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传来谈笑声,戏台子上锣鼓点响起。
南星坞环看四周,眼看着空无一人的场景变成了当年他第一次来到花月楼时的模样。
当年的那一天,花月楼水牌子上写着花未眠演出的贵妃醉酒,早早的就卖光了全部的门票。
南星坞是来帮大婶送货的,只是走错了路才到了大厅。
南星坞对台上的戏剧没兴趣,他一心只想找到去后面的路,张望了半天还没找到路就被买了站票的人直接挤了进去。
南星坞不懂戏曲,现在被人挤着走不开,只能站在这里看下去。
看着外面的汽车和警卫兵,南星坞知道肯定是有头有脸的人在这里看戏。
台上的角儿风姿绰约,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吸引着众人的欣赏目光。
楼上雅间坐着城中的达官显贵们,还有台下的散桌,再到后面的站票,全都为台上的角儿欢呼鼓掌。
台上的人似乎瞥了南星坞一眼,南星坞也没当回事,只想着什么时候能让他出去。
收货的大婶半天没等到送货的南星坞便来前面找,一眼就看见他这个大高个被挤在人群中。
“让让!”大婶扒开站票的人群,拉住南星坞的手臂,“你跑这干什么来了,快出来!”
南星坞被大婶硬生生拉了出来,从兜里掏出来送货的清单递过去。
“抱歉,我走错了。”南星坞礼貌的道歉,“这是清单,请看看。”
大婶对眼前帅气的小伙子南星坞印象很好,清单简单扫了一眼就盖了章递过去。
“你送货我放心!”大婶笑呵呵的指了指台后的方向,“帮我把这些搬到后面去吧,对了,你等下有时间吗?”
南星坞倒是没什么事,便问道:“有时间,需要我做什么吗?”
大婶笑道:“今天上台的是花月楼的名角儿花未眠,他的行头几大箱子一直没时间好好收拾一下,我想着给他拿出来整理一下,你帮着搬搬箱子,行吗?”
“行。”南星坞点头答应。
搬着货顺着大婶指的路走到后院,南星坞听到大厅里传来此起彼伏的喝彩声。
大婶也听到了,笑道:“还得是他,我们花月楼的台柱子!”
南星坞没说话,蹲在墙角把大婶的货物摆好。
南星坞整理好所有的货物,等着帮大婶去搬那些装着行头的大木箱。
还没等到干活儿,就看见那几个警卫兵从前面过来,进了后面一间房里。
大婶也过来了,说道:“小南,来!”
南星坞跟着大婶也进了那间房里。
这房间很大,屋里有一股子脂粉香气,南星坞摸了摸鼻子,跟着大婶往里面走。
那几个警卫兵不知道在和什么人说话,也听不清说什么。
南星坞无意打探别人的八卦,一门心思帮大婶干活儿。
“大帅会派车来接花先生的。”警卫兵的语气很客气,态度却也是不容置疑。
警卫兵对面站着一位年长的男人,陪着笑脸说道:“是,我安排好。”
警卫兵点点头,转身离开房间。
大婶清点着几个大樟木箱子,顺口说道:“哎,咱家角儿又要遭罪了。”
“嗯?”南星坞没听明白大婶说什么,以为是和他说话。
大婶笑道:“没什么,我随口说说。”
南星坞眼看着远处有人走来,一下子屋里热闹了起来,看来是散场了。
台上唱戏的角儿此刻站在屋子中央,戏班子里的人帮他脱下行头。
听他们说才知道刚才和警卫兵说话的人是花月楼的主人花班主。
花班主笑着说道:“眠啊,等下休息休息,换身漂亮衣服,晚上大帅府派车来接你过去。”
花未眠妆还没卸就翻了个大白眼,说道:“台上台下就指望我一个人呗?不去。”
“哎呀小祖宗诶!”花班主忙哄着花未眠,“不敢不去啊,大帅要是生气了是要出大事的!咱们这小戏班子,怕是要倒大霉!你乖,你最乖了,打扮打扮去好好陪陪大帅,大帅喜欢你。”
花未眠没回话,脱下戏服换了身舒服的丝质衣服,小腰一拧坐在梳妆台前慢悠悠的卸妆。
浓墨重彩的妆容洗干净,花未眠透白漂亮的脸露了出来。
花未眠洗了洗脸,擦干净脸上的水渍,一回头看见正在帮大婶收拾箱子的南星坞。
花未眠盯着南星坞的侧脸,大声说道:“你,转过来我看看。”
南星坞听见了,但是不觉得是在跟他说话,继续忙着手里的事情。
花未眠似乎没被人无视过,有些生气的走过去,站在南星坞身边说道:“喂,跟你说话呢。”
“嗯?”南星坞转头看了花未眠一眼,“我们认识吗?”
