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宜一直在默默流泪。听洛书河问她,她一边抽泣一边道:“昨天洗、洗了,搁在外面屋檐下的、的柴火堆上晒着,我、我们一起去拿。”
洛书河知道她实在害怕,体谅地拉起她的手,二人一同走到屋外。
大雨已经转成毛毛细雨,屋外的空气也明显清新许多,苏宜抽着鼻子,拿起柴火堆上的球鞋,换下自己的湿布鞋。
洛书河扶着她,等她换好,主动把地上她的湿鞋放进包裹里。
柴火堆上还放着外婆的球鞋,苏宜抽噎地拿下来,装进自己的背包里:“丢、丢了还得花钱买、买,太贵、贵了。”
洛书河哑着嗓子道:“嗯,我们得快点走了。趁天没亮,我们先赶到赵家庄,把外婆和宝儿接出来。我们和李大郎的关系,整个赵家庄都知道。现在他们没了,我们又来路不明,肯定会被当成嫌疑犯。大郎说温将军权势滔天,越平的官府肯定已经被全部打通,我们浑身长嘴也解释不清,只会死路一条,所以我们不能和桃红爸妈讲实话,先逃了再说。”
苏宜抽泣着点头:“你说得、得对。”
这是什么混账穿越啊!降落到荒山野岭不说,还成了杀人嫌疑犯!
洛书河本来担心苏宜哭哭嘀嘀会拖后腿,现在看她哭归哭,一直没有掉链子,心里稍稍感到一点安慰。
他们知道赵家庄的方向,沿着大河,冒着小雨拼死往西走就是。
路不好走,下过雨,地上又都是烂泥,烂泥上还有拉扯不清的藤蔓,杂草也深,很容易绊脚。
两人逃命心切,不顾行走之难,一刻不停往西赶 。走到雨停风住,天边微微发白,终于看见赵家庄的渡口,也看见彼此脸上被烟火熏染、雨水晕开的污黑,尤其苏宜除了脸上几处黑渍,顺着鼻孔往下,她人中处还有两道长长的黑痕。
要不是时机不对,洛书河简直要被她的滑稽模样逗笑了。
他对苏宜说:“我们这样不能进庄,先洗脸,衣服也得换,不然桃红爹娘肯定起疑心。”
苏宜已经停住哭泣,她点点头。
二人在河边细细洗了脸,换上干净衣服,又把脏衣服都装回包里。苏宜拿出梳理头发。首帕忘记拿了,她现在黑发只长出一点发根,基本全是黄发,只好盘成发髻,减轻颜色的冲击力。
赵老汉家离渡口只有数米远,他的船挽在河边大树上。洛书河手作喇叭,对着赵老汉家大声喊道:“赵老汉!赵老汉!”
赵老汉图水面风凉,时常晚上就在船上睡下,昨夜也是如此。虽然后半夜落了雨,赵老汉懒得起身回家,还是睡在船上。
赵老汉年纪大,觉少,此时已经预备要醒。远远听到叫声,迷迷糊糊感觉像是像是李大郎家来的那什么海外客人,他意识朦胧间,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本来懒得理会,但那声音一直在耳边聒噪,实在睡不好,赵老汉被吵得翻来覆去,终于彻底清醒。听到叫声不停,他起身钻出船蓬,见对面岸上站着两个人,可不就是那海外客人在喊嘛。
赵老汉赶紧把船解了缆绳划过去,驶近一看,嚯!这女人脑袋上的头发居然是黄颜色的,煞是古怪。
苏宜累糊涂了,不等赵老汉搭跳板,直接迈脚就往水里走,想直接上船。
洛书河赶紧把她拽住,等赵老汉把跳板搭好,才扶她上船。
他看出赵老汉眼中的怀疑,坐在船里长板凳上说道:“老汉累你,我妹妹肚子疼了半夜。烦老汉先把我们送到庄上,将我外婆接出来,让她带我们到越平看太医。”
赵老汉见他们气色都很差,倒有八分相信。他撑起竿子驶离岸边,说道:“娘子身上不方便,何苦夜里亲自走一遭,好不辛苦。就使大郎叫我来接,也不打紧。”
洛书河笑笑:“大郎连日辛苦,已睡下了,我们不好意思叫他起来。”
赵老汉哪里能想到大郎已经不在人世,他信以为真,把这件事搁在一边,心里实在好奇苏宜的头发,心想:怪道之前一直用首帕包头,头发这般焦黄,倒和狐狸皮一样颜色。
他不好意思直接问,又忍不住。船行到河中间,他好容易搜肠刮肚地找出借口:“令妹的头发怎的这般颜色?是生了什么蹊跷古怪的病么?”
