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乐青怡来到她的院子里，看到一间屋中整齐排列的几大架子书，另一间屋中放着的各种动植物标本，还有一间屋里则是为门别类地放着各种各样的东西，柯凡颇为惊讶。

“师妹竟有如此多的收藏！”

城主府的修学堂中也有这些，甚至更多，但那是供应柯氏一族与依附于柯氏的修行者后代们，一起学习的地方。

柯凡惊的是年仅十岁的乐青怡一人，就能拥有这么多的收藏。

乐青怡为他介绍道，“这些收藏中，有些是我爹娘给的，有些是我自己从山庄外的集市上买回来的，或是我发布任务，托人帮忙采集回来的，不过其中大半，都是伯父与伯母送我的。”

柯凡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意识到对方口中的‘伯父、伯母’，正是他爹娘。

若非乐青怡向他提起，他并不知道这事，强笑着回道。

“难怪我曾听说，我爹娘特别喜欢收集书籍和一些奇巧古怪的小玩意，外人还以为是我喜欢，没想到他们收集那些东西，是为了送给师妹啊。”

乐青怡点头道，“对，这正是我一再跟你强调，你千万不要觉得住在这里有负担的原因，我爹娘与你爹娘之间的交情，比我们知道得还要更为深厚，他们对彼此的子女，都是视如亲生，我能坦然接受伯伯与伯母的关爱，你当然也可以。”

柯凡双眼一热，下意识低头掩饰的同时，心中的那些心虚与不安，总算伴随着这几句话淡去。

用力眨掉眼中的泪水后，再抬起头，柯凡用力点头道。

“嗯，之前是我不对，我也可以。”

先为柯凡简单介绍了一下各个房间中，那些比较有特点的东西后，勾起对方的一些好奇心后，乐青怡才说道。

“我记得伯母说过，你此前只对记录有名扬全界的法宝，或是高阶前辈英雄事迹的书籍比较感兴趣？”

见柯凡有些不好意思地点头，乐青怡接着道。

“少年慕强，这很正常，不仅仅是你，我们绝大多数的同龄人都是如此，所以那些有名的法宝与高阶前辈，才会成为家喻户晓的存在，我也喜欢，看过不少，也知道不少，不过我还喜欢这些，一些资质普通、经历普通的先辈们，留下的各种传记与手札。”

那些人的经历普通，感悟也很普通，没有多么高深的修为，更不曾为后世留下可让人津津乐道的传说，早已被人遗忘在历史尘埃中，可是里面却潜藏着许多生存智慧。

从书房中选出一摞书，乐青怡认真介绍道。

“这些都是我曾看过，觉得从中受益匪浅的书，师兄先拿去看看，要平心静气地耐心看，记下书中作者与提及的人，遇到某些事情时的心态，处理问题的方式，导致的后果等内容，等你将这几本看完，我们再共同分析一下那些人的对错得失。”

柯凡从前看书，除了必要的学习，大多都只是看个热闹，为书中描述得惊心动魄的大场面感到心驰神往，然后在小伙伴中卖弄自己的‘见识’。

现在听到乐青怡让他看书，还让他带着要求去看，柯凡顿觉有些压力山大。

不过现在的他，已经历过人生巨大变故，浮躁的性格与棱角，已被种种打击给磨平不少。

更重要的是，他很清楚，教他要好好学习的几人，是除了他那已经陨落的父母，在这个世上对他最好，愿意用心为他的将来谋划的人，他一定不能辜负。

所以哪怕感到有压力，柯凡还是毫不犹豫地一口应下。

应下后，柯凡也没有偷懒，除了每日的例行修炼与锻体，将大多时间都花在看书上，看得很认真。

对他而言，只要他愿意用心做，完成乐青怡的要求并不难，毕竟他素有过目不忘之能。

所以距离拿到书的时间没过几日，柯凡就已看完那几本书。

乐青怡指着其中一本书中的某段内容。

“你如何看待这位梅道人遇到这种有着灭城之危的恶战，他没有站出来拼死反抗，而是选择利用自己最擅长的遁逃之术，带着他的恩人一家偷偷逃走，任由那座城市被覆灭的行为？”

