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中午十一点，五个人哈欠连天地坐在基地餐桌边，吃午饭的动作都有些萎靡。

“队服都是干净的吧？等会儿带好东西，吃完饭就去拍定妆照。”周瞻绕着几个人走了一圈，目光在五颗脑袋上逡巡，“头都洗了没？”

他狐疑的眼神最终落在魏崇君身上，魏崇君太阳穴突突地跳，凉飕飕看了他一眼：“你什么意思？”

周瞻见被他发现，也不装了，直接伸手去捻了捻魏崇君的发根：“谁让你平常胡子也不刮，我有理由怀疑你不洗头。”

魏崇君忍无可忍地拍开周瞻的手：“滚。”

被周瞻这么一打岔，本来还有些困倦的众人都彻底醒了，吃完饭后说说笑笑地上了车，前往市区的一家视觉工作室。

代清岚换好队服出来，化妆师和造型师就凑到了她跟前。化妆师是个男生，化了个又浓又美的妆，头发上还喷了些闪粉。

他的手按在代清岚肩上，笑眯眯地打量镜子里的代清岚：“哎呀，真好看，熬夜皮肤还这么好呀？我就喜欢给小姑娘化妆。”

说着就挤了一点保湿乳液在手心抹开，要涂到代清岚脸上。

代清岚却像是条件反射似的躲开了，化妆师一愣，就见一颗蓝色的脑袋插到了两人中间。

“我给她化妆就行，她不太适应陌生人碰她的脸。”华也芙朝化妆师笑，眨了眨眼，“队长是没福气了，但我很期待我的妆哦。”

华也芙说话也挺圆滑，这么个可爱漂亮的小姑娘朝自己笑，化妆师也没生气，转头去干别的事情了。

华也芙拿出自己一早收拾好的化妆包，一边给代清岚妆前护肤，一边问：“还是和以前一样呗，简单打个底修饰一下就行？”

代清岚嗯了一声，任由华也芙在她脸上揉来搓去。

华也芙在心底暗骂贺旭不是个东西，要不是他以前逼着代清岚直播化妆，代清岚现在怎么可能这么排斥化妆这件事。

因为代清岚的妆简单，华也芙很快就完成了，转过头就看见魏崇君也从化妆镜前站了起来。

他的头发只是随便梳了梳，和旁边对着镜子不停摆弄一缕头发的叶嘉阳形成鲜明对比。

“魏队，你的头发就这样吗？”华也芙递了一罐发泥过去，“再抓抓？很简单的。”

魏崇君摇摇头：“不用，我又不是十几岁，不弄那么花里胡哨了。”

但是华也芙已经把他推回了椅子上：“这怎么叫花里胡哨！定妆照就是要展现一下精神面貌啊。”

魏崇君软塌塌的头发又落了一缕到眼前，周瞻噗嗤一笑：“要是再配上他平时在训练室里的那副尊容，ID就可以改成Homeless了。”

魏崇君瞪了他一眼，华也芙揉了点发泥，帮魏崇君抓了个发型，满意地点头：“你看，这样就精神多了吧。”

化妆师早就注意到这个活泼的女生，他刚给沈湛化完妆，笑着朝华也芙招了招手：“那你看这个小哥该怎么弄头发？”

沈湛一愣，慌忙把自己一直投在华也芙身上的余光收了回来。

华也芙是个自来熟，当即就答应下来，接过化妆师递给她的夹板，倒腾起沈湛的头发。

“要是感觉快被烫到了就和我说哦。”华也芙用鸭嘴夹把沈湛的头发分层，细细地给他分区夹头发。

沈湛一动也不敢动，僵硬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偶尔能看见华也芙做着蓝色美甲的手指在自己脸庞掠过，像一只翩跹的蓝色蝴蝶。

她动作间擦过了沈湛的脖颈，指尖有一点薄薄的茧，沈湛只觉得被她碰到的那寸皮肤有些发麻，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妙感觉刺得他在椅子上如坐针毡。

“行了，你看看这个发型，还可以吧？”华也芙把夹板放回去，低头时看见沈湛的衣领下隐隐露出了一点黑色的线条，“咦，你有纹身？”

沈湛下意识伸手捂住自己的后脖颈，脱口而出：“你不喜欢纹身吗？”

“我没什么特殊的感觉。”华也芙摆摆手，“就是以后去打一级联赛的时候，估计得遮一遮。”

