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怀中的靳亦瑜有了些许反应。

顾以牧带着他朝着海面游去。

浮出水面的一瞬间，靳亦瑜猛地呛了一口水，有些狼狈地睁开了眼。

看到顾以牧后，他下意识地开口：“以牧...”

顾以牧点头：“我在。”

靳亦瑜反应了好久，眼神逐渐变得清明：“以牧，你怎么在这？”

顾以牧直觉靳亦瑜这话有问题，他看起来完全不在意自己的处境，或者说对自己的处境丝毫不感觉意外。

但是他还是顺着靳亦瑜的话往下答：“我发消息你不在，有些担心你，原本想去军部找你，但是去了那里没看到你人，用了点手段知道你来了这里，所以就跟过来了。”

靳亦瑜乖乖地听着他说话，等结束之后才答道：“嗯，抱歉，我凌晨的时候想着去军部收拾些东西，没想到刚进去就被人暗算了，很抱歉没有及时回你消息。”

顾以牧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安慰他碰到这种事，还是该气他这种时候还想着那些事。

“但其实你不用来找我的。”靳亦瑜低着头开口，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沉稳，“你知道我是狼王，只要我淘汰了，游戏就结束了。”

“不用什么？”顾以牧没由来地发起了火，“你是觉得我不该来找你，是吗？”

靳亦瑜顿了顿，摇头：“不，也不是这个意思，你能来我当然很高兴，但其实不来也...”

他后半截话在顾以牧越来越阴沉的目光中默默咽了回去。

很快，他就转移了话题：“不过至少目前的情况，和我猜的差不多。”

顾以牧阴沉着脸又盯着他看了会儿，最后也跟着败下阵来：“猜的什么？是指游戏要结束了吗？”

他特意加重了最后这几个字，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思。

靳亦瑜笑了一声，又恢复成了先前那个稳重的样子：“不单是这些，更多的是关于这个副本的核心。”

他摆弄着自己已经湿透的衣服，干脆利落地扯下了一截无关紧要的地方，远远扔了出去，这才接着说道：“之前我在吉尔罗德那边抓捕到了一只人鱼，是一家古玩店里非法交易获得的，想必你也知道这件事吧。”

顾以牧点头，何止知道，这件事就是他亲自参与的，不过他倒是没想到那只人鱼居然是古玩店弄出来的。

“那家古玩店涉及到的灰色产业太多，但那里是斯卡琳娜的范围，她轻易不会让我们插手这件事，我能做的最多的，也就是带走这只人鱼，事关帝国安全，军部有权带走。”

靳亦瑜又动手撕掉了衣服的另一部分，顾以牧似乎瞥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靳亦瑜像是无所谓一样地开口：“带走之后，自然就是调查和拷问了，虽然有些遗憾，这些人鱼不会说人话，但是幸运的是，我还是想办法破译了一些内容。”

“这个副本的帝国周围很特殊，其中最大的一个地方就是潜藏于深海之下的人鱼帝国，我了解的不多，不清楚为什么会有这么一个人鱼组成的帝国，但是按照我查到的资料来看，人类帝国和人鱼帝国之间积怨已久，但是人鱼受制于海水，再加上人类帝国实力强大，人鱼那边数次吃亏。”

“直到多年前出现了变故，那时的帝国忙于跟另一边的国家战斗，议会和军部互相争权，人鱼帝国的国王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借此在帝国安插了很多内应，他们中的不少都混到了极高的位置，就比如军部的副部长，以及议会中的副议事长，而我们所处的时间点就是这个时间的末期，这个时候的军部部长和议会议长，实际上就是两个烫手山芋的高危职业。”

“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这场对局剩下的最后那个玩家，恐怕就是议会的总议长了。”

被靳亦瑜这么一说，顾以牧这才想起，在这个副本里，不管是出于什么因素，或多或少都淡化了这个总议长的存在，这可能就是一种自保方式，简单但却有效。

靳亦瑜接着说道：“或许是出于报复吧，这些人鱼选择绑架我，将我带向海底，如果没有办法反抗的话，恐怕身居这个位置的玩家就会跟着淘汰。”

“不过在看到这些人鱼的时候，我倒是发现了很有意思的一点。”

靳亦瑜的话顿在了这里，没有往后说。

顾以牧顺着他的话问道：“什么有意思的点？”

靳亦瑜突然靠近顾以牧，低着身子在他的鱼尾上摸了一下，顾以牧咻地红了脸，下意识地绷紧了身子：“你，你干嘛。”