花未眠脸上掩饰不住地惊讶,上下打量南星坞,突然笑了。
南星坞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他只觉得花未眠看他的眼神怪怪的。
“可惜啊。”花未眠突然感慨起来,“要是年纪小些,保不齐是个武生的好苗子。”
大婶看了过来,笑道:“就是啊,小南这孩子长得好身形也好,要是年纪小些,高低得让班主把他留下。”
班主也注意到了南星坞,快步过来上下左右的看,说道:“还真是,小伙子你今年多大了?”
南星坞突然变成了话题的中心,客气的回答道:“二十五了。”
“哎哟,那确实年纪大了些。”班主不掩脸上的惋惜。
大婶拍了拍手,说道:“收拾好了,谢谢小南帮我,明天记得帮我送货。”
“好。”南星坞帮大婶放好最后一个箱子,“我先走了。”
花未眠的视线一直在南星坞身上,直到他走了,还站在原地愣了半晌。
班主拍了拍花未眠的肩膀,笑道:“眠啊,换衣裳吧,别让大帅等急了。”
花未眠心中万般不愿,却也没法改变什么,收回视线转身去更衣。
*
晚上的时候玉千株偷偷摸摸翻窗户来看南星坞。
南星坞瞅了玉千株一眼,转头回去继续看书。
“你小子装看不见我是不是?”玉千株笑嘻嘻看着南星坞,“体验生活好玩吗?”
“嗯。”南星坞头都没抬,应了一声算回答。
玉千株坐在南星坞身边,用肩膀撞他的肩膀,依旧笑嘻嘻:“还气我把你送来呢?别气了,这是为你好,不然天天憋在那老凄凉山人都要自闭了。”
当时的南星坞确实不爱和人交流,他也明白玉千株是为他好,但是依旧不想理他。
玉千株还要说什么,老板突然在屋外敲门找南星坞。
“小南!三街老张家着急要两桶灯油,你跑一趟给他们送去吧。”
“好的!”南星坞大声答应着,转头看玉千株,“我有事要做,你快回去吧。”
玉千株眼看着南星坞要走,忙说道:“我最近要出门,十天后才能来看你了,有事记得用灵力找我!”
南星坞没理玉千株,出门拿上两桶灯油就往三街老张家走去。
三街是城里稍微富裕一些的人居住的地区,距离大帅府很近,街道都比别处干净。
南星坞去的时候走的小路,前一天下了雨地上不少积水。
等把灯油送到,南星坞不想再踩到水坑,便绕路从大路回去。
路过大帅府的时候,南星坞突然看到距离大帅府大门不远处的昏暗角落,好像有什么东西堆在地上。
南星坞没多想,继续往前走,经过那堆东西的时候,那堆东西似乎动了一下。
南星坞停下脚步,盯着看了一阵子,直接走过去蹲下身伸出手去。
那是个人,蜷缩在地上,身上穿着斗篷把自己包裹的像个物件。
“你还好吗?”南星坞不觉得自己是个善人,但是遇到有人遭了难,他也不吝于帮忙。
那人又动了动,斗篷盖着的脸露了出来。
南星坞觉得这人很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往下看去才发现他嘴角有血。
南星坞把他扶了起来,轻声问道:“你受伤了,我扶你起来,你自己能动吗?”
受伤倒在路边的人是花未眠,他确实受了伤,刚才走了几步两眼一黑倒在了这里,没想到被南星坞看到了。
花未眠笑着问道:“你不认得我了?”
南星坞摸到了质地上乘的斗篷布料,再看那人漂亮的五官,似乎想起来了什么。
南星坞的表情,花未眠看见就生气,但又无奈的摇摇头。
“你是第一个见过我,却敢不记得我的人。”花未眠动了一下,疼的皱眉,“我叫花未眠,花月楼唱戏的,记得了吗?”