洛书河平静地解释:“我和外婆都是凤朝人,只有我妹妹是舅舅与海外女人生的,那海外女人天生黄发,所以我妹妹也是如此。”
赵老汉摇着橹,觉出点意思:“怪道如此模样。我也听庄上赵敬桥说过哩,海外有人黄头毛,绿头毛,却不曾亲眼得见,不承想今天亲眼看见。”
没几分钟,船靠在赵家庄渡口。
苏宜抱着背包坐在板凳上,靠着船篷,一字不想说,一步不想走,洛书河知道她受了大刺激,也有意让她多歇一歇。
他放下包裹,自己上了岸。
赵老汉站在船甲板上,对洛书河指点桃红娘家的方向。
赵家庄只有巴掌大,拢共三十多户人家,桃红娘家并不难找。
但洛书河不愿把赵老汉和苏宜单独留在船上,唯恐赵老汉心怀鬼胎,见色见意,万一趁他离开把苏宜连人带船揣跑了,古代又没监控,到时上哪里找他们去。
当然他不可能明说,只当作自己笨,非让赵老汉给他领路,去桃红娘家拍门。
赵家庄不太富裕,只有二三家是砖房,更多人家盖的是小草房:泥坯墙,房顶铺上厚厚的干枯稻草,而且房子普遍不高,洛书河不用踮脚,伸手就能揪下房顶的稻草。
桃红娘家介于中间水平:院墙是矮泥坯,正屋外墙的下半部是灰砖,上半部泥草混合,屋顶也顶了厚厚的稻草。
赵老汉拍了拍门。这声音发散在天色微明的村庄里,称得上振聋发聩,惹得别人家的狗纷纷汪汪大叫。
不大的功夫,桃红爹双手打开正屋的门,从他身后望去,桃红娘一边系着裙子一边伸长脑袋,往外张望。
赵老汉站在院门口,高声向他们问好,又解释原因。
屋里外婆被他接连的声音惊醒,张着耳朵听,有些疑惑怎么像是听到洛书河的说话声。
不一会儿,屋门被推开,竟然果真是洛书河进门走到床边:“外婆,妹妹昨晚肚子疼,一直在哭,非要见你,我只好带她过来找你,再一起去越平看太医。”
外婆见到是他,知道家中必然有要事。听到是苏宜病了,她连忙坐起,拨开蚊帐一边听,一边抖着手穿衣裳:“怎么会突然肚子疼?要不要紧?昨晚我走的时候还好好的,是吃了什么吗?我们都一起吃的啊!”
大床里侧还睡着宝儿,向上举着二只小肉胳膊睡得很香。
洛书河一看正好,马上抓过搭在床头凳上的小衣服,钻进账里给宝儿轻手轻脚穿起来,“外婆,大郎让我们把宝儿一起带去越平。”
宝儿穿好衣服被抱起时,还没睡饱,闭着眼睛,嗯嗯叽叽地不愿意,小胖脚还蹬了好几下。
桃红爹在院子陪赵老汉说话,桃红娘站在屋门口看了心疼,就说:“他大哥,便把宝儿留下也不打紧,你们回来时再接回家不迟。”
外婆匆忙梳好头发,又包上蓝色首帕道:“阿河,你婶子说得很是,我们回来时再把宝儿带上也是一样。”
洛书河怎么肯。
他笑一笑:“我来时,大郎再三嘱咐我,让我把宝儿一起带到越平,他中午要带宝儿吃大鸡腿。”
桃红娘也知道大郎那疼儿子的稀罕劲儿,所以信了洛书河的话,不再言语。
桃红爹娘把外婆一行人直送出院门,还想把他们送到渡口,硬是被外婆拦下。
洛书河抱着宝儿站在门口,看他毫无知觉地继续大睡。若叫醒他,怕他哭闹,不愿与他们走,倒惹出麻烦。若不叫醒,这又是他与最后亲人永别的时刻。
洛书河心里一阵翻搅的难受。
他索性转身加快脚步往渡口走,外婆以为是苏宜病情严重,慌得小跑着跟上。
等到船上一看,苏宜还抱着背包,靠着船蓬坐着,脸色苍白,气弱游丝。
外婆被她这模样吓坏了,她脸色大变,抖着手坐她旁边,搂着她的肩膀问:“宝呀,你肚子怎么个疼法?上面疼还是小肚子疼?”
她伸手摁着苏宜的肚子,试图凭经验找出病因。
外婆在,主心骨来了。
苏宜把头慢慢枕在她肩膀上:“外婆,我心口难受。”
外婆立即把放她肚上的手挪上去,摩挲她的心口:“以前没疼过啊,怎么突然心口疼了呢?你是怎么个疼法?针刺的疼,还是一抽一抽的疼?”
苏宜微微抬起头,把嘴唇放到她耳边,蚊子般悄声道:“我没事,哪里都不疼。桃红和大郎昨晚被人杀了,我和洛哥是连夜逃出来的。”
她感到外婆的身体倏然僵住。
过了好大一会儿,外婆才哑着嗓子道,“宝啊,你忍一忍,到了越平县城,找到太医,必然没事。”
她慢慢把头上的首帕摘下,包在苏宜显眼的黄发上。要想顺利逃跑,他们必须把他们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三人都清楚,桃红和大郎被杀,他们连自己的来历都无法说清,又怎能为自己辩护?现在又多个罪名:拐卖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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