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龙岭
张安兴额头的汗已经滑过了眉峰,正顺着眼睑流进眼睛里,强烈的刺痛带着剧烈的酸涩,可是他一下都不敢眨,甚至连呼吸都下意识的尽量放轻,面部甚至都带着绝望的痉挛。
站在他身边的李庆意识到了什么,试探着问道:“张儿?有情况?”
他们这一组忙了几天才把这一片荒坡的排雷工作进行到了尾声,正准备吃点东西休息一下,可张安兴半边屁股刚坐下去就发现了不对,瞬间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进退维谷。
李庆是这一组的组长,一看这情况就知道出事了,双拳紧握又松开,这一刻他脑中闪过数个念头。
万一这是失效的呢?——不!不能有侥幸心理!
能不能从侧方挖过去?——也不行!不能贸然下手!万一掌握不好支撑点,导致滑坡怎么办,而且现在人是坐在地雷上面根本不能动,这个法子就行不通了。
……
数个想法一一闪现,又再次被排除,李庆牙冠紧咬,他要做好万一的准备,一边叫同组的队员呼叫指挥部组织增援和医疗队,另一边让其他的人小心退到安全的地方,同时留意周围有没有引绊线,可是他自己却站在原地没有动。
其他三位组员眼眶微红的看着一坐一站的两人,倒着退了一步,牙关紧咬的俯下身查看地面情况,心里也抱着微弱的期许。
“张儿,别怕,我在呢!”带着安抚的眼神看着对方,李庆观察着周围的环境,想着有没有什么办法将人以最快的速度拉开爆炸范围。
简单查看周围情况后,李庆心里的侥幸排除了,有几颗树根裸露在外,显然是经历过山体滑坡,不太可能是绊发式地雷,抬头跟其他的队友做最后的确认,得到的也是同样的结论。
张安兴不着痕迹的动了动嘴角,眼前已经有点模糊了,汗液带着灰尘流进眼睛里带来极大的刺激,腿上肌肉也因为长时间僵硬而有些抽痛,可他却依然忍耐着。
对方能想到的他也想到了,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他坐在地雷上,而且这是个坡,根本没法挖土。他想告诉队长,别费事了,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祈求这是个哑炮,要不然他以后能倚靠假肢活动都是幸运的。
这么多年他们遇到过多种多样的家伙,大致可以分为压发式、松发式,还有拌发式,现在已经可以排除是压发式和绊发式了,那么就有很大的可能是松发式。
得出这个结论,张安兴心安了一半,嘴角微微勾起,不过也不能完全放心,他随时都可能会因为肌肉抽搐跳动而控制不了身体对保险销的压制。
“队长,你们赶紧退开。”说完面上闪过一丝疲惫,“我早就知道有这一天。”
“张儿……”李庆喉结动了动,干裂的嘴角艰难的张开,鲜血顺着裂口缓缓渗出,口中却不知道说什么,其实何尝是张安兴,来到这里的每个人都做好了准备。
可就在这时还不等两人再多言,一条树藤却无声又迅速地划过张安兴的眼前,还没来得及思考这一刻发生了什么,就听一道清脆悦耳的女生在头顶响起——
“快闪开!”
*
其实在那天晚上接了任务之后,海星就在思考这次应该怎么进行。
毕竟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她顶着别人的壳子,而且对方多半是已死的人,她孑然一身的来,事了拂衣去。
可现在她却要顾虑一下后续的问题,起码不能影响到她的家人。
连夜查看了当地的地理环境和人文情况,终于在天亮之前做出了一个初步的行动计划。
可没想到刚进入目的地后山的水龙岭,就撞上了一场惊心动魄的踩雷现场。
凭借着曾经做过类似二战时期的任务经验,很快海星就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见那边没发现她的存在,忙顺手扯过旁边的几根枯藤,用随身携带的短刃调整成合适的长度。
试了试韧性后三两下便将其做成了一个大小合适的陷阱套。
后面发生的事就顺理成章了,凭借海星的力气,很轻松的就将人捆住往山坡的另一旁甩出好远。
*
“砰!”
在张安兴被带走的一瞬间,听到海星呼声的李庆下意识的向旁边扑倒。
随着耳边响起的炸鸣,就是扑面而来的尘土草屑。
身处局中的两个人都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只有已经退到安全区的其他队员在卧倒的同时因为没有被尘土遮掩而看清了全过程。
在爆炸响起后的三秒钟没有人说话,大家都保持卧倒的姿势不动,预防爆炸而引发的连锁反应。
虽然不敢动,但是同组的其他三人却通过爆炸范围知道没有人员伤亡后不约而同的将好奇的视线放到了坡顶的海星身上。
这里离最近的居住地仅有几百米,可以说跨过这片荒坡就是河口村了,可是海星的出现却是一个意外。
看得出是经历过长时间的户外活动而有些风尘仆仆,但却丝毫不显得灰头土脸,背景的荒凉反而更能突出那人出众的长相和气质,带着一身独立山巅俯瞰终生的孑然与潇洒。
几个呼吸的功夫过去,确认了没有其他的地雷跟着被引爆,李庆慌忙爬起身,第一个反应是仰视头顶,却意外的没看到任何人,便也管不了其他了,连滚带爬的起身,连甩掉头顶尘土的功夫都来不及就奔向躺倒在一旁不知情况的人身边。
“张儿!”“张儿!”
