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油门一踩,言一感觉整个人飞了出去,赛道在她眼中化作一条疾驰的光带。但奇怪的是,她没有丝毫恐惧。
这种速度,是她一直追求的极限体验。这和她一直驾驶的模拟器完全不一样,F1赛车带来的力量和反应让她能够真切地感受到空气被撕裂的每一瞬间。她和赛车化为利剑,一同破开眼前的风与空气。
言一感受着风与速度,脑子里只有两个字。
难开。
这比她开过的任何一辆车都精准和高级,仿佛打游戏没有任何延迟。但是言一已经习惯 “打游戏有延迟”,所以她的动作习惯性的配合车辆,留出时间预判赛车动轨。
但是这是F1。
任何的一个小动作,一次加速,一次踩刹车,都被赛车本身无限放大,以百分之百的回应反馈回来。
进弯的瞬间,高速惯性像一只无形的巨手压在言一头顶,让她几乎喘不上气。但她迅速调整状态,车服下的手臂肌肉全数发力,方向盘在掌中微微颤动。轮胎牢牢咬住赛道,车身在弯道中画出完美弧线。
耳机里传来陈耀晨的声音,清晰而冷静:“轮胎温度正常,抓地力稳定。你可以全力Push (推进),Push。”
“收到。”
言一飞驰在赛道上,以高速飞过指挥台众人面前。领队的托马斯特意拿下墨镜,在言一经过他们的时候侧身往外探去观看。
经过前面几圈的磨合,言一与赛车的节奏越发契合。她学会停止预判,全身心开始享受这场与赛车之间没有延迟的华尔兹。
车身在赛道上流转自如,行云流水。
原来这就是F1赛车的感觉吗?身体与赛车融为一体,没有任何延迟,车身紧紧跟随她的指令,每一次操作都精准响应。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这种前所未有的掌控感,是速度和性能的完美契合,仿佛整条赛道都是她的延伸。
自由,炙热,无与伦比。
陈耀晨:“言一,刚刚你刷紫了,incredible(难以置信)。”
全场最佳。紫圈代表她在所有试训的车手中跑出了最快的一圈。但此刻,言一根本顾不上自己的成绩,她满脑子都是对F1赛车的惊叹和震撼。
外界评论为围场拖拉机的亦克雷赛车,居然上手感觉这么好,就连当年开过的F4都比不上它的万分之一。
当然,言一感受到了加速时车身传来的企鹅跳,以及过弯道时不完美的抓地力。但这让她不禁想到,如果她能开上围场里的那些火星车,那是不是开起来感觉更佳?速度感更极致?
言一没有对自己成绩表示过多惊讶,但是指挥台上的人就不一样了。
托马斯快速走进会议室,将手里的报道递给会议桌上方的股东们。
“全场最紫,而且最后一圈差点破了约翰的最佳单圈记录。”
股东们一片哗然,开始小声互相讨论。
“我更加偏向于F2上来的那位,至少有围场经验。”
“但是她用我们的赛车开出了场上最佳成绩。”
“如果选择一位女车手,是不是不稳妥?而且,她只是一位网红主播,没有任何实际方程式经验。”
人群陷入一阵沉默,然后被打破。
“老实说,我们现在没有打稳妥牌的机会。”
那人望向托马斯,托马斯立刻会意,接过话头说道:“外面的媒体报道的很凶,我们的车队形象岌岌可危,加上财务情况......我们不仅不能丢掉赞助商,反而要向外吸引更多的赞助商。”
坐在顶位的那位轻敲桌面,半响:“如果选择一位女车手,能确定的是车队形象会被逆转。车队首先要有话题度,赞助商才会感兴趣。以言一的名气,我相信会有很多感兴趣的赞助商抛来橄榄枝。托马斯,你有信心我们的公关团队可以打好这张牌吗?“
托马斯站起身,点了点头。
周遭还有一些顽固的反对声音:“F1从来没有过女车手,我们怎么保证车队在排行榜上的积分?”
这话一出,大家的脸色开始五颜六色。
亦克雷在排行榜上排名最后一位,积分为0。总所周知,积分是不能变成负数的。
“我们现在的积分为0,我相信再坏也坏不到哪儿去了......”
“比起积分,我们现在更应该考虑怎么让车队不破产。” 坐在顶座的那位不再犹豫:“各位股东,现在以是否选取言一作为亦克雷这个赛季的补位第二车手来投票。同意的人请举手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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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一坐在酒店房间的靠窗沙发上,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的合同。
言容珊特意从国内赶过来,把关车队合同签署。
“怎么?梦想成真,不敢相信吗?”
