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如栩当天晚上就搬到了PLR基地，他的东西很多，隐隐有赶上华也芙的态势。最令人侧目的，是他竟然有六把键盘，七个鼠标，十四张鼠标垫。

“你外设怎么这么多？”帮他把东西搬进来的时候，向来话少的魏崇君也忍不住开口问了。

每把键盘都是不同的品牌，均价在两千块左右；鼠标有三个同型号的，应如栩自己在里面加了不同重量的配重块；鼠标垫最夸张，从s到xxl的都有，而且每一张的软硬度、颗粒度都不一样。

“你这是要当测评博主？”华也芙看着应如栩，对方正抱着自己的一堆家当站在训练室的位置前，有些迷茫。

差生文具多。代清岚一边在心里吐槽，一边想起自己以前读高中的时候，有错题本、重点题型本、常见题型本等等一堆乱七八糟的本子，她还特意去学了什么康奈尔笔记法，并且配以不同颜色的荧光笔，最后累死累活也只是上了个普通学校——就和应如栩这样子有点相似了。

“请问这位少爷，你这么多外设，平时要怎么搭配？”孙宇柯抱着双臂，蹙眉看着应如栩想办法把这些外设都在自己的位置上收纳规整。

应如栩侧头瞟了他一眼，有些迟疑地指了指自己的家当，“这些都是我看推荐的人多就买了。”

代清岚瞥了一眼，发现其中一个鼠标垫是哈德里尔在冠军赛上用的，网友们疯狂扒导播镜头里出现的那张鼠标垫是什么牌子，发现这款绝版了，愿意出的二手价格也不便宜，直接炒到了两千块一张。

孙宇柯显然也是很想吐槽，但是他咽回去了。拖了一把身后的椅子过来坐在应如栩旁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屏幕：“先练枪，然后我看你打几局排位。”

这就是要教他的意思了，“靶场先打十五次100个机器人，然后30次困难闪烁靶子，最后打五把死斗。”随后孙宇柯又补了一句，“把每次靶场的训练时间和结果都记下来。”

代清岚也滑着自己的椅子到后面看。

机器人的位置是固定的，每打完一百个才会刷新下一百个。应如栩凝神看着屏幕上的靶子，开始挨个打机器人。

第一次结束，应如栩花了97秒打完一百个。孙宇柯摊开笔记本记了一下时间，“至少要练到80秒以内。”

原本孙宇柯以为应如栩会顶嘴，说他为难人之类，但没想到应如栩头也没回，喉咙里嗯了一声，又开始了下一次训练。

第二次和第一次的时间差不多，应如栩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代清岚看了一会儿，突然说：“把摆射的动作也加进去。”

现在应如栩对摆射还不完全熟练，如果加上这个训练项目，达成80秒以内的目标就更困难了。

应如栩手一顿，然后轻轻点点头。

15次机器人打完，应如栩的最好成绩是96秒。看似距离孙宇柯的要求只有十六秒的差距，但仿佛是一道天堑，想前进一秒都困难无比。

然后是困难闪烁靶子。这种靶子的特点是依次出现30个靶子，但每个靶子出现的位置随机，每个靶子只存在一秒钟，总共30秒计时。“要稳定打25个靶子。”孙宇柯说。

普通玩家打困难靶子，只能打中个位数是常态，厉害的能打到20个，至于稳定25个，可以说是近乎苛刻的要求。

应如栩依旧只是轻轻点点头。

打困难靶子，应如栩的平均成绩在20个左右，依旧没能完成孙宇柯定下的目标。

“死斗你自己打，如果不是第一就不算数，打满五个以后去排位。”孙宇柯站起来，用眼神示意代清岚和他出去。

一直到确定训练室里的人听不到他们的对话后，孙宇柯才忧心忡忡地问：“你打算让他去打哪个位置？”