靳亦瑜心情很好地开口：“就像现在这样，你也是人鱼的一员。”

对于这个显而易见的问题，顾以牧没有反驳，他也记起了自己任务里所提到的，来自于神秘组织，目前来看他就是人鱼帝国中的人。

“这就是有意思的点，同样是人鱼，你长得很好看，好看到近乎完美。”

靳亦瑜用词毫不吝惜，顾以牧被他说得又红了脸。

“但是那些人鱼却丑陋不堪，肮脏得像是随意捏出来的一样，这不是很奇怪吗？”靳亦瑜不急不慢地说道，“在人们的惯性认知里，人鱼就应该是你这样的，而不是大多数丑陋的那种。”

顾以牧没有明白靳亦瑜的意思。

靳亦瑜没有着急点破：“还有人鱼帝国之前拿陆地上的人类帝国无可奈何，但是却突然间能够在人类帝国内部安插进许多内应，你觉得人鱼让人类为它做事，有多大的概率？”

顾以牧将他的这些话串了许久，才得到了一个听起来有些荒唐的结论：“你是说，这些人鱼用了某种代价，将自己变成了人，然后在帝国里当内应？”

这话顾以牧说的很是不确定，也很没有底气。

靳亦瑜气定神闲地开口：“恐怕就是这样的，有句话说的很好，当排除掉所有不可能的答案之后，剩下的这个答案不管有多荒谬，都有可能是真的答案。”

“但是知道这个答案又有什么用呢？”顾以牧其实想说他已经救回靳亦瑜了，现在游戏也即将结束，无论知不知道这些，对他们来说，都没有任何意义了。

靳亦瑜脸上的笑容更甚：“为什么没有意义呢？还记得我曾经跟你讲过的故事吗？”

顾以牧愣了一下，点头。

靳亦瑜目光看向远处的深海：“那个冻死于街头的小女孩没有得到他人的半分关怀，换做是我的话，一定会选择让所有人一起下地狱。”

“而现在，这个覆灭了大多数人幻想的人鱼帝国，自一开始，就没有存在的必要。”

顾以牧顿了一下：“你的意思是...”

“它们的身后不是有狰狞破烂的翅膀吗？自己想飞没有实力，那我当然是，亲手送它们上天了。”靳亦瑜笑得很危险。

说到这里，靳亦瑜又笑着看向顾以牧：“怎么样，要和我一起来一票大的吗？”

顾以牧定定地看着他，良久，点了头。

靳亦瑜脸上的笑容越发的深厚：“那我们现在就...”

顾以牧打断了他的话：“等一下，你该怎么去人鱼帝国呢？你没办法在下面呼吸，我也不会人鱼弄出的水泡。”

他这话说得就像是他们想要去参观人鱼帝国，而不是消灭帝国一样。

靳亦瑜点开自己的面板，从里面拿出了一套潜水设施：“有时候，必要的工具还是得准备的。”

在他穿戴好之后，顾以牧没有再说什么，拉着他的手，长尾一甩，朝着远处游了过去。

人鱼帝国处在海的正中央，说是帝国，其实也就是一大片珊瑚组成的地盘，在距离珊瑚群还有一长段距离的地方，顾以牧一眼就看到了成片的人鱼。

狰狞丑陋，随便扫一眼就能让人感觉身体不适。

靳亦瑜凑过来小声开口：“前面就是了，我们准备动手。”

