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尹粼问。
“啊对了，高一宿舍那边彻底乱了。”岑子盛有点烦躁，“书记和财委快顶不住家长了，找不着你人，你快去吧。我家里还有点事。”
尹粼立马放下筷子，抽张纸抹抹嘴就站起来。
尚煦望着那碗吃了一半的馄饨。还热乎，冒着烟气。
“你吃，我先走了。”尹粼越过他要走，被他抓住了手臂。
一扭头，见尚煦一手把他生生往回拽，一手拿筷子夹面，头也不抬：“陪我吃完再说。”
他“呲溜”大口吸着面条。
“下回，下回我请你吃饭。”尹粼想抽手，没抽出来，“家长很麻烦，应付不好我们全体被批。”
尚煦扭头看他：“你不会又啃面包？”
“啊，谁知道弄到几点。”
尚煦眉头微蹙，低声道：“一个委员会，搞得就你一人似的，饭都不能好好吃了？”
“同学，你们海中的吧？”
“……”
周围忽然围了五六个人，穿着隔壁石川中学的校服，插着兜大摇大摆，有的还叼烟，姿态嚣张得很。
尚煦凭经验，一眼瞧出不对，松开尹粼，还拍了他一下示意他走。
“嗯，怎么？”尚煦只掀了下眼皮，不正眼看他们。
领头的没穿校服，头发隐现着暗红色，脚往尹粼刚坐的凳上一踩：“哎，你们认不认识个叫尚煦的。应该是高三的。”
“不认识。”尚煦尹粼几乎同时说。
尚煦瞄他一眼。
心想唷，不愧能当会长，还挺机灵。
“不认识啊？”红毛逼近脸来，能闻到他一身烟味儿。
尚煦嘬了最后一口，慢悠悠放下筷子，叫老板娘打了个包。
他拎过外卖盒跟尹粼走，给那些人留下个挥手的背影：“不认识。”
“国家栋梁挺拽啊。”红毛把脚放下，转身看着几个小弟，“继续打听，别怕。那姓尚的之前在龙哥的街挑事儿，转个学也不会转了性子，说不定海中恨不得开了他。”
尚煦和尹粼一路小跑去高一宿舍。
尚煦在他前面一点，倒退着跑还边笑：“哟，不认识我啊会长？”
“不认识，不想认识。”尹粼说，“浪费我时间。”
“还挺会看人啊。”
“不会。”尹粼边跑边喘气，说话都断截，“你突然，放我走，一定，有问题。”
尚煦笑得速度都慢下来了。
高一宿舍区在艳阳烈日下蒸腾。哪都正常，偏偏有人围堵在M栋，学生家长混一块儿，声儿能透到外面来。
“新生都入住了，你们怎么缺这个缺那个的？”
“这厕所也没有花洒？”
“你家小孩宿舍还带厕所啊？”
“哎哟我们家孩子连个阳台都没！”
“这么热。”有个家长高频率扇动手里皱巴巴的文学社宣传广告，“你们学校连个空调都没有哇？”
尹粼远远就看到汤布雷和施基被淹没在家长群中。
财管委员施基，圆嘟嘟的小脸都热红了，鼻梁不够高，眼镜滑着汗水掉下来，他边扶边解释：“叔叔阿姨，这是L栋才有的，哎不对那是M栋……”
他和汤布雷招架不住，直往后退，家长找不着老师，哪能放过他们，都一步一步逼上去。
尹粼一来就迎面而上，先稳住人群：“各位叔叔阿姨，是这样，十人间和十二人间的宿舍不带阳台，一楼层附带一个公共澡堂。我们高一也这么过来的，请谅解。”
“那热水器呢？还有这走廊，全是水嘛。”
尹粼反应很快：“个别热水器不能用的宿舍，统一在澡堂提热水回宿舍。澡堂那边……”
尚煦看着尹粼处理混乱现场。
这人仿佛切换出了某种对外模式，声音、语调、行为，跟平时不同，不像平时从容的样儿。
他看出这人逞强的性子。什么游刃有余，全是硬撑。哪怕撑得挺完美。
家长丧尸似的朝尹粼围过去，汤布雷和施基被挤出去，干脆退一边儿，提着校服领子擦汗。
“还是老大好使啊。”施基倚着墙，整个人快蔫了，“我们都按不住家长。”
汤布雷坐在台阶上：“他一人行不行啊……”
两人望着尹粼，直到旁边有人出声：“嘁，他可能觉得自己很行。”
蔫了的施基突然清醒：“麻绳君？”
尚煦：“……”
这他妈是个外号委员会？
他没接这茬，顺着前话说：“他甚至觉得你们不太行。”
施基仿佛被“不太行”刺激了一下，在一片抱怨声中走到尹粼身后，探出头，扶扶他反光的金属圆眼镜正色道：“叔叔阿姨，我们这是高中宿舍，不是高档小区。”说完又缩回去，退出几米远。
尹粼：“……”
尚煦：“……”
尚煦悟了，他们确实不太行。
刚能好好说话的家长又被点了火：“那放东西的柜子呢？这不是只有‘高，档，小，区’才有吧？”
“柜子？”三人同时愣住，汤布雷都惊得站起来。
今年的新高一是要成为山顶洞人？
尹粼跟家长们确认了一下，M栋有一半宿舍缺柜子，看情况是要整修，早都不能住了。这些人搬到这儿来全都白折腾了，现在全楼得折回去备用宿舍区。
天热，工作出了差错，尹粼一边苛责自己的问题一边心烦后续的处理，心里的灼燥到了顶峰。
他“啧”了一声，高声喊：“风自委，谁有钥匙的去开备用宿舍！其他人帮忙，赶紧的！”
风自委全体救急，连女生都来男生区门口帮忙。尹粼一下拎了两个大尺寸的行李箱，走上宿舍区出口的长梯。学弟都很礼貌，流着大把的汗在那道谢。
他走到长梯中段，左手忽然一空，轻了。
尚煦一把夺了大行李箱，三两步蹦上几个阶，站在高处望他，还要嘴碎一句：“啧啧，这小身板儿，在菜市场当个排骨都嫌缺斤少两。还想提这么多？”
“……”
尹粼仰头看他。
这个人走在他前面，高大的身影投下来，灼人的太阳就恰好挡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