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祈安一时有些哑然,昨天皇帝请,今天公主请,那明天是不是得是王爷了?
她刚想问那护卫公主找人是因为什么,就被对方那急不可耐的神情给堵回去。
护卫急声道:“还请各位尽快。”
众人对视一眼,最后还是云里雾里地跟着人走了。
公主府外顶盖着昂贵的琉璃瓦,里面一草一木都有专门的人打理,看上去极为考究,主人大抵是钟情江南园林的风格,这里的设计便可见一斑,叠石理水,曲径通幽。
过来迎接他们的是一个着锦缎华裙,头上插满了珠钗步摇,腰间别着上好的宝石美玉,有这么打扮的,当是公主无疑了,但说句实在话,她这一身金光灿灿的打扮,与这府邸的风格布局格格不入。
她眉间稍带躁郁之色,可一举一动又可见其跋扈。
见人过来,公主抬手一指,毫不客气地道:“你们谁是会医的?”
她这一副本该如此的模样,让人不由得皱眉。见此,林祈安几人也能猜出些她的用意了。
约莫是有人病重,偏偏那些宫廷御医也无计可施了,才把期盼放到他们这群江湖术士身上,死马当活马医医。
“我会一点。”林祈安心中微叹,往外面迈出一步。
“你?”那公主撇她一眼,下巴轻抬,“你都病怏怏的——你行么?”
林祈安付以淡然一笑:“公主不信,我们大可以走。”
公主面色变得烦躁起来:“那你去看看。”
屋里传出一阵阵咳嗽声,那声音听上去轻脆幽婉,像是风中摆动作响的古老风铃。
公主一听,步子加快,一手掀开门帘,声音急切:“驸马,你还好吗?”
林祈安几人紧随其后。
咳嗽声停下,闻声抬眼望过来,他身姿清瘦,外袍松松搭在肩上,见人来也不意外,眸色一片平静。
不久,他头一偏,掩口又低低咳嗽起来,黑色的发丝垂下来遮住一侧脸。
这位男子的形象和气质很容易让人想起江南山水,配得上一句芝兰玉树。林祈安这才惊觉,原来这府邸的风格多是因他而设。
公主上前握住他垂在被上的手,惊道:“怎么冰成这样——你快些躺下吧!”
咳嗽声微微停滞,男子抬眼淡淡看了她一眼,而后一语不发地抽回手。
公主的表情有一瞬的失措,她想是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动作一般,手僵在半空中,许久才放下。
但一转头她的面色又恢复如常,颐指气使地道:“愣着干嘛,还不快来。”
这公主的脾气一点也不讨人喜欢,但没必要将火气撒到病人身上。
林祈安来到床边,客气道:“驸马请伸手。”
“叫我季临就好,”他伸出手,声音清淡,“有劳各位。”
林祈安下意识瞥了眼旁边一身华服的人,就见那位公主的面色变得有些苍白。
这是和公主划清界限的意思,显然对方也听出了其中的深意。
林祈安探手去为季临把脉,看来这是妾有意郎无情啊,但转瞬这些多余的想法便被抛出脑后。
她眸中划过几分惊愕,藏在袖里的另一只手忍不住颤抖。
这脉象虚浮且杂乱,显是沉疴已久。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脉象竟然与自己的一般无二,可这恰恰说明问题大了去。
林祈安又把过自己的脉,这脉象很奇怪,不像她知道的任何一种脉象。起初,林祈安只当是因为系统安排的原因,有所区别也很正常,可现下,为什么季临也会有这个脉象。
思绪有一刻的空白,一种无可掌握的荒谬感慢慢从心底蔓延起来。
她的身体有异状可以归结到很多原因身上,毕竟林祈安又是穿书又是有系统的,可眼前这个本地土著为什么也是这样。
察觉到对方收回手,林祈安才回过神来。
对方的眼神依旧平静,他明明也注意到林祈安眼中不定的神色,却也没有类似于担忧害怕这样其他的情绪。
他是习惯了,还是不在意?林祈安也没时间作他想。
公主凑上前,有些紧张地道:“把了这么久,你到底能不能治?”
