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借花献佛

周闻季被她一声老伴吓得头皮发麻,赶忙解释二人是监管与被监管的关系,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柳夏诗意也知道自己口误了,连忙道歉。至于谛司,他不动如山,因为他压根就还不理解老伴是个什么意思。

平时教仿生人也不会教这些。

柳家其实不算小了,七十平,但是这时候客厅里挤满了人,老太太正坐在沙发上掉眼泪,见周闻季来了,连忙起身:“周哥。”

一声周哥,把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周闻季的身上。

对于这种视线,周闻季早已习惯,也不打算去搭理:“我去看看小柳。”这边坐着的大概是老太太娘家那边的亲戚,周闻季一个也不认识,也不想和他们扯皮。

老太太还得应付亲戚,就由柳夏诗意带着周闻季去他老战友的房间:“爷爷已经糊涂了,认不得人,去年就得了老年痴呆,上个月不舒服,带他去检查,是胃癌,已经是晚期了,没办法了。”

她说这些的时候声音在抖,还时不时的吸溜鼻子。

“你姑和你爸呢?我刚没见着他们。”周闻季随着柳夏诗意进屋,屋子里很大一股药味,不过除此之外也没有其他的异味了。

“我爸进局子了,酒驾。我姑去买老人用的纸尿裤去了。”柳夏诗意把周闻季领到自家爷爷的床头。

床上老人枯瘦,一把骨头,面色惨白,像是一条小命随时都能丢了似的。

谛司落在了周闻季后头,他没见过这种场面,有些无措。

目光落到床头柜相框那边,相框里的照片他见过,就是周闻季压在玻璃下面的那一张。

他第一个找到了周闻季,而后在那一排的第三个找到了一个姓柳的男人,也是这一堆人里面唯一一个姓柳的。

国字脸,不是特别高,但是背挺得笔直,笑的特别灿烂,眼睛都给笑没了。

其貌不扬,插着个腰仰着下巴,装腔作势。

笑得那么开怀自在,和躺在床上这个随时要驾鹤西去的僵尸一样的人实在不像一个。

柳夏诗意开始抽抽噎噎的哭,周闻季坐到了老战友床边,试探性的喊了句:“柳德全?”

床上枯瘦的老人迷迷瞪瞪的看向这边,他的眼皮耷拉着,眼白有些泛黄,眼瞳外边一圈发灰,整体看着浑浑噩噩的,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看清楚人。

盯着周闻季看了半晌,枯瘦的老人忽然开了口,他说话声音很小,几乎快要听不见:“老大?”

挺滑稽的,一个老的快死了的人喊一个模样二十出头的男人老大。

周闻季把柳德全的手牵起来:“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鬼样子了?”

柳德全又消化了一会周闻季说的话,等理解全了之后才尽力开口道:“老大,我得了病,我疼啊,我天天都疼,他们还不让我吃饭。”他语气还怪委屈的,说着,似乎是激动的想要坐起来。

他是胃癌,就算让他吃,他也咽不下去。

但他用尽全力,也就挪动了一点点:“张海和吴秀梅他们人嘞?老大你一个人来的?”

“……他们出任务去了,蛮危险的。”周闻季伸手把柳德全按在床上,“别动了。”

张海和吴秀梅两个人也在床头相框里,谛司找到了。一个是边上那个高高瘦瘦留着胡子的男人,一个是体型中等,留着娃娃头穿着小白裙子的女人。

那头柳德全还在说自己得了病,让周闻季带他去治,周闻季满口答应,俩人甚至约好了等柳德全病好了之后就回队里。

柳德全大概糊里糊涂的以为现在还是几十年前,这不周闻季还是那个样子嘛。

柳夏诗意在一旁哭的越来越大声,谛司下意识攥紧了自己的衣摆。

他没见过这种场面,但他真的好不喜欢这种气氛,感觉有什么东西压在他身上,压的他喘不过气,可明明没有任何东西在限制他……

周闻季陪着柳德全说了一会儿,柳德全撑不住,睡了。周闻季这才跟着柳夏诗意一起出门,依旧没有在客厅和那些亲朋寒暄,就连柳夏诗意似乎都不怎么喜欢这帮子亲戚。

柳夏诗意带着周闻季和谛司往外走,周闻季问道:“你爸怎么回事?”他还记得刚才柳夏诗意说他爸酒驾进了局子。

周闻季是当然是认识柳夏诗意他爸的,当然也就知道那孩子长歪了,他不是选者,但是觉得自己有个选者的爹特别厉害,打架斗殴还好喝酒。

后来柳夏诗意的妈被她爸家暴的实在受不了了,离了婚,然后柳夏诗意她爸就更放纵了。

“昨天他说他难受,然后就跟他朋友出去喝酒了。”柳夏诗意显然不怎么喜欢她爸,“他都一个星期没进爷爷的房间了,都是姑妈和我照顾的。”言下之意就是难受个屁,就是单纯想出去喝酒。

