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25

25

叶绾色落地川城,没回家,先去了陆军军医大学第一附属医院。

消息是她取行李时收到的。

孟慎南险些殉了国。

叶绾色没让小芊送,自己打车到医院,挑了果篮带上去。

不知道孟慎南爱吃什么,她拿了一篮瓜果品类最丰富的,价位最高的。

病房外站了两个人,不像新兵蛋子,面目沉肃敏锐。

叶绾色怕不便探视,把果篮递给了其中一人。

孟慎南听出了叶绾色的脚步声,在门内低低地叫了一句:“叶子?”

叶绾色通过安检,顺利进门,取下毛线帽,素颜的巴掌小脸让人赏心悦目。

“你感觉怎么样啊?”

孟慎南是军用直升机送来的,流弹击中左手臂动脉后留在了体内,距心脏就差两毫米。他昏迷了数日,昨晚才醒,孟家小妹妹快哭到昏厥了。

孟慎南闻久了消毒水味,叶绾色身上的淡香乍吸进鼻腔,心头一酸,“没事,皮外伤。”

叶绾色打量着孟慎南,他整个人被白绷带缠了半个身子,行动受阻,印象里的圣诞老人变成了没完工的米其林。

房间内暖气足,蒸得她眼里的雾气快要掉下来,“对不起。”

这句话只有孟慎南明白。

他由始至终就没怪过她,费力地咧嘴笑:“我这胳膊又不是你打的,你道什么歉。”

他侧头看了看,对置物柜上一堆阿胶人参的礼盒深感嫌弃,独独中意叶绾色拿来的精品果篮,“谢谢,我就爱吃龙眼。”

叶绾色惭愧,她是随便买的。

“你穿这么少也不怕冷。”孟慎南把暖气调高两度,又问:“最近在忙什么?”

叶绾色走到床尾摇高病床,让他说话舒服一些,“在贵州拍戏啊。”

孟慎南轻声道谢,“对不起啊,我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进的组。”

叶绾色坐到孟慎南床边的椅子上,考虑到他吃吐核的水果不方便,挑了一粒澳橙削,薄薄的皮,一圈一圈地绕,她眼睫低垂,笑说:“你又瞎道什么歉。”

他们在一起总这样,很难说俏皮话,走不近,俩人虽然谈过一段,但相处起来更像是认识了很久的朋友。

也许是镇痛剂的药效没退,孟慎南思维迟缓,一时语塞,只觉排地雷都比谈恋爱简单,皱了下眉,问:“过完年还去吗?”

叶绾色摇头:“那边的戏已经杀青了,年后就在这边拍。”

孟慎南看她手里的橙子皮越来越长,香甜气息给了沉寂冬日一丝新鲜,没有阻止她。

“叶子。”

叶绾色轻声应着:“嗯。”

孟慎南似笑非笑地:“我学过侦查,你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叶绾色抬眼,“知道什么?”

孟慎南温和地说:“江淤的朋友圈可没有屏蔽我。”

他侧过脸,看向天花板,“其实算算时间,我们认识比你和他认识早吧。你读高中的时候,我在军校,没空去看你,有年元旦陈奕迅来开演唱会,晓苏临时不去了,空出来几张票,我知道你喜欢,拿着票去找过你,但我去晚一步,你上了他的车。那天我一直在楼下等,看到他送你回家。”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还有外婆的葬礼,那时你很难过,眼睛发红,但始终没哭。你一直都是这样要强。我看到他在门口等你,你抱着他哭得好伤心。那时候我就知道,你爱他。”

“去年你教我溜冰那天,我很开心。因为你终于看到我了。”

“你不说我也知道,我们不合适,这段时间你并没有比较开心。于是我想是不是我错了,你选我不是正确的,我不能因为私心,让你变得更不快乐。”

“一开始我就知道我们不会长久,我只想你选我一次。你选了,我就能跟你说再见了。”

“其实是我对不起你,你不是我生命里的第一顺位,当军人是我从小的志愿,任何人和事都没这个重要。”

