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不能随便出门

白日只要有空闲,苏宜必然去外婆的东屋,在外间榻上和珠娘一起做针线活。

苏宜并不爱女工,只是不做这些,白日黑夜这样漫长,她不知道能干些什么,又没手机又没电视,连偷懒都索然无味。

以前看电视里,花枝招展的漂亮小姐在丫鬟陪同下,公然去街上各种闲逛。在凤朝,有钱人家的奶奶小姐根本没有出现在大街上的可能。苏宜若跑街上闲走,不说洛书河被人戳脊梁骨,万一被哪个有权势的看见带着士兵或者家奴把她抢走,那真是哭都没处哭。所以她实在烦闷时,就在花园里逛逛。有二次她偷偷打开花园后门,看看外面的景色,透透气。

苏宜以为后门偏僻,一日走不了两个人,只要她小心躲避,应当无事。好巧不巧,这二次偏偏都被崔永福看见,他不好当面说女主人,但此种行为极不体面,他必须点明。

若提醒男主人,显得像告状,报复厨子事件似的。若和外婆说,他以为外婆是洛书河的孙子,怕被误会是在挑拨老婆婆与孙媳妇的关系。若让自家媳妇劝,他媳妇那嘴比棉裤腰还松,势必四处宣传,反而损害奶奶的名节。正好碰上一个王婆子来家里作客,崔永福便拜托了她。

王婆子之前和外婆在坝里相识,她六十多岁,胖乎乎的,总摆着一张笑脸儿,丈夫早亡,儿子五年前去外地做小生意,一去不回,音信全无。王婆子说话和气,又会点药理,因此很受大户人家太太奶奶小姐的欢迎,她借此赚点药费,兼做些保媒拉纤的活计,也能养活自己。王婆子很喜欢宝儿,去阔人家收到饼糕水果,路上遇见宝儿,总舍得给他一块。

以前老人总惦记提前备好自己的寿衣棺木,王婆子也不例外,只是袋中没有闲钱。因此外婆搬来乌水镇后,惦记她的好,派人给她捎了一匹白绫,一匹白绢,给她作寿衣用。

王婆子收到后喜出望外,高价买了一竹篮人家储藏在地窖的鸭梨,用白手巾盖好,沉甸甸挎着,天不亮就出发,迈着四寸小脚,走走歇歇,一直走到太阳接近正中,才从坝里赶到乌水。

看到外婆,王婆子把篮子搁在地上,又弯腰把篮子上的白手巾揭开给外婆看,笑呵呵地说道:“听说老太太寻回孙儿,又蒙老太太布施了送终的衣料,我也没有什么好孝顺,寻得几个上好的鸭梨,一个虫眼也无,权当给老太太贺喜!”

“你来便来了,何苦费心!”外婆看到她也欢喜。她闷在家中也很无聊,也一直盼望有客人上门和她聊天。

王婆子临走时,外婆又送她五钱银子,一个果盒,里面满满装着各色干果,又命门房到街上找辆车送她。这样一来二去,王婆子每月总来个一二次,和外婆说说闲话,走时外婆再送好些东西给她。苏宜知道她曾在坝里照顾过外婆,对她也极为尊敬。

有这层关系,崔永福便托王婆子提点苏宜,不要老站在后门往外张望,被路人看见要说闲话的。

王婆子听了崔永福的话也拍着手,大为惊诧。在西屋里,她当仁不让地教育苏宜:“奶奶莫要嫌我多嘴,凤都府东门张大官人家的三姨娘,窑姐儿出身,浪得很,才这般行径。她日常间站在后门,勾得那浮浪子弟有事没事,一日走上几遭。奶奶是千金之躯,如何当得起众人议论,让人挑理?当娘的落了人口舌,过二年宝少爷大了也不好议亲!”

站在后门看个风景而已,怎么就成了失足妇女?当着老人的面苏宜不好说什么,不过气得那天晚饭没吃。

幸亏她还有宝儿。

苏宜每日带宝儿玩耍,又教宝儿认字、读书。小小的人儿很活泼,屋里屋外到处跑,虽然还不会说话,但每日快快乐乐、咿咿呀呀地,给空旷的屋子添了许多人气。

极偶尔的机会,苏宜也需要出门应酬。

洛书河如今小有家业,别人见他虽然常住乡下,但住着阔气的三进宅院,家里用着好几个男女仆人,城里又有排得上号的大丝绸铺,而且人物俊秀,背后又有靠山,都愿结交他。

天香楼老板的老母亲过寿,在家中花园的空地上搭了戏台,盛邀街上有头脸的商家前去听戏,新贵洛书河和他的内人自然在应邀之列。

戏台对面是座二层小楼,洛书河等男客都在楼下,苏宜等女客在楼上,一大堆人说说笑笑,很是热闹。

苏宜以前很不喜欢戏曲,嫌那妆容夸张又过时,戏腔又要断气未断似地,拖得老长,听得她不耐烦。也许是人成长了,心沉静了,这次坐在楼上细听,居然听出演员唱功之深厚,曲调之婉转,缠绵悱恻,大有滋味来。

隔了几天是宜嫁娶的好日子,典当行的张老板家娶媳妇。洛书河隔三差五会带宝儿进城,张老板见过几次宝儿很喜欢,这次特地叮嘱洛书河,让他务必把宝儿带去给他家老太太瞧瞧。

等那天中午苏宜把宝儿带到里间女客席上,他家老太太见宝儿乌黑的头发,芙蓉般粉嫩的小脸,红嘟嘟的花瓣般的嘴唇,和天上仙童没有差别,果然喜欢得不得了,赶忙让人拿了银质的长命锁给宝儿戴。席上坐的各家太太奶奶们也都夸他亲他,宝儿从未经历过如此众心捧月的热闹,开心地一直没合拢过嘴。