周闻季无话可说,只是叹了一声,等到了门口之后才道:“这几天我都待在这儿,有什么问题给爷爷打电话啊。”

“好好读书,别担心太多。”周闻季又摸了摸柳夏诗意的脑袋,“有问题跟你周爷爷讲。”

柳夏诗意没有回应,等到了小区门口,她才开口。

“我,我退学了。”柳夏诗意垂着头,不敢去看周闻季,没等周闻季回应,她就转身离开:“周爷爷我先走了。”

周闻季呆愣在了原地,等谛司扒拉他的袖子他才反应过来。

“怎么了?”周闻季去看谛司,心里还在犯嘀咕,不清楚柳夏诗意这丫头到底怎么回事,什么情况忽然就要退学。

谛司伸手指了一下马路对面的一家餐厅,他不认识餐厅,但是他见着有好多人在里面吃东西了。

这一路过来,再加上周闻季和他老战友聊天的这么长一段时间,现在已经十二点半了,也确实该吃饭了。

周闻季本身没吃早餐,刚才不觉得有什么,现在被谛司这么一提醒才发觉到饿。

带着谛司去了对面那家餐厅,坐下点完菜,周闻季忽然觉得有些太安静了,谛司根本就不会说话,也没什么动作。

“我们可能得在这边待几天,待会儿咱们找个酒店先住着。”周闻季撑着脑袋,看着外面的车流。他们的卡座靠着玻璃,正好能看清对面那个老小区的小区门。

谛司低着头看自己面前雪白的餐盘,周闻季又开口道:“张海是K市人,口音特别重,说普通话都跟讲方言似的,挺有意思的。”

谛司抬头去看周闻季,周闻季继续道:“吴秀梅是个北方姑娘,特漂亮,大大咧咧,队里还有几个小伙子暗恋她。”

“张海是四十多岁单独执行任务的时候死的。吴秀梅活到了六十五,她之前伤到了根本,老了之后身体不好。大冬天滑倒在路边,没人敢扶。被发现的时候已经冻死了。”

周闻季无奈的笑了一下:“你说我上哪儿找张海和吴秀梅给他看呢?”

他以前年少的时候也轻狂,当然他的确有狂的资本,后来活得越久,看的越多,也就越无奈。

他无法改变的东西太多了。

他们小队里厉害的人那么多,各个都是天才型选手,都挺骄傲。

那玩意儿叫什么来着?对,英雄,他们就算这社会上的英雄。

年轻的时候只看到的英雄的强大,觉得自己得承担责任,保护弱小。

结果扯淡的是,后来他发现,英雄也会被车撞,也会因为社会问题被活生生的冻死,也会得癌症。

他们也会老。

除了周闻季。

所以现在也就只剩了周闻季这么一个旧时代的余孽了。

估计就他一个人可以长命百岁。

餐厅里面好多人止不住的往这边瞟,几个年纪看起来不大的女学生似乎蠢蠢欲动想过来打个招呼,也不知道是因为周闻季还是因为谛司。

不过她们一直没有上来的原因估计还是因为谛司看起来太凶了,不太好接触的样子。

谛司一直盯着周闻季。

“被我的样子吓着了?”周闻季把背坐直了些,收敛起面上的伤感,“别被影响了,这些跟你没关系,咱们日子还得好好过的嘛。”

谛司表面稳的很,甚至带着一丝丝黑老大一般的危险气质。

其实他心里慌得很,他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他对于死亡和分离没有个确切的概念,只不过他实在不想看周闻季刚才那副表情。

但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他连基本的社交都不会,安慰人这种跨等级的行为实在太难为他了。

而现在的他想破脑袋也没有想出能让周闻了变得“正常”的方法。

于是在上菜之后,谛司默默的把所有盘子都推到周闻季跟前去了。

“怎么了?”周闻季对谛司这种诡异的行为表达了疑惑,“推过来干嘛?不喜欢这些菜?”

谛司张嘴啊了一声,指了指菜,又指了指周闻季,表示让周闻季吃。

吃东西的时候心情会很好,谛司是这样认为的。

他在分享食物,大方慷慨的把所有食物分享给周闻季。

尽管这些菜本来就是周闻季付的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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