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云殊意刚把姬止戈哄睡着，指尖还停留在男生肚子上的毛毯上，房间里的温度就骤然降了下来，窗户上无声无息结了一层霜花，夏日的夜晚变得格外阴寒。

云殊意从床边站起来，顺手给姬止戈掖了掖被角，又用了点神力让姬止戈睡得更深，确保待会打起架来男孩不会被吵醒。

刚打开卧室门，一张血肉模糊的脸几乎贴在他鼻尖。

那张脸像是被拖着在地上摩擦过，皮肤、肌肉和骨骼全部被磨平，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血肉平面。没有眼睛、没有鼻子、没有嘴唇，只有两个漆黑的孔洞勉强标示出鼻孔的位置，和一道微微蠕动的裂缝代替了嘴巴。

“嗬嗬……杀了你……”

楼下传来了一声闷响。

云殊意眼神一凌，想到姬绍举家搬来长安星的原因。

他五指一收，扣住鬼怪冰冷黏腻的胳膊，另一只手直取对方胸膛，却在指尖即将穿透腐肉的刹那，蓦地顿住。

今早小孩趴在他的腿上，皱着鼻子对他抱怨：“你身上……有奇怪的味道。”

……啧。

云殊意收回手，转而从虚空中抽出一柄漆黑长刀，“你很幸运，死在我的刀下。”

“毕竟——”他的指尖轻抚刀身，语气淡漠，“我的刀很久没杀过你这种低级货色了。”

在无限流世界，鬼怪之间流传着一个恐怖的传说——主系统麾下曾有一人，冷血无情、嗜杀成性。若是不小心得罪了他，千万不能反抗，不然你会生不如死，如果可以，请让他使用那柄黑色长刀，给你一个痛快。

血肉模糊的鬼脸骤然僵住，随即剧烈颤抖起来。

他认出了这把刀，在鬼怪们口耳相传的噩梦里，这把刀象征着最仁慈的死亡。

可……这是王的罗刹，为什么会在这个人手里！？

在看见这把刀开始，鬼怪就彻底丧失了求生的意志，他呆立在原地，喉间挤出破碎的气音：“谢……谢……”

云殊意神色无悲无喜，“不必。”

话音落下，长刀已如黑色闪电般划过。没有四溅的鲜血、没有凄厉的惨叫，仅仅眨眼间，鬼怪的身形便彻底湮没在尘世。

等到解决眼前的障碍，云殊意反手收刀，身形一闪便出现在了二楼楼梯拐角，他朝下方看去，见数十只怨灵正拖着昏睡的李芷和姬绍朝门口走去。

他缓缓抬起左手，五指张开又收拢——

“砰——”

别墅大门轰然关闭。

那些拖着人的怨灵动作一滞，齐刷刷转过头来，腐烂的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

冷冽的声音在别墅里响起：“我数到三。”

“放下他们。”

怨灵们互相看了看，突然发出刺耳的尖笑，它们猛地拽紧昏迷的猎物，加速冲向墙壁，意图穿墙逃跑。

“为什么……”

一声轻如叹息的话语在怨灵脑海中幽幽响起。

“都不听话呢？”

下一秒。

他们眼前一道黑光闪过。

长刀嗡鸣间，所有怨灵瞬间灰飞烟灭。

当最后一只怨灵化为乌有，云殊意收起刀，缓步走向倒在地上的姬绍和李芷。他蹲下身，指尖轻点两人眉心，一缕黑烟如活物般被他缓缓抽出，在指尖挣扎着化作虚无。

确认两人身上的阴气已清除干净，云殊意随手拎起两人的后衣领，像拖麻袋般将他们拖向卧室。

云殊意进到卧室，目光落在床头那个泛着冷光的银色半球体上，装置表面流转着微弱的能量波纹，在黑暗中明灭不定。

1109适时解释道：【宿主，这是星际人类用来驱逐鬼怪的装置。】

“就凭这东西？也就只能挡挡最低级的鬼魂。”云殊意眼神嫌弃，“还没符纸有用。”

他将两人丢回床上，又上楼去查看了一下姬止戈的情况。

确认姬止戈依然安睡后，云殊意站在别墅前的草坪上，为整栋别墅布下结界，淡金色的符文在墙上流转，很快便隐入夜色。他抬起右手，黑刃长刀凭空而出，锋利的刀刃划破空气发出清越的嗡鸣，仿佛在回应主人心中翻涌的杀意。

