，裘珽”。

世界一次又一次地坍塌重组。

裘珽记不清这是第几次了。每一次重启，他都会遇见不同的云殊意——笑着的、温柔的、困惑的……可无论重复多少次，他都能在某个瞬间认出，那不过是一具精致的空壳。

他坐在车里，疲惫地按了按眉心，腕骨上的伤口隐隐作痛。窗外，暮色沉沉，在他视线的尽头，有一栋高耸入云的建筑。

那是临江大厦。

“裘珽，你怎么了？看起来脸色很不好。”身旁人凑过来，眼中满是担忧，“是不是伤口感染了。”

裘珽侧头，对上少年关切的目光，问：“宝贝，你爱我吗？”

“当然了。”云殊意靠在裘珽肩头，声音清润又温暖，“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爱的人。”

裘珽脸上带着释怀的笑，与云殊意十指相扣。

“这就足够了。”他轻声说着，闭上了眼睛。

临江大厦顶层，风声呼啸。

云殊意坐在观景台边缘，双腿悬在百米高空之外轻轻晃动。他的目光穿透虚空，注视着远方不断重复的场景。

“云哥哥，他还在找你。”粉色长裙的少女在云殊意身旁坐下，裙摆在高空的风中翻飞。欧阳倩歪着头，发丝扫过精致的脸庞，“你不去见他吗？”

云殊意抬起手，半透明的指尖在阳光下几乎消散，“我没办法离开这里。”

有1109的入侵，他没有在坠地的瞬间即刻死亡，反而化作主程序的一部分，被永远地留在了这个世界。

随着这个世界的崩溃，他也即将与这个世界告别。

“我也是。”欧阳倩踢掉脚上的裸色高跟鞋，看着它们旋转着坠向地面，她张开双臂，闭眼拥抱这个虚假的世界，“我以为我得到了自由。”

“原来我从没摆脱过控制。”

眼泪才刚从眼眶流出，风便将其刮走，只留下淡淡的泪痕。

云殊意望着远方，那里裘珽正又一次踏入重复的场景，他能清晰地看见自己消失时，男人颤抖的双手，逐渐黯淡的神采和……淡淡的死志。

“云哥哥，他看起来很痛苦。”欧阳倩歪着头，姣好的面容带着好奇，“你难道没办法告诉他真相吗？”

“这个世界的底层代码不允许。”云殊意摇摇头，透明的身体让他看起来像是被困在这栋大厦的地缚灵。

“你不可以篡改代码吗？”

云殊意轻笑一声，道：“我现在只是一段残留的数据，连完整的灵魂都算不上，更何谈挣脱束缚。”

“那我呢？”欧阳倩突然转头看他，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我是什么？”

云殊意摩挲着自己腕间金灿的袖扣，沉默几秒后，轻声道：“你是被系统清洗后残留的异常数据，本该在程序崩溃时被删除，但因为我当初在你身边留下了防火墙，所以你保留了部分自我意识。”

欧阳倩眨了眨眼，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等待令人感到寂寞，就连话少的人在此时也会选择说些什么，来度过这孤独的时刻。

“意思是，你是这个世界最特殊的存在。”云殊意耐心地解释着，“就连我也无法预料你未来变成什么样子。”

欧阳倩举起双手，十指在虚空之中弹奏起来，“那我以后还能弹钢琴吗？”

“可以。”云殊意望着她舞动的手指，声音里带着疲惫的笑意，“你会弹得更好。”

欧阳倩笑了，伸直自己的手看了又看，看着自己修剪圆润的指甲，她眼里满是喜爱，“那就好，不然我的美甲可就白卸了。”

说话间，云殊意的身形再度透明几分。

远方，裘珽又一次站在了樱花树下，这一次，他没有去寻找，而是站在静静站在原地，任由樱花落满全身。

“云哥哥，他为什么不动了？”欧阳倩像是一个刚刚出生的小孩，对这个世界的一些都充满了好奇，抓着云殊意问东问西，“他在等什么？”

“他找到了。”云殊意缓缓站起身，露出一个真实的微笑。

“找到什么了？”

“找到……”云殊意的声音融入风里，“真正的我了。”

裘珽站在樱花树下，握住一片柔软的花瓣。

十二个小时——在这个虚拟世界里，他已经循环了十二个小时。每一次重启，每一次失望，都让他更清晰地看到那个被刻意忽略的坐标：临江大厦，永远矗立在他视野尽头的深色剪影。

这么久过去，这个世界却始终没有崩溃的迹象，裘珽很难不去想，是不是云殊意做了什么。

每一次记忆节点的破碎前夕，他都能听见那句“醒过来，裘珽”。

是真的要他醒过来吗？

裘珽想，不是的。

那不是警告劝诫，而是……路标，是指引他，通往终点的路标。

裘珽抬起头，目光穿过纷飞的樱花，直直望向那座大厦。

记忆中最痛苦的场景，恰恰是唯一的出口。

裘珽深吸一口气，开始奔跑，皮鞋踩碎满地落花，朝着那个埋葬了他爱情的地方，坚定不移地奔去。

观景台上，云殊意的身影在急速变得透明，像一盏即将燃尽的烛火，但他却仍固执地撕开数据屏障，为裘珽破开一条通向自己的通道。

“云哥哥——这样你会完全消散的。”欧阳倩慌忙站起身，抓住云殊意几乎要消失的手臂，“裘珽既然找到了你，你就不要再出手了。”

“如果我不为他引路，他会被永远困在循环之中。”云殊意伸出一只手指抵住欧阳倩的额头，“你该走了。”

欧阳倩茫然地问：“去哪？”

“去现实世界，我会带你离开。”

说罢，欧阳倩被云殊意凝成一枚蓝色的芯片，落入云殊意手心。

裘珽在此时撞开观景台的大门，看到一个近乎透明的身影。

他一眼就看出来了，这是云殊意。

是真实的云殊意。

裘珽哽咽着，眼眶酸涩，“殊意……”

“你找到我了，裘珽。”云殊意笑着说，金色的眼眸中盛满星光，眼中倒映着男人狼狈又执着的模样，和不断剥落崩解的世界。

谢谢今天也在吃柿子和抹茶奶油卷宝宝的营养液OWO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06章 第 40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