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害怕。

岳如银心里一揪。

自从醒来后，夜无尘不止一次在他面前露出脆弱、不堪一击的神情。

似是狂风中的小树苗，稍微一动，就会折断。

岳如银抬起轻轻搭上夜无尘的手腕，挪开唇上的手。

“无尘，我只是打个比方。”

夜无尘反握住，手指稍微用力，似是执念般，重复道：

“你不会死。”

岳如银不知道“死”这个字对于夜无尘来说有何不能提及，但他不想在夜无尘的脸上看到这样的神情，于是顺着他的话道：

“我不会死。”

夜无尘得到想要的答案，松开了手，“抱歉。”

岳如银见他这样，有些无奈道：“无尘，我发现你格外喜欢道歉。”

夜无尘想解释，又不知如何说，急得结巴;“不是，我，月哥，对不起。”

听到夜无尘又在道歉，岳如银郑重地看着他：“你没有对不起我什么，不要总是同我道歉，我不喜欢。”

夜无尘眸子微动，“好。”

“我们走吧。”

夜无尘依旧担心道：“真的没事吗？”

岳如银双手环胸，“就算我现在的身体是凡人，也不至于如此的弱不禁风，一点风寒而已，你不必紧张。”

夜无尘还是不放心，“我怕你.....”

岳如银打断夜无尘的话，“无尘，我发现你现在怎么婆婆妈妈的，这可不像你。”

闻言，夜无尘瞬间萎靡。

岳如银觉得脱口而出的话有些重，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说着，他从袖子里的口袋拿出一块糖，塞在夜无尘的手里，“收了我的糖，就代表你原谅我了。”

夜无尘攒紧手中的糖块，“是我的错。”

岳如银拉着他的手往前走，“咱们俩也别在这谈论是你的错还是我的错了，再不去‘长生殿’，怕是你那冷冰冰的师尊又该迁怒于我了。”

夜无尘将手中的糖放在胸口处，任岳如银拽着往前走，目光锁在手上那只滚烫的手上。

待两人来到“长生殿”，天清歌从座椅上站起，视线在他们的脸上游移，表情飘忽不定。

岳如银瞬间就明白了天清歌眼神的寒意，本想松开的手，又用力了几分。

天清歌脸上的表情果然又阴郁了几分，见他这样，岳如银的心里乐开了花。

他故意转头打趣夜无尘，“你昨夜实在太过分了，害得我一晚上没睡好，腰酸得不行。”

说着，岳如银若有其事的用另一只手锤了下腰。

夜无尘一时未懂是何意，但却顺着岳如银的话，道：

“是我的错。”

“不怪你。”岳如银转回头，笑盈盈看向天清歌，“天道长，我们出发吧，再耽搁下去，万一青丘那边反悔，又要为难我和无尘，拿就难办了。”

他这话说得委屈，天清歌眉尾抽动，

“我还以为银公子不惧怕青丘。”说着，他挪开目光，对夜无尘道：

“无尘，为师一直认为你是个凡事都有分寸的人，‘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道理你应该明白。”

岳如银讪笑。

没想到，堂堂一修仙门派的仙尊，竟也是个含沙射影的高手。

他道：“天道长，无尘年龄小，你可别骗他。如若真是‘近墨者黑’，那只能说此人心智不定，早晚都会变成黑的。若是一人一心向善，就算成日处在沼泽泥潭之中，也是出淤泥而不染的人。”

天清歌冷笑，“强词夺理。”

岳如银懒得再和他交流。

道不同，不相为谋。

在去青丘的途中，岳如银愈发感觉到身体不适。

但他没有同夜无尘讲。

现在当务之急，是尽快赶到青丘，解决误会，调查这背后的真相。

这次来到青丘，因为有天清歌在，进入时不用再等着侍童进去通报，直接便被带了进去。

一路上，路过的地方但凡出现青丘的族人，皆会低声议论，“嗡嗡”声吵得岳如银脑仁发涨，不断用食指按压太阳穴，以舒缓疼痛。

在侍童带着他们来到上次会客的大厅门内时，如预想中一样，长须在见到他与夜无尘的那一瞬，直接跳了出来，朝他这边挥动法杖。

本来走在他身侧的夜无尘一个横步跨到他身前，抽出龙吟剑，做抵挡的姿势。

“长须，退下。”

正上方的涂山微云起身走了过来，大手一挥，轻易就击碎了近身的光球。

“你们青丘就是如此待客的吗？”天清歌说谎的语气比平时更低。

涂山微云赔笑，“让天道长见笑了，是本王管教不严。”