叶绾色把削下来的果皮叠好,小心地放进垃圾桶。

她不会再故意拿刀割自己的手了。因为江淤。

所以她用力逃开,却没有办法不选择他。

说了一长串的话,孟慎南有些疲倦,唇色泛白,“别担心,我今天叫你来不是怪你的,我怪谁也怪不着你。”

他难得露出调侃的表情,朝叶绾色眨眨眼:“但楼上那位,你今儿不能去看,气死他,就当我做了这么久的工具人,你对我的谢礼。”

叶绾色咬唇。

她的破绽太多,从一开始就没想瞒着谁。

孟慎南有意宽她的心:“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叶子,我输得起。”

叶绾色胸口起伏,欲言又止。

孟慎南抬手,“打住啊,好人卡就不必了,显得我多没行情似的。”

他把切好的橙子端过来,垂眼看了看,往嘴里塞。

叶绾色抽了纸巾给他,“是我福薄,嫁给你一定会很幸福。”

孟慎南笑了一下,专心吃水果。

叶绾色疑心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盯着他挂起来的军装看。

“叶子。”孟慎南放下吃完的小碟子,清脆的一声响。

叶绾色回神:“嗯。”

孟慎南:“电影上映记得告诉我,给你贡献票房。”

叶绾色回以大大的笑,“好。”

怕打扰孟慎南休息,她待了半小时就走了。

走到电梯口,内心挣扎几分钟,她还是按了下行键。

孟晓苏看到病房里有橙子皮,鼓着脸问:“哥哥谁给你削橙子啦,你过敏的呀。”

孟慎南好脾气地向妹妹道歉:“就一次,没关系的。”

然后减弱声音说给自己听:“反正以后也吃不到了。”

他看着门外的走廊,叶绾色走出去时没有回头。

这样也好。

她跟着他会担惊受怕。

-

大年三十前一天。

蒋阔推门而入,手里提着保温盒,“这几天医院够热闹的啊,我听护士站的妹妹们说了,有明星来。”

江淤躺着不吭声。

女明星?

他才是幕后功臣。

蒋阔:“叶子还是没来?”

江淤一动不动,面如死狗,心如死水。

蒋阔掏了掏耳朵,“我在楼下病房看到她了,又提水果又提饭盒,真细心。人家不来看你也是应该的,为国负伤和自己作出来的胃病,我是叶子,我也去照顾英雄。”

江淤这次住院住得急,每到年尾,他都会在各种应酬局里惯例地喝到胃出血。

江淤:“你急着投胎是吧。”

蒋阔:“哟还想打我?你看看自己什么熊样儿,三岁小孩现在都比你跑得快。”

在江淤的暴怒□□使劲蹦跶完,蒋阔说:“我找小叶子聊过了,她好像,对你没那个意思了。”

他也是看不下去,盲狙着小情侣可能产生误会的方方面面,替江淤解释。

江淤长了脸和脑子,就是没长嘴。

江淤凛了脸:“谁让你找她的。”

蒋阔:“不是我说你江老板,你怎么回事儿啊,哄女人得不要脸。如果她不原谅,说明你还不够不要脸。”

“但您这德行,得重新投胎才能成功,我晚上请和尚来给您超度吧,争取明早重生。”

江淤觑他,“你脖子上系的那是什么,蟒蛇吗,不三不四的。”

蒋阔是从商圈开幕的剪彩仪式过来的,捋平金色的高定领带:“你懂个屁,这是你抢不到的限量版。”

他对着病号咔咔拍照,把照片嗖嗖发了几个群,“叫哥哥,我去把叶绾色给你拽过来,不然我怕等姓孟的伤好完,下次你见到人家是在婚礼现场,你只能郁闷地多喝几杯。”