补枪位绝对不行，这是对枪法要求相当高的位置，应如栩的天赋不足以担任；相对来说，指挥的枪法可以是整个团队中最弱的，但是魏崇君的经验又是应如栩远远比不上的。

代清岚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先前她问过应如栩擅长什么位置，得知他是用烟位上的战魂，并且选用的还是弗丽嘉这种带有突破性质的烟位英雄。

可现在来看，应如栩是无法取缔代清岚的，那安排他的去向就成了问题。

正在代清岚思索的时候，PLR半掩的大门被推开了。

缩在外套里进门的人是沈湛，他没带行李，只背了自己的外设包。看见立在一楼的两人也是愣了愣，旋即微笑着打招呼：“经理和我说招到了替补，让我有时间的话回来和他练练。”

孙宇柯没在意，示意人在楼上，而后又转过脸来看着代清岚。

“我的想法是让他去自由人。”代清岚说。

但孙宇柯的眉头马上皱了起来。

自由人的作用，是在大部队的主攻方向相反的位置收集信息，防止被对手包抄后路；或者孤身入敌阵，为其他队友寻找新的进攻机会，趁着对手被大部队吸引注意力的同时攻破防守弱点。

因为这种特性，也导致自由人常常会面临残局，需要给队伍兜底——其他队友全部阵亡，自由人就成了最后的希望。

应如栩的枪法能完成这个艰巨的任务吗？

看出了孙宇柯的迟疑，代清岚倚在墙上，若有所思，“这是初步的考虑，因为应如栩的性格还不错。”

孙宇柯一下回过味来。

正因为要抗住一打五的压力，所以担任自由人的选手必须有强大的心理素质；同时在辅助队友进攻的同时，也要把握耐心防守和凶猛进攻之间的尺度。如果一味防守就成了懦弱，一味进攻就成了莽夫。

应如栩最好的一点就是，他在游戏中能保持极强的专注力，无论遭遇什么样的打击或是绝境，都会顽强而冷静地思考对策。

“但是赛场和排位是不一样的。比赛里会遭遇的压力远远大过排位，何况还有来自场外的观众压力。”平时心理素质好，不代表到了赛场上还能如此。人不是机器，在自己最擅长或最热爱的领域被人碾压，会带来更严重的打击。

孙宇柯虽然被说动，但仍旧有些迟疑。

代清岚颔首，“所以还得再观察一下。”

希望自己的眼光没出错。

......

转身避开代清岚和孙宇柯视野的沈湛，脸上的微笑迅速淡了下去。

他面无表情地走上楼梯，站在训练室门前的时候，他没急着推开门。手放在门把手上顿了顿，沈湛深吸一口气，将表情调整为平时礼貌又没什么攻击性的笑容，确认无误之后，才开门走了进去。

训练室里的人听到动静都投来了目光。华也芙淡淡看了他一眼没作声，魏崇君朝他点了点头，一直在“督战”的周瞻是唯一一个向他招手的。

沈湛走了过去。

“今天你没安排吧？突然把你叫回来。”周瞻说。

沈湛没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只是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周瞻，“经理怎么这么客气。”

他总觉得周瞻的语气和以前不一样了。如果是叫其他人回来，周瞻只会迫不及待地把人直接抓到训练室里。

周瞻没品出沈湛的弦外之音，毕竟现在是假期，他还没厚脸皮到理直气壮的程度。

刚打完最后一把死斗的应如栩回过头来，和一直盯着他的沈湛四目相接。

“你好。”应如栩礼貌地点点头，沈湛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开电脑登录游戏。

“咱们来两把solo？”沈湛提议。

应如栩没有拒绝，加了沈湛的游戏好友之后进入了对方房间。

刚去给沈湛倒水回来的周瞻有些意外：“不用歇歇吗？”

