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眼瞳再一次睁开,旁边是刚刚给女子立好的墓碑,墓碑只用简陋的木板替代,上面空空一片。
“想刻点什么。”
“就写…苏欢喜之墓吧。”她已出嫁,墓碑本应冠夫家姓氏,但是她又亲手杀了自己的丈夫。
爹娘给她取名欢喜,所求不过欢欢喜喜的一辈子,她却连这点都没做到…命运总是作弄人,最终只留得爹娘日日以泪洗面,“我对不起我爹娘。”
她的遮光布已经脏了,上面满是血污,鬼是没有泪的,只会流血,血流多了还会魂飞魄散。
“好了,走吧。”她向金瞳少年点点头,“仙君,谢谢你。”
往生的咒言响起,一道道白光将女子裹成茧一样,白光散去,冤魂随风飘散,那剩下的祟突得往他这儿袭来。
没入额间,无数的声响袭来,他的耳边好吵,像是有人在哭,有人在叫,冲突的大火亮起了族地的半边天,他被一女子仅仅护在怀中,“糖糖不怕,娘在这儿呢…”
“阿岚,走!我将你和糖糖送出去。”
“让糖糖走,我也是狐族的一员,我留下来和你一起应对。”
怀里的小狐朦胧着眼眶,妇人的面容在他眼里看不真切,“娘?”
这场冲击不亚于十几年前。他体力不支向后倒去,落入了一个满是花香的怀抱,时微仙尊不出去除祟时就窝在桃林研究剑术,渡尘与桃树同源,在桃林中练剑反而事半功倍,同样的也沾染了一身气息。
“发财?”食指探入灵台,花了十几年重建的灵台又一次摇摇欲坠。
“我带你回家。”他将人抱起就往森林外走。
一回宗门,还没在泽熙殿坐稳当,就听到外面想起穆墟圣手那咋咋呼呼的声音,“哪儿呢哪儿呢?祖宗又咋了?”
他堂堂杏林谷的谷主,这些年跟个大夫一样,时不时就被他顾时微给拎到藏风峰给人看病。
江饴糖恢复过来后看起来与常人无样,但到底身体上落了病根,热不得冷不得,跟块冰似的,生怕他给碰化了。
圣手做不到跟着顾时微叫人“发财”,天天小祖宗地唤着,喊了这么多年倒也习惯了。
“有祟进他体内了。”刚刚江饴糖和苏欢喜说话的时候他其实一直都在旁边看着。
即使有他戒备也没防得住这东西,祟入体得太快,他连看清都已经很难了。
这时,天空响起阵阵轰鸣,原本还是一片静谧的夜空骤然亮起一瞬,照得四周一片惨白,这绝对不是正常的日光会有的,雷云在藏风峰顶上集结,云层浮动间透着青紫闪光,大有黑云压城之势。
顾时微猛地看向躺着床上的少年。
葛谷主将灵力探入,本只是有淡淡金丹虚影的丹田中,一颗浑圆的金丹正在缓缓显形,“天老爷的,他要突破了。”
“这劫云…好厚。”顾时微也是从金丹期一步步修练上来的,筑基踏入金丹的雷劫应该只有三道,远不需要如此兴师动众,何况,这雷劫间泛着青紫色,“怕是来者不善。”
“但这雷劫祖宗必须要应。”穆墟圣手诊完脉与他并肩站在窗下,“他当年的伤势太过严重,识海与灵台直到现在都未找到痊愈的法子。”
他抬头看向劫云,酝酿半晌后已有将成的势头,“修真者渡劫后,天道会降下福泽,或许这是他的一线生机。”
“可是。”榻上的少年眉头紧皱,残缺不全的记忆碎片向他砸来,他像是掉入了无数个万花筒,鲜艳的干涸的血围绕在他四周。
他能感受那些与他有至亲血脉的族人气息一点点变弱,而他只能生生看着,束手无策。
他抬起双手,是属于少年的纤细,远处有承重的脚步声传来,他听到一个亲昵的声音在喊他“哥哥。”
“好。”没头没尾的一句给葛斛忧干蒙了,“啥?”
“我陪他渡。”
葛谷主好险没一**兜呼上去,“你在跟我讲什么笑话?渡劫时修士可以依靠法器却万万不能依靠他人。你陪他渡劫你的修为还要不要了?那是三倍的雷劫,更枉说他这雷劫看着就不正常!”
