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煦做了这些补习卷，才知道自己缺了不少课本。

有的被人撕了，有的被人抢了撩他干架，有的濠中那边略过不讲，被他藏家里书柜了。

零零总总算下来他得补一堆课程，课本不能耽误，得跟人借了复印。

找了个下课时间，跑隔壁培优班找尹粼。可惜会长日理万机，下课了都有人找。

找他的是樊威。刚从一班的教室过来。

“好久不见啊尹粼。”

旁边方圆几米内来来往往的人都在朝他们看。甚至有停步围观的趋势。

樊威讨好地凑上去：“那个……想问你个事——”

尹粼：“想知道扣了几分，去问我们分统。”说完就要进教室。

这话的嘲讽意味任谁都听得出来。

“回来回来。”樊威强行拉他。

尹粼回头，眼神能冷到人骨髓里。

尚煦刚要走上去拉开樊威。

“哎，那不是樊大部长么？”沈东忽然拍了他一下，“听说前不久你把他收拾了，可以啊。”

尚煦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沈东兀自侃着：“这么多届科技部的部长，就他跟徐丽关系特好。”

尚煦隔着半条走廊望他们。“是么？”

“你还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啊，人家拿部门公款请徐丽吃饭的事都传遍了。”

“……”尚煦两眼缓慢睁大，看向沈东：“操？公款？”

“对啊，大家都知道。”沈东声音放小了，“公款是学校给他们组织搞活动用的，每个月都要财委做账，但是账都是指导老师审核。你懂的啦。”

尚煦没接话。

樊威笑着拉过尹粼：“扣分是风自委的职责嘛，我也不过问了。就是想邀你们，文化节跟我们联合举办机器人赛，你看——”

“不办。”尹粼面无表情。

开口就碰壁，还是直接碰的南墙。

但樊威还不回头：“活动办得好的话，你们五人的考核这次估计能拿满。”

是这样没错。

但也有一定几率搞砸，最后还是赔了时间又折了考核。

不值。

“自己办去。”尹粼直接甩开他，进了教室。

上课铃正好响，樊威就没理由继续缠着尹粼。

四周的人渐渐散了。尚煦也跟沈东一起回教室，进门时还往樊威的方向望了一眼。

那人，自尊心那么强，在尹粼这碰壁了还能笑，哼着歌走了。

尚煦中午依然去教师宿舍补习，上完课回来路过培优班，看到林佳铭、秦雨勤、沈东在那看机器人。

那机器人偏轻巧，高不到30公分，林佳铭和秦雨勤完成它的时间应该就一周左右。上下两只细长的机械臂，上面一只自由度比较高，一看就是用来分拣的。

林佳铭推了它一把，走起来还很顺滑，可能在底部安了滑轮，用于轨迹环节。

他们在弄，尹粼就在教室角落刷题。

“现在没有电脑做测试，得去跟机器人社借。”林佳铭说着，无意间看到教室外的尚煦，眼睛一亮：“尚煦，不进来看看吗？我可以教你。”

尚煦这才回神：“你们弄，我还有事儿。”

他回教室放了书包，抽出化学的复印卷。

所谓有事就是要抓住某满分学霸，别让他跑了。

“打扰你一下。”他拎着试卷小跑进教室，大马金刀地跨坐在尹粼前面的座位。

“不打扰。”尹粼都没看他，就十分顺手地掏了物理题册出来，放桌上。

互相都明了了。

“谁先问？”两人同时说。

音量叠加起来有点大，林佳铭他们都看了过来，使劲儿笑。

秦雨勤拢着嘴：“他们在干嘛？”

沈东啧啧摇头：“他们什么时候关系变这么好了？”

尚煦把尹粼的题册接过来：“哪道啊？我讲。”

“这儿。”尹粼从座位上起一半身，倾身上去翻了一页。题目比较长，延续到了下一页。

尚煦看了两眼，发现跟他上次问的差不多：“这种题是你的弱点啊？”

尹粼默默点头。

“嗯，从受力分析开始就有问题了。”尚煦从他手里夺了笔，“看，这里少了两个力，你没标出来就是受力平衡，动能不变。这么简单不觉得奇怪吗？还有，这两个力方向不同……”

尹粼第一次听他讲题，发现他不仅倾囊相授，而且讲的这条理和语气……

像是没少帮人讲题的。

“原来这里还有两个力？”秦雨勤忽然凑过来，“煦哥，我突然想到，你物理好，机器人应该也会上手很快。”

尚煦缓缓把他推开：“想问排队，别打扰我们。”

“行，那你们先二人世界咯。”秦雨勤撇了一下嘴，走开了。

尚煦：“？”

二人世界？整这么怪的词儿？

秦雨勤其实还说反了。是他以前搞机器人学了一箩筐的超纲知识，他的物理才从没垮过。

不仅没垮，来了海中才第一次跌破满分。

他和尹粼快速交换了不少题目，交流得酣畅淋漓。

这些题目会了，也相当于把缺了的书大补一回。

“谢咯，下午放学再切磋。”尚煦把化学试卷一把抓在手里，站起身。

“下午我没空。”尹粼收拾着书包，“风自委那边开会。”

尚煦：“开会，文化节啊？”

“嗯。”

“那你把这几本课本借我复印呗。”

尚煦从口袋里掏了张皱巴巴的纸，上面列了他缺少的书。

尹粼看了一眼，纸很皱，边角还揉裂了，偏偏纸上又是一手好字。

不止一次在他身上感受到这种奇妙的违和。像是废墟下价值连城的宝物，彰显着这片废墟以往的辉煌。

尹粼把纸捋平了，说：“其实有些书，高考是不考的。我们也没教。”