江淤面无表情地给弥政打电话,这东西再念下去,他离英年早逝不远了。

-

江淤模模糊糊地睡到后半夜。

电视里放着重播的春晚。

门好像响了一声。

他感到有女人在摸自己的脸,腕间香味很熟悉。

江淤平躺着,醒不来,脑部有根神经被压住了,伸手去“抓”她的手。

一遍遍地抓,一遍遍地落空。是梦中梦。

睁眼,他看到床头有一只保温盒,装了山药排骨汤,香浓的热气熏着他的鼻尖。

他立刻拔了输液管追出去,整层楼空荡荡的,只有铺天盖地的白。

这天是除夕,大家都在团年,就连蒋阔也被召唤回家父慈子孝了。

谭渊明一家早早飞去了塞班岛度假,他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孤家寡人。换作以前,他一定会给叶绾色打电话,或者直接给若谦旅打,他有的是办法威胁她。

有恃无恐是她给的,其实是她一直在惯着他。但现在她把这份贴心抽走,给了别人。

他突然就有些不敢打扰她。

江淤把电视音量关了,春晚里的小品在无声上演。

他打开微博,刷到了叶绾色的拍戏花絮。

那是几年前的九月六日,她二十三岁的生日,地点在杭州,一群人陪她过。

她再也不是读高中时那个孤零零的小姑娘,看得出大家都很喜欢她,用精美的蜡烛给她布置餐桌,纷纷送她礼物。

常年在外漂的小年轻谁会不喜欢叶绾色,她长得美,性格好,做菜也好吃。

晚上拍完戏后,一帮名不见经传的小孩儿聚在一个房间,叶绾色给他们煮火锅,素菜荤菜都往里加,调味酱是她自制的,有麻酱和豆腐乳,放一小撮折耳根提香,又烤了二十几只戚风蛋糕,很细心地在每个盘子边上抹了香草奶油。

糊咖剧组不存在撕资源,画面和谐,气氛热闹像过年。

叶绾色那晚很高兴,喝了果酒,脸红扑扑的,眼睛黑亮。

有人抱着吉他轻扫琴弦,邀她放下筷子唱歌。

镜头也给到叶绾色,清晰的特写:

她穿了掐腰衣裙,方口领,皮肤赛雪,戴一顶纸折的皇冠,笑容温柔宁静,猫祖宗在她身上爬来爬去,被她手里的仙女棒吓着,“嗷呜”地叫一声。

叶绾色靠在绿意葱茏的窗口,大方地唱歌。

她唱了那首《芳草地》:“春风扔我入城关,去陪那片傍晚。”

唱腔慵懒,媚意无边。

江淤从来没给叶绾色庆祝过生日,他甚至忘了问她生日是哪天。

因为他自己也不过。

因为他讨厌这天。缺乏父母的关怀,独自长大,他曾经很厌世。

......

叶绾色以前也经常边洗菜边哼曲,每次看到他回来站在玄关,跳到他身上亲个不停。

那时候她是真的很喜欢他,几乎以他为中心。

而他自私野蛮地禁锢她在自己身边,拿钱来衡量这一切。

叶绾色大四在横店拍戏时,江淤偷偷地去过。

他到那天是圣诞,漫天大雪,弥政去问了剧组才知道,叶绾色的戏份已经结束,人在京杭大运河。

纵使美女如云,江淤到了河边,一眼就看到了她。

夜间只有两三度,叶绾色缩在运河边,妆发整齐,穿单薄汉服,脚上一双棉拖,等着拍一个少女杂志,赚拿健康换来的钱。

下雪天的意境难得,每个模特都多拍了好几组。

也许是等得太久,叶绾色蹦蹦跳跳地去巷口买了醪糟汤圆回来,分给摄影师和灯光师,还有几个认识的女孩子,不知道为什么她自己却没吃,抱着热水袋默默地坐在石凳上,躲在羽绒服里冷到发抖。雪花洋洋洒洒,连给她打伞的人都没有。

江淤在车里抽了一支烟,看了她一眼就走。

没有久留。

从鬼门关虚晃一枪回来后,他的某些想法开始变了。

给不了她想要的,不如让她自由。说他慈悲也好,冷情也好。

......

江淤把电视关了,也退出了微博。

零散的片段让他开始自省,从多年前在海底捞看见少女的那个错愕表情,再到不久前露台上的那次谈话,他明白,他们的关系走成这样,从来都跟别人无关。

是他太偏激,没有找对方式。

错在他。

而他终于领悟到这一点,是与她错过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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