其他几人晚了几步也随后赶到。
这种小型松发地雷威力远不如想象中的大,就算身处爆炸中心也很少有人死亡,多半是致人伤残,而爆炸的现场也根本没有影视剧中拍摄的场面壮观。
甚至可以说和爆炸之前也没什么区别,仅仅是几米范围内就好像有人用大扫帚胡乱的疯狂扫了几下地面似的,只有爆炸中心出现了一个脸盆大的坑。
刘峰顺着坡上垂下来的安全绳利落的爬上去,站在坡顶却见那人站在几米外,一派悠然的拿着个相机对着山下的河口村拍照。
“峰子,人呢……”孙二紧随其后,人还没露头就迫不及待的询问先一步上去的人。
“人在那呢。”刘峰抬了抬下巴指向不远处,眼睛却目不转睛的看着那人的背影。
*
同样听到不远处传来爆炸声的还有山下河口村的村民,可是除了坐在村口晒太阳聊天的几位年过半百的老人眼中含着几分复杂的转头看了许久外,村里的年轻人都只是警惕的看了一眼,在互相奔走询问过各家的牲畜都没有放出去后便冷漠的各干各的事去了。
唯有一名被关在村子中心吊楼仓库里的少女若有所思的透过窗户看向惊起一片飞鸟的山坡,手上紧紧地扒着窗户,丝毫不顾木刺划破娇嫩的掌心,只是目不转睛的死死盯着那处,等着,等着……
随着时间的过去,那双秋水一般的眸子里划过欣喜、祈求、期待、失落……终究归于哀莫的死寂。
同样坐在同一栋吊楼三楼里的甘启元听见声音,却手上动作不停地给烟袋锅里的烟丝点上火,不疾不徐的啯了几口,这才眼皮一抬看向坐在下手的青年。
“还是不肯听话吗?”
甘风撇了撇嘴,搓了搓少两根手指的左手,嗤笑一声,“快了,等她知道没人会来救她,就能安生了。”脸上的表情讥讽而轻蔑。
“这我还得感谢对面那些这两天一直忙活的人们呢,要不可能还需要花些功夫。”
明明知道那群当兵的就在几百外的山坡后面,望眼欲穿的等着,却永远也等不到人来救她,希望破灭,失望随之升起,最终也会化为再也不会期待的麻木,就像这村子里很多外来的妇女一样。
“那你就抓紧时间,马上就快过年了,最好让老爷子早点收到好消息,分散分散他的注意力。”甘启元平静的面容上闪过一丝烦躁,眼角扫到儿子的手,心情更是复杂,狠狠地啯了两口,这才平复了眼中的戾气。
“真不知道爷爷到底在不满什么,要不是靠着您,他连拐杖都买不起,靠着国家?”甘风翻了个白眼,“哼,等着饿死吗!”
“够了!”甘启元狠狠地把烟袋往甘风身上一甩,“他可是你爷爷,什么时候轮到你对长辈指指点点!”
猝不及防的怒意骇的甘风大惊失色,丝毫不敢躲闪,硬生生挨了一烟袋,不光额头被黄铜打造的烟袋锅磕得通红,滚烫的烟丝也劈头盖脸的落下,烫的甘风忙的跳起,手忙脚乱的拍打脸上的烟灰。
“滚!赶紧把那女人搞定,别玩什么调|教了,她唯一的作用就是给我生孙子!生不出来你也别给我往出跑了!”说完还不解气,抓起手边的茶杯往甘风身边地上就是一砸,眼中竟然闪过一丝煞气。
甘风被吓得浑身发抖,低头含胸,丝毫不敢再多嘴了,忙把落在地上的烟袋捡起来放在他老子手边,这才敢真的“滚”。
别看他们是父子,可是他老子也不只有他一个儿子,真惹急了,他可相信那六亲不认的人干得出来废了他,只把他当一个传宗接代工具的手段。
连滚带爬的退出房间,直到跑去下一层,煞白的脸色才眼见着好看几分,这才发现这么一会的功夫后背竟然都湿了。
眼中闪过屈辱与愤怒,可面对那个男人,他连憎恨都丝毫不敢。
甘风低头看着残缺的左手,眼中闪过一抹邪火,抬头看着楼上,那个女人就被关在顶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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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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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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