“哦。”这么说的话南星坞就想起来了。
“哦?”花未眠不可思议的看着南星坞,“你的反应就是哦?”
南星坞点点头,又说道:“我扶你起来吧,地上有积水。”
花未眠伸出手握住南星坞的手,南星坞看到他手腕上有被绑过的痕迹。
扶着花未眠才站起来,他突然一晃,整个人身子一软又昏了过去,就这么倒在了南星坞怀里。
南星坞低头看着昏倒在自己怀里的花未眠,心想这下麻烦了,该怎么把他送回去啊。
没多想,南星坞先把花未眠弄回了自己住处。
南星坞住在杂货铺后院的一间单独房间里,周围全是仓库,安静的很。
花未眠再次醒来的时候,躺在床上反应了好一阵子。
“这是……哪里啊?”花未眠看着眼前破旧的天花板,“天呐,好破的房子啊,我怎么会在这。”
“醒了?”南星坞端了杯温水进来,“起来喝口水吧。”
花未眠眯着眼看了南星坞一眼,笑道:“说话声音还挺好听的,这是你家?”
“嗯,暂住在这里。”南星坞坐在一边的椅子上,看着还没完全醒的花未眠。
花未眠感觉浑身上下都在疼,挣扎着坐起来,端过杯子喝了一口温水。
放下水杯,花未眠才发现自己身上穿着一身棉布衣裳。
花未眠惊恐的盯着南星坞,问道:“谁给我换的衣服?”
“我。”南星坞淡定的回答,“你伤的有点厉害,衣服上全是血,我帮你清理了也简单上药处理过了,衣服是我的,凑合穿吧。”
花未眠反应了好久,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
过了半天花未眠才像是反应过来一样,问道:“你把我衣服脱光了?你……”
南星坞依旧淡定的回答:“我确定你是男人,所以我帮你换衣服没什么问题吧。”
“你还确定!”花未眠气的不知道说什么,“你你你……流氓!”
“流氓事情可不是我干的。”南星坞看得懂花未眠身上的伤是怎么造成的,“我不知道是谁做的,但是……对你太狠了吧。”
花未眠咬着下唇不说话,刚要说什么才意识到自己的舌头也很疼。
南星坞起身过去摸了摸水杯:“趁热喝吧,你舌头受伤了,喝凉的更不好。”
花未眠低着头不说话,突然眼泪掉下来砸在被子上,变成一个深色的圆点。
南星坞看见了,问道:“伤口疼?”
花未眠摇摇头,说道:“你都知道了,是不是看不起我,什么梨园名角儿,不过是个任人侮辱虐待的男妓……”
“不会。”南星坞确实不会看不起他,“我没有看不起别人的习惯,你不必担心。”
花未眠一听这个话更难过了,眼泪掉的更凶。
南星坞不会哄人也没打算哄,任由花未眠在那里哭。
花未眠泪眼朦胧的瞅了南星坞一眼,问道:“你不能安慰我一下吗?”
“嗯?怎么安慰?”南星坞没坏心眼儿,他是真不会。
花未眠拉住南星坞的手,说道:“你坐床边,抱抱我。”
南星坞拒绝:“不了。”
花未眠也看出来了,这个死男人没看上他,居然有人没看上他!
花未眠心里不爽起来。
南星坞看看外面的天,问道:“快天亮了,你不回去吗?”
花未眠必须在天亮前回到花月楼,说道:“我可能走不了路,你能送我吗。”
南星坞点点头,走到床边单膝跪在床上,同侧的手撑在床内侧。
花未眠眼看着南星坞一副腰俯身向他来的架势,以为这个男人终于不瞎了看上他了。
花未眠还挺喜欢南星坞这个人的,长得好,也挺温柔,就是不太会说话。
花未眠以为南星坞要抱他,乖乖等着。
南星坞从床的内侧拿了件大衣,起身站好。
花未眠错愕的看着他:“你是要拿大衣?”
南星坞点头,疑惑道:“嗯,不然呢?”
“……”花未眠无语。
南星坞掸了掸大衣,说道:“你的衣服都染了血,起来穿我的大衣吧,我送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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