长须吹胡子瞪眼，恨不得生吞了两人，手指颤抖指着岳如银，“妖王大人，就是他，就是他破了您的结界，如此法力高深的人扮作凡人混进来，一定就是将‘幽梦花’注入我同族的凶手！”

岳如银现在看到长须同样也是恨得牙痒痒，恨不得胖揍他一顿，以解心头之气。

但他明白，不能鲁莽行事。

此刻，如果他急着辩解，不仅会遭到长须的诬陷，说不定，还会越抹越黑。

岳如银上前，朝涂山微云拱手伏身，“妖王大人，此次我与无尘是来向您赔罪的。”

涂山微云看向夜无尘，挑了下眉，“哦？”

长须讥讽道：“妖王大人，看到了没有，他承认了，快将他抓起来，在所有族人面前处死他，才能让那些已故的族人们安息！”

岳如银不怒不恼，勾唇一笑，“打破结界是我的不对，但我若是不这么做，我与无尘就要枉死在青丘。届时天道长为了替弟子讨回公道，亲自调查真相，抓住这背后凶手，证明了我们的清白。到那时，青丘滥杀无辜的名声就会传遍三界。那就不单单是妖王这个位置保不保得住的问题，而是整个青丘，在三界能否有立足之处。”

这段话讲完，头更疼了，不仅疼，还有些发沉。

岳如银一手捂住头，还想开口，眼前忽地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往一边栽。

就在他以为要摔倒时，一双强有力的手握住他的肩膀。

岳如银侧过头，夜无尘一双眼里满溢出担心，大手覆上他的额头。

夜无尘眉头一皱，“好烫。”

岳如银微笑道：“不碍事。”

说完，他借着夜无尘的力气站直身体，看向长须，“后果，长须长老能担待的起吗？”

长须的眼里火焰高涨，想发火又顾忌方才岳如银说的话，冷哼一声，将头转向一边。

涂山微云长笑，“哈哈哈哈，银公子严重了，这件事我会调查清楚，绝不会冤枉了好人。”

岳如银恭敬道：“我当然相信妖王大人。”

涂山微云扫了几人一眼，“本王疏忽，竟让客人站在这说话，快些坐下，喝些热茶暖和下身子。”

岳如银与夜无尘互市一眼，跟着天清歌坐到一侧的下方。他们的对面坐着一排青丘的长老，从左到右数起来竟有十二位之多。不过，这些长老里，除了气得不轻的长须，其余几位始终低着头，不发一言。

岳如银不禁惋惜：这青丘真是一年不如一年了。

不知是风寒还是方才一口气说了许多话，这会他还真的有些渴，端起桌上的茶杯，小口饮着。

热茶入喉，身体也跟着舒服了不少。

那边进来只说了一句话的天清歌，这时道：

“妖王大人，我此次前来，除了还无尘一个公道，还有一件事，需要与您商榷。”

涂山微云落座，道：“何事让道长如此忧心？”

天清歌面色凝重，“无尘养伤这段时日，聚魔岛出现了被注入‘幽梦花’的妖族，不是青丘的族人，而是其他各妖族。”

饮着茶的岳如银放下杯盏。

聚魔岛，那是他死前待得地方，亦是他永远不愿想起的噩梦。

天清歌：“里面除了妖，还有...”

涂山微云：“还有什么？”

“拥有灵根的凡人。”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的面色都变了样。

有惊愕的，有害怕的，也有觉得不可思议，存疑的。

岳如银却是整颗心都沉了下去。

究竟是谁这般狠毒，拿妖下手还不够，竟对凡人下了手！这人做这些残忍的事，究竟有何目的？

涂山微云肃然道：“道长，此话不能乱讲，本王可一点都没听到有此等事发生。”

天清歌：“若是妖王不信，可以派人去聚魔岛验证。”

涂山微云：“你是如何发现的？”

天清歌扫了夜无尘一眼，“无尘养伤的这段日子，无人铲除因‘幽梦花’堕魔的妖，所以只能由我亲自去处理。”

长须插话;“太微山众多弟子，为何不派其他人去？”

天清歌淡淡瞥了他一眼，没说话，涂山微云整张脸皱成一团，“带天道长三位去客房休息，我这就去九重天一趟，将此事告知天帝。”

话落，涂山微云消失在众人面前。

长须瞪着他们，还想发火。

却在宣泄出的那一刻突然收回了情绪，用力甩甩袖子率先离开。

岳如银心中生疑，身旁的夜无尘搀扶着他离开。

长须的神情，是畏惧。

究竟有什么人或事会让一向横冲直撞的长须生出畏惧之心？

岳如银：你昨晚太过分了

夜无尘：懂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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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