言一刚看完合同,终于对这一刻有了实感。
她轻轻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
言容珊看出不对劲:“怎么了?不想签?”
言一又摇了摇头。
言容珊被这段默剧搞得摸不着头脑:“我帮你看了条款,都说得过去。唯一的缺点就是,这个合同是签到这个赛季结束。”
比起别的车手几年起签的合同,这份合同显得可怜又寒酸。
但是,对于言一而言,却是她梦寐以求的机会。
“你是因为合同不理想,所以不想签吗?” 言容珊问道。
言一沉默良久,随即回道:“我心里有点过不去......”
“什么?”
言一面色凝重,望向窗外。此时天色已暗,外面星光闪闪。
“我能拿到这份合同,最大的原因就是车队的丑闻。”
她顿了顿,嘴角浮出一丝自嘲的笑。
“这确实是我梦寐以求的机会,在任何其他时间点上,我一定会立马就签字。”
“可是......”
言一抬起头,语气低沉下来:“你我都知道,根据车队开的合同,他们根本不是真心想要聘用我为车队车手,只是想利用我身为女性的身份来度过这次的公关噩梦罢了。”
“我太清楚女性在方程式里有多难了。在组委会取消发车女郎之前,大众对于F1中的女性,几乎都停留在那种刻板印象上。”
“我不想我的成功是建立在别的女性的伤口上。如果我今天接受了这份合约,那我和他们又有何区别?我是不是跟他们一起‘同流合污’,踩着她人的红利上位?”
“我非常想帮助她们,想要为她们发声。”
言容珊叹了口气,她心里何尝不明白。亦克雷车队不过是想利用言一女性车手的身份,来偷偷转移大众焦点,让人群不再注意约翰恶意骚扰多名车队女员工的丑闻。
一旦言一签下那份合同,舆论的焦点便会从车队丑闻上转移。新闻没有了热度,那些受害女员工的正义想来也是难以伸张。
言容珊起身,从沙发上拿起外套。
“言一,”她的语气平稳,“我不会告诉你应该怎么做。”
她披上风衣,走向门口。在转身离开前,她停下脚步,语气平静却字字铿锵:“我能站到今天这个位置,唯一的体悟就是......”
“只有以身入局,坐到牌桌后,才有发言权。”
房间落地窗对面,是不列颠最负盛名的河流。
河水缓缓流淌,同时间一般从不回头。
它曾倒映过王冠的光芒,见证过时代的倒塌与重建。
也陪伴过诗人渡过漫长的黑夜,听他们在失意中低吟,待黎明破晓时,带来新生的灵感与曙光。
言一就这样坐在窗前,从黑夜渡过迎来黎明。她没有开灯,整座城市的灯火在玻璃上浮动,像远处无声却汹涌的潮汐。
亦同她此刻的心境。
茶几上的合同和钢笔静静地躺着,默默等待着她的抉择。
另一边,亦克雷车队丑闻后第一场新闻发布会即将开始。
台下媒体正忙着调试设备,镜头对准舞台中央那块印着车队标志的背景板。有人低声讨论着约翰的去向,有人在确认发言名单,也有人在小声讨论着这次试训新车手的名单。
车队公关部的人频频看表,神情越发紧绷。
“确定了吗?”
“不清楚,还在等消息。”
“唉,那就看机行事。如果A计划不行,就采用B计划。”
“明白。”
车队负责人,领队,以及第一车手陆续落位。
闪光灯开始密集闪烁,几乎照亮了整个舞台。
第二车手的席位依旧空着。
记者们面面相觑,窃窃私语的声浪蔓延开来。
公关部的工作人员捏着耳机,屏息聆听对讲机的动静。
几秒后,他脸上神情突然一变,迅速起身前往门处。
门外的走廊响起轻微的脚步声,坚定而有节奏。耳语声夏然而止,目光纷纷投向门口。
门缓缓被推开,一道身影出现在光影之间,步伐从容。
闪光灯扑面而来,记者们纷纷发出惊呼,打字声和快门声如浪潮般涌来。
她缓缓坐下,拉过桌面上的麦克风,微微前倾。
眼神直视前方,野心和坚定在眼中交织。
“大家好,我是亦克雷F1竞技的第二车手,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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