尚煦：“还真有不考的？”

尹粼拿笔在纸上勾了几本：“就这些。我下午开会用不到书，先借你两本比较重要的。”

尚煦扬起一边嘴角看他：“啧啧，还是会长好。除了扣分。”

“扣分什么的你就受着吧。拿着。”尹粼把书递给他。

尚煦拿过书的一瞬间道：“哎？还就不。”

高三楼附近的文印店总是人满为患，尚煦打听了一下，只能去观景园下方山坳的那家。

沿着情人坡半坡上一条向下的逼仄阶梯，下到山坳，旁边就是高二宿舍区。

打印店还得绕到宿舍区后方。

“请问这儿复印课本么？”尚煦撩开帘子。

老板在里头吃饭，闻声嘬了一下筷子，起身出来迎客：“印什么？”

尚煦把尹粼的课本给他看，然后就在边上等。

他看了一下四周，宿舍区很热闹，但文印店离得有小段距离，很少有人上文印店来。店里现在除了他就俩人。

“叔啊，你们这这么冷清。”尚煦插兜倚着柜台，跟店主唠，“那边小卖部多热闹。”

“你在这读书的，还不知道啊？”老板按着机器，“这里远，也不安全。”

“怎么不安全？不也是学校里？”

“看到那个旧仓库没？那后边儿有个门，学校还没来给封上。不过也没关系，我们天天都检查那铁链有没有拴好，省得山里的什么野生动物闯进来。”

老板点了根烟，吐一口烟圈，那两个打印的就拿纸扇着走了。

尚煦倒习惯烟味儿。在海中这么些天，本来快忘了以前的生活，就味道最容易唤醒人的记忆。

自己曾经唾弃的环境，现在反成了一种熟悉。

他瞄两眼打印机。“人这么少，生意咋办？”

“喏。”老板朝门外抬抬下巴。

店里的其他人在门口摆桌，把一些商品放在桌上，然后立块小黑板写明价钱。

尚煦跟着过去看。

桌上有一部分是做机器人要用到的零部件，质量不比市面上的差，但价钱要便宜不少。

老板手夹烟头，指了指那张桌：“哎嘿，你们学生需要什么，我们就卖什么。”说完又笑着吸一口烟，颇为自己的商业头脑得意。

尚煦就顺着夸：“您挺会嘛。”

夸得老板呵呵笑，转身给他拿了复印版的课本，装订完成：“一本二十。”

尚煦刷了校卡，看着上面剩余的数额。

又该充钱了。

补习了四科，老师们都没谈价钱，毕竟补习生之间传来传去，又都是月底交钱，老师没必要再特地说。

所以除了李图斌，他也没再说赊账的事。

把课上了再说。这又不是街头交保护费，没钱就要动家伙那种。

他还从那条阶梯上去，绕回高三楼。途中经过综合楼，看到三五成群的人往楼里去，有高二的有高一的。

他大部分都能认出来，是风自委小标兵们，大概赶着去开会。

小标兵们也看见了他，就这么呆呆看他，熟悉又陌生。

尚煦越看他们越觉得可爱，笑眯眯主动招个手。

一半人跟触了电似的，快步进了楼里。

尹粼已经在活动室等着。

门外没多大动静，平时叽叽喳喳的一群崽子，今天格外安静。

连杨槟说话都很小声。

“小臻臻，你说他怎么不怕咱？不应该被抓怕了么？”

刘臻是唯一一个跟尚煦回了招呼的。“为什么要让人怕我们？”

杨槟眯起眼睛：“这话怎么听着怪熟悉。”

刘臻拍一下他脑袋：“老大说过的啊，你居然忘了。”

尹粼一个一个看过去：“你们怎么了？今天见到鬼了？”

集体点头：“嗯！”

尹粼：“……”

不用想也知道是哪个“鬼”。

尹粼说：“打起精神吧，下周就文化节了。”

“哦……”还是蔫了吧唧的。

“文化节后就放国庆了。”

“哦！”全体精神了。

“都什么人呐你们。”汤布雷嫌弃道，“站岗的时候可别瞌睡，再让老廖看见。跟你们说，去年啊……”

汤布雷这人电视剧看多了，不仅喜欢脑补，还喜欢噼里啪啦一通跌宕起伏地瞎讲。风自委有什么演讲都得他上。

集体就笑，毫不客气地揭发自家书记去年站岗瞌睡引发的惨案，高一的拘谨点，高二的放飞起来能上桌。

组织会议通常都比较严肃，尤其是学生会的。只有风自委的会议总是被搅成放松的聚会。

归根结底就是尹粼由着他们。

潘千慧问：“这个月分数统计完了没？还要交纪检呢。”

岑子盛懒洋洋地指指身后，柜子上有一叠纸：“统完了，这个月，樊威那小子的擂台倒了。”

汤布雷笑：“能不倒吗？新人扣分扣得贼猛。”

潘千慧撩撩长发，往后扎个辫子：“他啊，还是靠跟我们周旋才勉强没走读。”

众高二七嘴八舌地给高一科普某“外卖精”、“麻绳君”的负面典型事迹。

高二的快把槽吐出花来，高一的却两眼发亮，似乎觉得这位学长很好玩。

大家都在热闹，尹粼才发现少了一个人。

也不是真的少人。

他从眼尾看向施基，他的财委正在热闹的缝隙里走神。

虽然施基平时也安安静静地充当背景板，但今天过于呆愣了，没点反应。

尹粼收回视线，没有当众人的面问他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