顾以牧长舒了一口气，坚定地点头。

之前跟着那三十多条人鱼打了一架，他大致掌握了一些技巧，至少能应付一些局面。

确定好之后，他们两快速朝着那边赶了过去。

深海之下的水十分厚重，但是水流也因此格外明显，他们这番操作成功让前方的人鱼注意到了他们的情况。

最先发现的人鱼张着嘴叫喊了一通，拿着长矛朝着这边冲了过来。

顾以牧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这群人鱼嘴里没什么好话。

他长尾朝前一甩，巨大的水波震了过去，最前方的一排人鱼没有防备，被直接打乱了步伐。

靳亦瑜虽然穿着潜水服，但是行动的速度异常快。

在顾以牧的水波甩出去之后，靳亦瑜从背包里拿出了一柄红色的匕首，跟着水波一起冲了过去。

水波打乱人鱼节奏的一瞬间，靳亦瑜的匕首如约而至，精准地割开了人鱼的喉咙。

一道水波下去，海底多了几道人鱼尸体。

顾以牧有些惊讶靳亦瑜的速度，同样惊讶的还有对面的人鱼。

不过对面的人鱼在短暂地惊讶之后，像是被点燃了怒火一样，挥舞着长矛又冲了过来。

顾以牧视力很好，他看到了不远处还有拿着长刀的人鱼，以及更远处拿着简陋的弩的人鱼。

很难想象，海底的这些人鱼居然还有这种东西。

但是顾以牧的惊讶没有持续太久，他单手朝着前方一推，在避开靳亦瑜的方向上，周围的海水被他挤压成一个巨大的水球，然后朝着前方推了过去。

水球的速度很快，在碰到人鱼的一刹那，直接将人鱼的身体撕成了碎片。

少数没有被撕碎的人鱼也受到了波及，被同步赶来的靳亦瑜割开了喉咙。

在进入到珊瑚群范围的时候，顾以牧听到远处传来一声响动，几根珊瑚弩箭以极快的速度朝着靳亦瑜袭射过去，这群人鱼似乎是觉得靳亦瑜很麻烦。

顾以牧抬手打了个响指，一道水幕从沙砾上浮现，挡住了射向靳亦瑜后背的弩箭，紧接着这道水幕逐渐缩小成几个水球，朝着那几个拿着弩箭的人鱼射了过去。

顾以牧甚至都不需要看，听到了几声惨叫，那些人鱼应声倒地。

两个人的配合默契，很快，周围的人鱼就被他们杀了个干净。

在珊瑚株的后面，靳亦瑜拿着匕首，冷声开口：“谁在那里？”

“先别动手，有话好好说。”一道身影从珊瑚后面出现。

顾以牧看到的一瞬间，愣了一下，那是时穹。

不过和这些丑陋的人鱼不一样，时穹变成的人鱼也很好看，保留了他还算帅气的样子。

靳亦瑜显然也认出来了，他收起了匕首，目光看向了别处。

时穹游过来，有些惊讶地开口：“小启子，你怎么变回人鱼了？你不是受到了诅咒吗？”

“已经被破解了。”顾以牧含糊了两句，“你呢？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忘了吗？我之前跟你说过我有事要离开的。”

顾以牧倒是记得这个，但是谁能想到他有事要离开是来这里啊。

时穹接着解释道：“那天听你说西西里特这边有动乱，我就意识到这里不对劲了，但是你身上还有着诅咒，贸然过来受到诅咒反噬，会很麻烦，所以我就自己一个人赶过来了。”

“我原先是想着偷偷溜进来，弄清楚那个老家伙到底是要做什么，但是这边已经乱了套，我一个人搜到现在都还没搞清楚。”

顾以牧此刻已经没工夫理会时穹之前跟他说老家伙这回事，他简单了当地开口：“要弄清什么？我跟你一起。”

“其实要弄清什么我也不知道，我就是想搞清楚西西里特那边的情况，但是你知道的，自从多年前你负气离开之后，这边的人就不怎么待见我们了，我只能是想办法找到我曾经的同僚，看能不能问出一些事情。”

顾以牧的表情有些古怪，他看了一眼地上横七竖八的人鱼尸体，丑的千篇一律，这真的能认出来吗？

时穹显然是会错了他的意：“但是现在已经被你们杀光了，我感觉我想问也问不出来了。”

顾以牧刚准备说什么，靳亦瑜突然开口：“倒也不一定，这里的人鱼死完了，但是前方还是有人鱼的。”

这话说出来，顾以牧愣了一会儿，时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惊讶道：“你该不会是想去找老家伙吧？”

顾以牧眨了眨眼，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个老家伙，指的应该就是这个人鱼帝国国王了。

靳亦瑜点头：“没错。”

闻言，时穹脸上闪过一抹挣扎，但是最后他还是什么都没说：“行吧，跟我来吧。”

他跟了夏启多年，知道夏启受到了怎样的遭遇，在感情上来说，他很难亲近人鱼这一方，即使他也是这边的人。

人鱼帝国的建筑大都以珊瑚为主，即使是国王所在的地方，也不过是一棵巨大的珊瑚。

三人走了进去，在珊瑚的正中央，躺着一个有些丑陋的干瘪人鱼。

听到动静，这条干瘪人鱼缓缓睁开眼，看到顾以牧的一瞬间，它猛地瞪大了眼睛，发出了嘶哑的声音：“你，你这个东西，还有脸回来。”