这句话不仅是在问应如栩，也是问沈湛，他知道沈湛家里离俱乐部很远。

沈湛笑了笑，目光掠过周瞻递来的那杯水，没答话。

和应如栩的这场solo，沈湛拿出了自己打比赛的状态，在最初试探了几局之后，他发现应如栩根本不是自己预想中的样子。

原本在听说签了一个替补的时候，沈湛如临大敌——尤其是周瞻告诉他，这人是被代清岚看中了找来的。

他以为是个非凡的天才，或者又是什么代清岚以前的队友，因此还焦虑了好一阵子。

但是应如栩根本不是什么顶级高手，最多在玩家里能排得上号！

一局solo结束，拿下胜利的沈湛脸上不自觉露出了一点轻松的笑容，他拍了拍应如栩的肩膀，“你在路人里玩得还算不错。”

就这种水平，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的野路子，也想给他打替补？

他正想用这种看似夸奖、实则贬低的话刺几句时，一直在后面看着的周瞻突然惊喜地叫了一声：“哎呀，有进步啊，你打沈湛能拿19分？”

当即沈湛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没发现他异常的周瞻仍旧喜形于色地和应如栩说话，沈湛差点控制不住自己阴晴不定的脸色，好不容易维持住刚才温和的笑容，状似无意地问：“之前的solo成绩不如人意吗？”

说到这个，周瞻先觑了一眼应如栩的脸色，发现应如栩并不怎么在意自己的落败，默默说道：“嗯，打代姐拿了一分，华姐也是一分。”

魏崇君作为指挥没参与，祁景在老家没电脑；至于代清岚教他摆射的那一分被他自动除去了。

听了这话，沈湛不知自己该作何反应才好。他确实赢过了应如栩，可周瞻的反应却丝毫不见失望；他虽然赢过了应如栩，可他和对方的分差，远远落后于华也芙和代清岚和应如栩solo的记录。

沈湛坐在椅子上，最终什么话都没说出口，只是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现在已经快到吃晚饭的时间了，周瞻兴致勃勃地聊完天，问沈湛今天要不要留下来吃饭。

沈湛收起自己的外设，“不用了，我晚上约了朋友。”

这话在他看来，就像去别人家做客时的情景一样。礼貌地挽留一起吃饭，实际上是变相的说“你该走了”。

周瞻哦了一声没做挽留，他出门遇到孙宇柯和代清岚，对方也只是提醒他回去的路上小心。

走到训练室门前，沈湛的脚步顿了顿，微微转过脸，用余光看向华也芙。

华也芙戴着耳机在打游戏，连头都没回。

沈湛握住门把手的手指紧了紧，扭头走了。

他脚下的步伐越走越快，最后几级楼梯几乎是半跳半跑着离开的。

夕阳的余晖璀璨，天空像是燃烧起来一样耀眼。沈湛揣在外套口袋里的双手冷冰冰的，然而胸前却像有一壶滚沸的开水，这种极端的冷热交替使他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他最后扭头看了一眼PLR基地，这座老旧的别墅现在变得如此陌生。

沈湛把滑下来的外设包往上提了提，扭过头大步走远了。

......

时间一天天过去，距离一级联赛开赛只剩下一周的时间了。应如栩在过去的两个星期里，可以说遭受了严苛到非人的训练，但始终没抱怨过一句，反而有种越挫越勇的架势。

虽然还没达到孙宇柯的要求，但总体来说也有些进步。

这天是定下来的收假日期，祁景提前一天，坐了通宵的列车赶回来，这次还带了他外婆做的腌菜，在PLR广受好评。

提前把人叫回来，一是为了训练收心，二是为了重新签合同——他们之前的合同都是次级联赛的，现在上了一级联赛要重新拟定条款。

众人围在餐桌边吃饭、分享祁景带回来的腌菜时，周瞻嘀咕了一句：“沈湛怎么还没回来？”

不仅没在规定时间回基地，甚至连他的消息都不回。

正当他念叨着这事的时候，沈湛突然打了个电话过来。

周瞻刚接起来，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沈湛在那头说：

“经理，一级联赛我就不续约了。SG那边之前和我接触过，我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