因为是带着乐青怡给出要求看的书，所以柯凡在看到这段内容时，就已思考过，所以他迅速回道。

“我认为这个梅道人的心中虽无大义，但他能在逃离时，选择竭尽所能地带上他的恩人一家，还算是一个知恩图报之人。”

乐青怡没有评价对方的回答，而是直接说出自己的想法。

“我们的关注角度有些不同，首先，它让我更加深刻地认识到逃遁之术的重要性，是关键时刻的保命之技，纵观全本手札，我们不难发现，梅道人曾凭借这逃遁之术，屡次逃过致命危机。”

“其次，则是这位梅道人很识时务，在明知双方实力差距巨大的情况下，十分果断地选择抓住机会逃跑，没有做无谓的牺牲。”

“在那种危急时刻，没有抛弃恩人一家，已经算是他的大义之举。”

柯凡有些茫然，‘遁逃’、‘识时务’，对他而言，都是此前闻所未闻的陌生说法。

而且，在他过往所受的教育中，在危难关头，不惧生死地拼命战斗，救下许多人，才能叫大义之举，只是出于私情，救几个人，怎么就能称得上是大义？

乐青怡知道他在疑惑什么。

“对于这种身份实力都很普通的小人物，任何人都没有资格要求他什么，他不仅没在遇到危机时独自跑路，也没做出将别人推出去送死，为自己换取求生机会的恶行，还全力救了人，就可称得上是有情有义。”

毕竟普通人自己本身就已生存不易，没有足够的实力，却想去行拯救天下的事，那叫贻笑世人的不自量力，别人更没资格对其提出这种让人送死的要求。

“当然，若这梅道人曾受到过这城市中的百姓供养，有职务在身，那么他私下偷逃，就是不忠不义之恶行，哪怕他是带着恩人一家一起逃跑，看似仿佛是个重情义的，这种人也不可深交。”

说完梅道人后，乐青怡又指着其中一本游记中，提起的一件与当时的某位强者有关的内容。

“你怎么看？”

柯凡正觉自己仿佛被打开了某种眼界，有种豁然开朗之感，听到乐青怡的问题，思考片刻后，才回道。

“这位胡道君设下陷阱诱敌，通过一战灭杀大批妖兽的英勇行为，实在很令人敬佩。”

这种实力强大的强者，本就令人向往，更何况书中还用大段激动人心文字，描述了大战的场景，令人看着心潮澎湃，激动不已。

乐青怡却看着他道，“你既能指出‘设计引诱’，就代表着你有注意到这位胡道君的行为，他用一座修仙小镇，引诱出大批妖兽，那座小镇的下场，书中没有提及，但你应该可以想像得到。”

柯凡愣了下，在对方的提醒下，他的确可以想像得到，但他在此前，下意识忽略了，对妖兽的刻骨仇恨，让他下意识回道。

“那胡道君，也只是将计就计，能一次性杀掉那么多妖兽……”

乐青怡直接打断他的话，“那么，你设身处地的想一下，若伯父与伯母所遭遇的不幸，也来自强者为谋取更大战果的算计，你还能这么心平气和地为那强者找开脱理由，认为利用一部分无辜之人的牺牲，换取更大的胜利，是值得的吗？”

只是听到乐青怡所描述的那种可能，柯凡就觉得心中充满愤恨，目中充满滔天怒意。

乐青怡无视对方的怒意，神色平静地看着对方，两人对视片刻后，柯凡率先败下阵来，怒意消退之后，他情绪低落地回道。

“我无法接受，是我错了，那胡道君灭杀批妖兽，看似是大义之举，但他草菅人命的行为，也十分可恨，不值得被推崇。”

乐青怡满意地点头。

“对，这是许多位高权重之人，都很容易犯的共错，我们要做的，是在弱小时，远离这种人，强大后，警告自己绝对不要成为这种人。”

“除此之外，你还可从中切身领悟到，什么叫做双标，我们所有人都容易犯这种错，在没有侵犯到自身利益时，慷他人之慨，只有刀子落到自己身上了，才知道痛。”