“他是我的徒弟,既然叫我一声师尊,我总该护着他,只是百年修为又如何,掉下大乘境再修就是了,没事的。”顾时微看似随性散漫,决定好的事却难以更改。
他知道劝不动,只得认命地开始翻芥子空间,就杏林谷那个修炼法子,多少都有点家底,就是没想到这么厚,眨眼间给他翻了十几个法器出来,还都是灵器品阶的。
仙器世间难觅,灵器次之,曾经更是出过,一件灵器换下一座城池的例子。
“拿去,别死了。”谷主就抓着十几座城池往他手上塞。
“不是。”这些灵器甚至可以把他买下来了。虽说泽熙殿玉阶灵泉黄金殿的,但也殿是殿人是人,这殿是当年师尊给他造的,他本人资产还没阔绰到那种程度。
“我拿两件就够了。”他随手拿了件法衣和一颗珠子球球给踹芥子空间里,“藏风峰不适合渡劫,我带他去拜月台”
拜月台建在望月峰与其主殿隔得很远,为了赏月亮四周干干净净也没有树木遮挡,望月峰主殿是掌门居所,掌门最近刚刚闭关倒也不会担心波及到他。
碍着顾时微的缘故,雷劫迟迟没有落下,他心里嘀咕着这雷劫还挺贴心的,手上动作也没停。
哐哐哐地一顿布阵,又把拿来的法衣披在少年身上。用灵力搓了条线,将珠子给带他脖子上,天道降福会随着最后一道雷劫一起被送下来,江饴糖只需要面对最后一道,也是最凶险的一道。
雷劫的威力会随着次数的增多叠加,最后一道会凝聚前面几道雷劫的所有力量。
他叹了口气,“来吧。”
天道对着他吓唬似地劈了劈,见赶不走人只好作罢,第一道雷劫如约而至,为及触发他布下的阵法,一道青色的屏障突然出现,把它接了下来。
“咳咳咳。”穆墟圣手只是药修,平常能遇到出手的事情约等于零,也就顾笙会用起他来毫不怜惜,这样一个药修在修真界被当宝贝供着,别人求医上门都是需要亮出十足诚意的,打架时也不用他出手,学会自保就行了。所以显而易见他的境界十几年了都还停留在元婴后期,第一道雷劫照理来说不会太难应对,但难就难在这一道等于三道。
他接完就一口腥甜了出来,血色粘上了青衣,他不在意地擦擦,哪儿还有平常银针都要用镶金时候的讲究。
“葛斛忧!回去。”又是一道雷劈下来,又被青衣仙人挡下,他笑着摇了摇头,迎着山风朗声喊到,“曲曲两道雷劫,无碍。”
然后在第三道雷劫下来之前收回了屏障。
挨两道雷劈下没事,再来一道他就不好保证了。他离开了望月台,在另一侧坐下调息,总得保证等劈完还有个人能起来“料理后事”。
在他进入状态前,看见拜月台方向又有一道雷落下,银色的雷光中已经还是掺杂着令人乍舌的紫色,混合着天道的威压一道劈下来。
顾笙察觉出了天道的意图,他是在警告自己不要插手他的决定,也透露出要置江饴糖于死地的态度。
为什么呢?江饴糖是狐族,且狐族为镇守封印而消失于世间,照江饴糖当年的境遇狐族怕是遭了大灾,他可能就是狐族最后的遗孤,这样一个功德无量的种族天道是有什么一定要杀他的原因呢?
他腾出手为少年将鬓间发丝拿下,不知不觉十几年过去,当时的奶团子已经长成少年身形,温热的手抚上眉间褶皱,稍稍用力把它抚平。
“轰隆!”第五道,他在心里默数,这已经比肩他当然进阶元婴的时候也就通共劈了九道,再看劈了这么久的劫云一直没有消散的迹象,其间汇聚的紫色雷电闪着魄人的光芒。
第六道,第七道,第八道…
第八道雷尚未劈下,顾时微侧身伏地吐出一口鲜血,“嗬…”三倍的雷劫果然不是常人能受的。
还好葛斛忧跑去调息了,不然指不定以后怎么笑话他呢。
“师尊…”柔软的触感覆盖上他的左手,“我的劫,我自己来受。”
少年醒来,好像哪里不一样了,那眼瞳中的金色不再遮挡,竟然比雷劫还要烫人。
第八道雷劫落下,银色已经被紫色完全替代,周身的阵法在前几道阵法中完全失效。
顾时微透过那道雷劫看向它的身后,那团云翻涌得更厉害了,似乎在酝酿着最后一道,拜月台上的风在不知道的时候停了,空气中似乎都充满了电,扎得四肢百骸都密密的疼。
云涡中响起无数道的雷鸣,像是巨兽在咀嚼,第八道雷已经近在眼前,“让开,你自己几斤几两你心里没数吗?”
“渡尘。”
发间本来沉寂着的簪子闪过一瞬白光,渡尘骤然而出迎上了紫色雷光,身着白衣的身影挡在他面前,一如刚刚在记忆里挡在他面前的族人。
“砰。”,渡尘被弹开,它的身上出现了条条裂纹,本命法器受损,顾时微也伤得不轻,咳血倒在地上。
“师尊!”向来情绪淡薄的人也失态了,跌坐在他身边。
“哭啥,为师还没死呢,你就急着哭丧啊?”
“…哦”眼眶里打转的泪还没出来,就被他给收回去了。
顾时微观察了下雷云,吐完第八道后缩小不少,“这估计就是最后一道了。”
江饴糖从脖子上将法器摘下,戴在师尊脖子上。
从灵戒中取出一柄剑,直指天上的劫云,这一道雷比前几道都粗,竟显现出了雷龙的拟态,他不像是劈下来的,更多的是俯冲下来,裹挟着紫色的闪电,带着一声龙吟,叫嚣着直冲他而来。贯穿云层,带着要将天地撕裂的架势。
比雷劫来得更快的是空气被灼烧的焦味儿,热浪扑面而来,他没有退缩,反而迎着他,与他相撞。
雷劫劈下,将拜月台都批出一道裂痕,江饴糖整个人都被其包裹,这个过程分外漫长,雷劫似乎把他劈得骨肉分离,皮肤被劈得皲裂开来,法衣仅仅只坚持了片刻就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嚓”声。
灵器被雷劫硬生生烧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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