酒席一直吃到晚上,许多男客女客未走,要等着听房。还有女客盛情邀请留苏宜一起。

苏宜虽为人妻,但还未同过房,觉得很尴尬,又担心天色已黑,出城走夜路不便,再加上宝儿今天没睡午觉,又和小朋友们玩了一下午,现在趴在珠娘怀里瞌睡得不行,便婉拒先走了。

苏宜刚坐进回家的马车,门帘一掀,洛书河也钻进来。他喝了不少酒,不想骑马。

他一进马车,占去好大地方,珠娘自动抱着宝儿往角落里缩,反而把宝儿折腾醒了。看见是爹,立即张着小手求抱。

洛书河又醉又累,但看到儿子索求抱抱还是微笑着接过来。他心理上更想离苏宜近些,便不管自己身躯沉重,懒懒地靠在她身上。

苏宜被压得有些难受,但看他眉目间带着倦色,知道他现在身上难受,便没有推拒,顺口问他:“洛哥,你不留下来听房了?”

洛书河轻轻抚着宝儿的背,反问道:“我留下来干什么?”

苏宜奇怪道:“听房啊,他们没拉你留下来听房吗?”她现在见多识广,也隐约猜出当初在蒲州时,武大华站在他们窗外想干什么了。

洛书河口气斩钉截铁地,像是与什么不好的东西划清界限:“那玩意儿有什么好听的!”

“也对,以前你都是看两三个人演的电影,这种有什么好听的。”苏宜声音带了笑。

洛书河不愿意了:“什么叫以前我都是看两三个人演的电影?我是这种人吗?”

“你是呀!”苏宜故意逗他:“你要去就去,别心里抓耳挠腮地想去,然后推我身上,说我不让你去,那就没意思了。以前我们班上有啥活动,有个男生不想去就推他女朋友身上,说不让去,可没担当了。”

洛书河靠近她本想寻个心理上的慰藉,结果被气得不想和她讲话。

其实苏宜说得没错。搁以前,他真能凑这个热闹。但是苏宜道德点比他高,他怕苏宜知道后生气,就没敢去,没想到苏宜并不在意他这个小心思。所谓他有心向明月,奈何明月不解风情,让他不由地气急败坏,大巴掌直接捂在苏宜脸上。

苏宜左右挣扎,双手怎么也揪不下来他的大手。还是宝儿看娘受欺负,“唔唔”叫着,急得不行,干脆有样学样,小手掌啪啪地拍在爹脸上,才解救了娘。

时间再来到二月初八,这天苏宜从头到脚打扮得一丝不苟,单独坐轿,去凤都城里的承绪王府赴宴。

二月初五是李行昊二十岁生日,承绪王府张灯结彩,大摆宴席,大宴三天。

第一天请的是各位王爷、郡王、公爵。当然长辈不一定亲来,叫了儿子或孙子代替,前来贺寿。他爷爷,曾经的安宁王,后来自立为南凤朝的皇帝,早早让贴身大太监送来一匹汗血宝马。那马膘肥体壮,白毛在阳光下根根发亮,比法拉利拉风多了。

第二天是凤都府的知府、守备等各大官员亲来给小王爷捧场。

第三天请的是地位不那么显赫的亲戚朋友。

但哪怕不那么显赫,也比洛书河的地位高八丈。洛书河芥子大的小商人,还没有资格进入这等上流社会。李行昊虽然天真烂漫,社会的潜规则他都懂得。所以第四天李行昊单独摆酒,在外书房专请大哥,又把他三岁的宝贝女儿抱给洛书河显摆。苏宜跟着沾光,被接进王府内院,给老太妃磕头,受了赏,又由王妃赏脸,亲自在暖阁里陪着吃饭,又陪着说了半天话。

外婆原本也在邀请之列。不过她嫌王府规矩大,她更愿清静而不是费神应酬,只想在家里守着宝儿。她担心苏宜年轻任性,事先百般叮嘱:坐有坐像,站有站像,就是累死也得把背挺直咯!另外千万别多吃,免得转头被人说洛大郎的老婆像饿死鬼投胎,被人看轻了。还有!那是王府!说错一个字,全家能跟着掉脑袋!千万谨言慎行!

所以苏宜在家先吃了一碗饭才出发。

王府占地极阔,苏宜由轿子抬着从角门进入府中,不知行了多少路,才走到内宅。这一路隔着窗纱,苏宜看见沿路高墙大屋,路上不时有太监丫鬟们往来,从头到脚都穿得很体面,彼此间并不交谈。远远看到轿子过来,他们都低下头,背过身,垂着手,肃立一边。

承绪王府凌驾众生的整齐威严气场,远超一般富贵人家,苏宜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皇家气派,衬得她家三进的小院像个乱糟糟的鸡窝,做饭的厨子都敢骑她们头上,坐在院里大声秽骂,怪不得有个词叫“不成体统”。

进到内宅,到了一个宽敞清朗的院里,迎接的大丫鬟伸手扶苏宜下轿。

苏宜微低着头,搭着大丫鬟的手腕从轿中出来。她面上不动声色,其实注意到大丫鬟伸出的手留着长指甲,涂着红色豆蔻,衬得那只手更加莹白玉润,婉若无骨。也衬出苏宜的爪子像刚从雨林打猎回来的大猩猩,又粗又黑又糙又刚强,能徒手捏死一只野猪。

对比惨烈,苏宜都有点自卑。

她本能地不敢多说一字,不敢走快一步,更不敢东张西望、四处打量。只匆忙间扫了几眼,知道是个雕梁画栋、气派十足的一个大宅院,她前面悠闲地走过二只仙鹤,右边一只绿孔雀对着盛开的迎春花在开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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