次级联赛现场是没有摄影的，只在屏幕上方加了一个正面的摄像头，拍不到沈湛的纹身。

他还想再说什么，但华也芙已经挽着代清岚的胳膊离开了化妆间。沈湛这才放松下来，化妆师支着下巴夸他：“小哥人长得帅，偏分挺适合你。”

华也芙把他的刘海分开了，露出沈湛的额头。以前有弹幕说过，沈湛就算不打职业，去做个什么小演员，这张脸也是绰绰有余。

化妆师又欣赏了一会儿这张没什么硬伤的脸，突然咦了一声：“刚才你被夹板烫到了吗？怎么耳朵后面这么红？”

沈湛抬手搓了搓自己的耳朵，含糊地应了过去。

折腾了一下午拍完定妆照，还有队员的合照，五个人都有些精疲力尽。尤其是魏崇君，他根本不会拍照，摄影师越让他放松他就越紧张，在镜头和灯光下的几十分钟无异于是折磨。

到了基地，绝境突袭体育竞技官方的赛程安排邮件已经发到了周瞻的手机上，孙宇柯测过眼睛想看，但是周瞻反手就把手机扣在了桌面上。

“咱们第一场打MAX.Y。”周瞻说。

华也芙注意到众人间有些奇怪的氛围，追问了一句：“那又怎么了？”

代清岚也有些不明所以，沈湛瞥了一眼戴上耳机的叶嘉阳，说：“齐楚哥去的就是这个队。”

MAX.Y是MAX的二队，齐楚走后，叶嘉阳和他在网上聊过。MAX的一队差个替补，所以早早开始在次级联赛里挖宝。MAX和齐楚说过，如果能在次级联赛打出成绩，就把他上调到一队，给MAX的突破手做替补。

次级联赛中，像PLR这样的小队伍并不多，更多的是各种一级联赛队伍的二队。如果二队夺冠，那升级名额自动作废，原本要被降级的队伍也能继续呆在一级联赛。

虽说不能直接上一队，但好歹也是个露脸的机会，所以大家都铆足了劲儿去争次级联赛的冠军。

现在要对上曾经的队长齐楚，还是这么个你死我活的情况，别说叶嘉阳，周瞻心里的情绪也是有些复杂的。

对周瞻来说，他当然希望能争到去一级联赛的名额，可是和齐楚曾经的感情也不能作假。MAX说的打出成绩，无非就是冠军。

可电子竞技就是这样，几个人的梦想成真，建立在无数人的梦想破灭之上，即使对手是曾经的队友，也绝不能有半分的犹豫和踌躇。

周瞻调理得很快，马上就从淡淡的惆怅中恢复了精神，立马掏出手机看群，找队伍约训练赛。

由于华也芙的加入，PLR的训练赛可以说是所向披靡，战无不胜。周瞻刚在群里问哪支队伍有时间，好几支队伍纷纷应声，瞬间把周瞻的消息顶了上去。

周瞻一口气约了十几场训练赛，力图把PLR的时间全部挤满。

而这边，代清岚好不容易则愁眉苦脸地算，接下来这个月，自己每天要播几个小时才能解放。

“要是可以代播就好了，咱们队里这俩人的直播力度来看，绝对能包揽总时长。”华也芙随口接了一句，虽然她没点名，代清岚也知道她说的是谁。

叶嘉阳已经知道了华也芙嘴上厉害，加之华也芙的实力在他之上，所以经常把华也芙当空气，尽量避免和她发生冲突。

华也芙说完这句话，下意识转头去看旁边沈湛的屏幕，只见对方正专心排位，从游戏页面上来看，似乎还是美服。

“咦，真是奇迹，今天晚上你不直播？”华也芙有些意外，像周末这种没有训练赛的时间，沈湛和叶嘉阳向来是从下午三点直播到凌晨的。

沈湛刚才没说话，却也支着耳朵在听。华也芙问到他了，明明很想回话，可游戏里正在打一场残局，让他无心分神。

华也芙支着脑袋看了一会儿沈湛的屏幕，说：“一个人在A小道，另一个在广告牌后面。”