它的声音很难听，就像是指甲划过黑板一样，三个人的表情同时扭曲了一下。

顾以牧不清楚原主和眼前这个家伙的恩怨，沉默着没有开口，但是这好像更刺激了眼前这个老国王的神经，它伸着爪子指着顾以牧，眼中带上了嫉恨：“要不是你，我人鱼帝国也不至于落到这般境地，以前就毁了我们一次，现在还要再毁我们一次是吗？”

顾以牧压根就没有听懂他的话，一旁的靳亦瑜同样没有开口。

倒是时穹先开了口：“够了，你有什么资格指责夏启！明明是你自己为了那一己私欲，不惜将整个人鱼帝国拖下水，现在还想着将责任全部推到夏启身上，你有什么脸活着？又有什么脸说出这种话？”

顾以牧看得是云里雾里，不清楚眼前到底是什么情况。

老国王看着时穹，眼中的嫉恨又增加了几分：“呵，我有什么资格？明明当初他只要接受献祭，我们人鱼帝国就能得到无数的资源，想要得到什么不都是手到擒来的事？委屈一下他又怎么了？”

“结果就是他私自叛逃，害得我们受到了重创，将近一半的人鱼全部折损，我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才埋下了一步大棋，现在也被毁了，你说是谁该死？！”

因为情绪太过激动，老国王狠狠地咳了一声：“人鱼帝国变成这半鬼不鬼的样子，都是你们害的！”

再怎么不清楚眼前的情况，顾以牧也明白了，这又是一个为了一己私欲推他人去死的人，这种人，说实话，让他感到厌恶。

老国王阴沉着笑了两声：“这种该死的家伙，就该受到最恶毒的诅咒，活该你犯下的罪孽。”

一直在沉默着的靳亦瑜忽然开了口：“该死的家伙，说的就是你这个老不死的东西吧？”

听到有人骂自己，老国王又猛地看向了一旁的靳亦瑜。

靳亦瑜懒得对上老国王的目光：“人类帝国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和人鱼帝国为敌，前几任帝国首领都在想着积极推动关系，只有你，想着吞并人类帝国，想着牺牲别人，达成自己的目的，眼见着此计不成，你不仅对人下了最恶毒的诅咒，还用了禁术，将整个人鱼帝国的人鱼全部变成了这种鬼模样，你自己遭受到了反噬，结果更是严重。”

“而你所想的，不过就是抓住人类帝国的首领，再次施展禁术，将所有的代价全部转移到人类帝国身上，是吗，老不死的东西？”

听着靳亦瑜的这番话，顾以牧已经震惊，他没想到事情居然会是这个样子。

他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老国王和身旁的时穹。

时穹脸上全是嫌弃与憎恨，而老国王，则是一副恼怒成羞的样子。

“你，你个肮脏的东西，你不懂，你装什么清高，你这种垃圾永远都不会明白，我杀了你！”

老国王此刻已经俨然疯癫，它猛地伸出长指甲，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以惊人的速度和力量朝着靳亦瑜刺了过去。

顾以牧几乎是在一瞬间做出了反应，伸手将周围的海水凝聚起来打过去，一旁的时穹和他同步做着相同的动作。

但是他们的速度还是慢了一步，老国王已经冲到了靳亦瑜的面前。

也就是在此时，前方出现了一道刺眼的光芒，在昏暗的海底显得格外的明亮。

顾以牧此刻还只是适应着海底的光芒，根本没有料想到这一下，他被晃得闭上了眼。

很快，可能只有一两秒，也可能是十几秒的时间，前方又响起了一阵惨叫。

是老国王发出来的，它的声音尖锐刺耳，比原来高了几个度，就像是指甲狠狠划过玻璃一样，仿佛遭受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跟着他惨叫声一同响起的，是他耳边响起的靳亦瑜的轻声低语：“等我，我们在结束后见。”

顾以牧还没有反应过来，周围的黑暗就席卷了过来。

与此同时，系统面板弹了出来。

【支线剧情已结束，现经过确认，将自动结束剧情探索。】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这句话，又是一连串的面板弹了出来：

【天亮了，所有玩家请睁眼。】

【昨晚九号玩家淘汰，没有遗言，游戏结束，好人胜利。】

【主线任务——找出并淘汰所有狼人，带领好人走向胜利，已完成。】

【对局结果计算中，请稍后...】

【主线任务完成，奖励科技点 4000。】

【支线任务完成，因检测到额外完成，本次奖励翻倍，奖励科技点 20000。】

【检测到支线剧情探索奖励，自动转换中...】

随着面板一同出现的，是周围的数据流，这次的数据流比之前出现的快了不知道多少。

就好像在着急送他离开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