想到自己的这段心路历程，柯凡深感羞愧的同时，也对这段教训感到刻骨铭心。

接下来的时间里，分析完之前的几本书后，乐青怡又递出一摞书，要求柯凡带着这次的探讨经验，继续读书。

不是单纯地看书，而是带着学习、分析、总结，乃至批判等态度去看书。

看完之后，再从乐青怡这里聆听一番总在开阔他的思想眼界，甚至会颠覆他的固有观念的教导。

这一切，都让柯凡成长飞快，在此期间，他蕴养周天全窍的大业也没停下。

如今的他，早就可以做到像乐青怡那样，动作熟练地为自己熬煮汤药。

日子过得忙碌而又充实后，时间仿佛流逝得特别快，转眼就到了次年的春夏交接之际。

看着眼前这个已经彻底褪去刚进山时的阴郁沉闷，周身都透着疏朗从容，因时常埋首书中，气质文质彬彬的少年，不仅乐承义夫妻深感欣慰，乐青怡也很有成就感。

“柯师兄进山这么久，还没去山里玩过，爹，您现在的空闲时间多，带我们去山里转转吧？”

乐承义十分爽快地一口应下，“没问题，这时候的山里有不少好东西，凡儿的确要好好见识一下。”

将用特制的营养液浸种，大幅提升种子异变率，从而可以批量种出风灵草的成果上报擎苍宗后，宗门方面特别重视。

由丹药峰的一位种植经验极其丰富的长老亲自带队，带着多位弟子前来核查这项成果，需要柳素英的配合，乐承义则闲了下来。

毕竟只需等到核查通过，乐承义夫妻就可选择换值，这处可以种植出大量风灵草的种植山庄，将会被提升等级，提高防御等级，对驻守管事的要求也更高。

乐青怡明年将满十二周岁，同时也是宗门十年一次的大开山门之期，乐承义夫妻打算陪女儿和柯凡回宗，不准备续职。

在这种情况下，乐承义十分乐于早点将管事权交接出去。

反正他们家早前私种的那些风灵草，都已被采收完，不会给人留下任何把柄，足以满足乐青怡与柯凡的养窍所需。

柯凡已进山半年多，乐青怡也有半年多不曾进山，他们只偶尔会在山庄外的集市上逛逛。

“柯师兄，我们星源界百分之五十的区域，都是这种山域，除非我们甘心，也有条件一辈子住在城里，要不然，我们将来打交道最多的，可能都是这些地形各异的山域，纸上得来终觉浅，接下来，我们可以结合从书中学到的内容，多出去增长见识，与人接触，学习人情世故。”

“好，都听师妹的安排。”

柯凡自觉已经学到许多，对乐青怡安排的‘实践’课颇为期待。

毕竟只是一个年仅十三岁的小少年，过去一年的经历复杂，受到的打击太大，才能耐着性子在山庄修行学习半年多。

随着思想眼界方面的开阔，认识到人心、人性复杂的事实，柯凡才发现，他自身所经历的那些打击与伤害，其实根本不算什么，

毕竟在这世间，古往今来多的是各种不幸与恶人、恶事，解开心结后，柯凡看着沉稳了许多。

但是所谓的沉稳，只是相较而言罢了，柯凡仍是个心中怀着慕强心理，对自由充满渴望，对外面的世界充满好奇的小少年。

山里不仅各种美景，还有各种无处不在的危机，这些都是柯凡只在书中看到过记录，不曾亲身体会过的存在。

乐承义负责安保工作，跟在两个孩子身后时刻警戒周围，听乐青怡为柯凡介绍沿途遇上的各种能吃的野菜野果，不能吃的药材或毒物等。

“凡儿，你可要用心记住这些在山里生存的技巧，等到你们进入宗门修行后，宗门会给你们安排类似的历练，不会这些，就要吃苦头了。”

柯凡闻言愣了一下，稍做犹豫，终于还是决定早点说出自己的打算。

“师叔，以我的灵根资质，入了宗门，也注定没什么前途，我想，我还是不去了。”

乐承义一听这话，瞬间急了，乐青怡却赶在他开口前，笑着问道。

“看来柯师兄已对自己的将来有了想法，可以说说吗？我还没测灵根资质，若是测出的结果不理想，正好可以参考下师兄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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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