云殊意仰头，望向天空高悬的三轮冷月，金眸中翻涌着浓稠的暗色——才过去一夜，那人就迫不及待地要杀了他。

那他不介意先拿这颗星球的鬼怪开刀，权当给故人的“见面礼”。

“希望你会喜欢。”云殊意薄唇微勾。

月光下，一道如鬼魅般的身影在大街小巷中穿梭，没有惊动一盏路灯，没有吵醒一个梦乡。

这是一场静默的杀戮，是一场属于暗夜的审判。

云殊意循着鬼怪的气息，找到一个又一个潜藏在ZENITH-02里的鬼怪，将其斩杀。

刀尖上的血还未流干，云殊意突然抬眸看向前方的巷口。长刀翻转，刀刃蹭过地面，拖曳出一串细碎的火星，一路蔓延至巷子深处。

巷子里空荡寂静。

云殊意抬起手，朝着前方的虚空劈下去。

虚空被生生劈开一道裂缝，空气泛起水波般的纹路，裂开一道口子，露出被结界掩盖的真实景象。

刺耳的诡笑与微弱的喘息同时涌入云殊意耳中。

“嘻嘻嘻……又来了一个迷路的人……”

“一起来玩呀……”

“妈妈……我喜欢他……让我吃掉他……”

云殊意金眸微眯，缓缓踏入结界。

数十只厉鬼围成的圈中，几个挂着“阴阳司·特勤小队”铭牌的人被黑色长发缠绕，如同提线木偶般跪在地上。最年迈的老人已经陷入昏迷，旁边倒着个失去双臂的机器人，电火花在破损的电路间噼啪作响。

“妈妈，他好香，我要他。”青脸红唇的女人舔了舔嘴角，朝云殊意飘去。

云殊意扫过那几个面色惨白的特勤队员，眉头微蹙——让几个阴气这么重的人做特勤？阴阳司是嫌他们死得不够快？

特勤小队的队长边庄庆强撑着抬起头，逆光中只见一道修长的黑影，他嘶哑着嗓子喊道：“快逃！这是厉鬼级别的鬼怪！你一个人打不过——”

“啪！”

一绺黑发如鞭子般抽在他脸上，顿时皮开肉绽。

被众鬼称为“妈妈”的女鬼冷冷道：“聒噪。”

“妈妈……”一只仅有五六岁孩童模样的小鬼扯着女人血红的裙摆，“他就是王要找的人……”

“妈妈”将目光移向云殊意，伸出猩红的舌头，缓缓舔过獠牙：“真是……意外的收获。”

随着一声凄厉的尖啸，“妈妈”满头黑发骤然暴涨，瞬间填满整个巷子的空间。那些发丝上浮现出无数张痛苦扭曲的人脸，每一张都在发出无声的哀嚎。

“孩子们，杀了他——王会赐予我们永生——”随着“妈妈”一声令下，所有厉鬼同时扑向云殊意。

边庄庆绝望地闭上眼睛。他们阴阳司最精锐的小队在这些厉鬼面前都不堪一击，这个突然出现的青年……

“铮——”

一声清越的刀鸣响彻结界。

边庄庆猛地睁眼，看到令他永生难忘的一幕。

黑衣青年仍保持着缓步前进的姿态，甚至没有抬起长刀，唯有无数黑雾由刀身弥漫，所过之处，厉鬼们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保持着扑杀的姿态凝固在半空。

“妈妈”狰狞的表情突然僵住，她缓缓低头，看着横亘自己胸膛的裂痕。

“罗刹……”她阴冷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你怎么会有王的武器……”

云殊意将长刀收回精神海，头也不回地向特勤小队走去。在他身后，所有厉鬼如同干枯风化的沙雕一般，一寸寸碎裂成灰。

结界开始崩塌。

边庄庆呆滞地看着这个神秘的青年蹲在自己面前，随手一扯，那坚不可摧的丝线便断成了两截。

“阴阳司的人就这种水平？”云殊意的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嘲笑，“连几只厉鬼都对付不了。”

边庄庆羞愧地低下头。

他想起曾经自己对师傅说的“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嗤之以鼻，认为自己能够独自对付一只怨灵已经是年轻一代的佼佼者。

现在边庄庆只觉得脸火辣辣的疼。

原来师父没有说谎，厉害的人比比皆是，他又算什么。

云殊意将其他昏迷的人都检查了一番，几个年轻人都无大碍，除了……

边庄庆安置好昏迷的队友，向总部发出求救信号后，拖着疲惫的身体来到云殊意身旁。他低头看着早已失去生命体征的老人，声音沙哑：“大佬，我们找到她的时候，她就已经……”

云殊意垂眸，看着老人身边残破不堪的机器人。

机器人银白的金属外壳上布满了触目惊心的抓痕，凹陷的头部装甲下，微弱的蓝光时断时续地闪烁着。

边庄庆十分上道地解释：“这个机器人为了保护她的主人，独自面对十几只厉鬼，身体被厉鬼拆解，不知道还能不能抢救一下。”

【宿主，这是TTF公司最老款的家用机器人，现在市面上已经没有与之匹配的零件了。】

谈话间，机器人双眼突然闪烁两下。

丽莎转动脑袋，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了她主人的身体。

丽莎用断裂的肩部支撑着，一点一点向老人爬去，金属关节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嘴里响起断断续续的电子音：“主人……滋滋……主人……请醒醒……”

“启动……抢救模式……”

丽莎艰难地坐起身，磨损严重的肩膀微动，似乎是想为倒在地上的老人进行心肺复苏。

但悲哀的是，此刻的她，连手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