沈湛操作键盘和鼠标的手微微一顿，他本来还在想人在哪儿，华也芙的话无疑指了条明路出来。

他静默反绕到A小道，果然看见了正架着另一边的防守人员，露了个侧身给他，让沈湛轻而易举的开枪击杀。

听到枪声之后，沈湛立刻瞄准了广告牌，不由分说地连扫，子弹打穿广告牌，顷刻之间又跳了一个击杀特效出来。

他摘下耳机：“你怎么知道他们在哪？”

华也芙伸了个懒腰：“看你玩一会儿就该知道了啊，这种情况下，他们只能在这了。”

沈湛看着华也芙的侧脸，顿了一下，没头没脑地说：“我......已经决定减少直播时间了。”

“啊？”华也芙眨了眨眼，这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哦了一声笑起来，“这才是好同志嘛。”

沈湛犹豫了好一会儿，轻轻说：“你今晚要不要吃夜——”

时间已经很晚了，代清岚那边也正好打完最后一局，她突然猛地一敲电竞椅的扶手，喊了一声：“光荣下播！”

只见被代清岚打开的美服排行榜上，Shikra这个名字前的数字，赫然写着“10”。

华也芙一下被她吸引了注意力，贴到代清岚身边哇了一声：“队长，你真冲进去了啊？”

代清岚揉了一把华也芙的蓝脑袋：“怎么说？”

没有训练赛的时候，代清岚都在美服冲分，努力了很久，终于进了美服排行榜前十。

华也芙真情实感地比了个大拇指。

两人说说笑笑地从位置上站起身，一起离开了训练室回去休息。

沈湛还坐在原地，方才的话没来得及说完。

他想问华也芙，今晚要不要吃夜宵。甚至借口都找好了，就说自己下单的时候没注意，多点了几份。

周瞻提着好几份外卖进来，刚才他去基地门口取自己的夜宵，看到了沈湛的，顺便就给他拿了上来。

“你晚上吃这么多？小心睡不着啊。”周瞻把两个橙色的袋子放到沈湛手边，“哟呵，还是城北那家？这家的外卖送不到咱们这儿啊，跑腿费给了不少吧？”

沈湛没说话，周瞻也没在意，只是叮嘱吃完东西把垃圾带走之后，就提着自己的外卖去了外面。

旁边的叶嘉阳一直冷眼看着这一切。训练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叶嘉阳扯下钉在外卖袋上的小票看了眼价格，揉成团丢到了垃圾桶里。

“喂，沈湛，你别是喜欢华也芙吧？”他冷不丁说。

正在拆外卖的沈湛浑身僵了一下，头也不抬地说：“你胡说八道什么？这要是被人听到了，我还怎么和她相处？”

叶嘉阳没理他，直勾勾地盯着沈湛半天，把沈湛的耳朵都看得烧了起来。

如芒在背的沈湛终于回过头：“你别发神经——”

“哥们儿，你这话拿去骗别人吧。”叶嘉阳冷笑一声，突然一脚踢开了自己身后的椅子，“我不管你到底怎么想的，总之把你那点小心思给我摁死了。”

他一向不待见代清岚和华也芙，前者被他视作逼走齐楚的罪魁祸首，后者更是罪大恶极，让叶嘉阳失去了自己的榜一大姐。

和沈湛相处的时间也不短了，他看得出对方在撒谎——面对自己的质问，沈湛从来没明确地说出“不喜欢”这三个字吧？

叶嘉阳真是搞不懂了，华也芙才来PLR几天？沈湛就像是被她勾走了魂儿似的，但是扪心自问，华也芙长得确实不赖，如果不是那么个糟糕的性格，确实挺招人喜欢。

想到这里，叶嘉阳心里就烦，他早说了不要和女生一队，就是觉得会惹来一堆事儿！

今早还在宿舍的时候他就发现了，沈湛的队服被他小心地叠在衣柜最里面，上面还一股香味儿，分明是华也芙身上的味道，不知道是洗衣液还是香水。

不会这俩人已经偷偷摸摸地发生了什么吧？

沈湛喉咙一紧，下意识就想反驳叶嘉阳的话，但是叶嘉阳看他这样子更来火，二话不说地冲出训练室。

“要是还把我当兄弟，就记好我刚才说的话！”

他摔门而去，沈湛只觉得面上火烧火燎，整个人都因为尴尬和心虚被钉在原地。

然后，沈湛心里，冒出一个连他也震惊不已的想法——

他第一次觉得叶嘉阳这么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