“不能,”眼见公主的表情勃然变色,林祈安随即又道,“但是可以调理。”
她这个是真的治不了,如今只能将这种怪异的脉象归结于某种不同寻常的体质上。
公主的神情并没有变得好看多少,她正准备继续问,就被一道声音打断。
“好了,”季临又咳嗽几声,转而看向林祈安,“治不了就罢了,姑娘无需多虑。”
“我好些了,你们走吧。”季临没什么表情地掠了眼那公主,很快又偏过头不再说话了。
可他这模样又偏不会让人觉得反感。
公主张了张口,终是携人离开。
林祈安收回视线,觉得这两人还挺奇怪的,看公主的模样,想来应该很是珍爱这位驸马才对,可驸马对这公主倒是看不出几分情谊来,这不禁有些让人好奇后边的原因来。
很显然,这位骄傲的公主只在季临面前有几分收敛,面对其他人则是肆意且无所顾忌:“从明日起,你便日日来为驸马调理身体,本宫不许,你便不能走。”
她这强势又傲慢的态度没几个人会受的了,况且林祈安也不是什么很好脾气的人。
她张口便说道:“恕我拒绝。”
这些从一出生便站在令众人仰望的地方,从来没有被这些地下的人拒绝过,这于她而言,无疑是一种忤逆。
”你敢?!”公主当即气急道。
风兮摇面色沉着,不卑不亢地道:“公主,我们既非你手下臣子,也非你国中子民,况且连陛下都礼待我们几分,自然有权拒绝。”
所以,请人办事的时候,麻烦摆正您的态度。风兮摇冷静看着对方,这是言外之意,她希望对方能懂。
公主被描摹精致的细眉倒竖,脸也涨得通红。
林祈安几人冷静告辞,转身便要走。
“等一下——”几人转头,说不上什么意外不意外。
公主的神色有些扭曲,但瞧上去顺眼多了。
她向众人行了个不大规矩的礼:“还请各位帮一帮忙,本……我定不会亏待各位。”
这公主的身段可算是放低些了,看来他们那位驸马在她心里的重量远比他们下想象的更重。
几人面色不变,没说同意还是拒绝。
其实真的拒绝也不太实际,毕竟人家位高权重的,他们又在对方的地盘上,更何况拿别人的命去置气也实在没必要。
但架子还是要端一下的,这公主的态度很让人不爽,又不是她的仆从怎么的,还受她白眼做什么。
在公主略带慌张和紧张的眼神中,林祈安终于缓缓开口:“我只保证调理,但仔细些,也不是不能活到天命之年。”
公主一听,先是一愣,随后眼眶泛红,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与哽咽:“你说的可是真的?只要能让他活下去,无论什么要求,本宫都可答应。”
林祈安见她这反应,略有些出神,这位公主表现的可比那位正主本人在乎得多。
“还请各位暂居公主府,我当以礼相待。”公主最后说。
几人交换了一下神色,最终勉强同意了。治病这个东西当然还是近身观察更加直接,住得远了,倒不方便。
这边事了,林祈安几人由公主府的人带去宿处。
旁经一片葱茏的竹林时,江榭辞的声音平淡响起:“他是什么病?”
林祈安有一瞬的哑然,她自己也不知道那是什么病,说是病,反而更像是一种既设的体质。
其他几人闻声望过来,江榭辞神情素淡地凝着她,继续说:“你方才的表情不对。”
林祈安怔愣片刻,随即打哈哈道:“也没什么,就是有些惊讶——惊讶他病情之重。”
她很快转回头,继续跟着引路的人走。这事牵扯过多,她不打算说给她们,至少也得等她自己弄明白了才行。
江榭辞没再言语,他眸光微滞,很快又慢慢收回,她在撒谎。
……
林祈安和季临的接触渐渐多起来了,她发现对方是个很随和的人,但这个词其实也不大准确,与其说是随和,其实更像是无所谓。这样也行,那样也可以,好像对万事都不大提得起兴趣。
观察许久,林祈安觉得对方心里定是藏了心事,因为林祈安从来没见过他笑,他对大家的态度都很平淡,只有面对公主的时候情绪会有所起伏,不过却是消极的。如果说对待他们,他能说是平淡,那么对待公主则是冷漠,甚至于说是厌恶。
不过后边知道一些事之后,林祈安觉得她也能理解。
原来这驸马才情都是极好的,科举也很顺利,那连位古板的太傅都对他青眼相待,收他做了学生。
所有人都知道他定会高中,然后一鸣惊人,从此平步青云,建功立业。那连位古板的太傅都对他青眼相待,收他做了学生。
当然,如果这样那就好了,但是上天就像看不得人顺遂一般。
季临被公主看上了。这于别人而言自然是一桩美谈,但对于心有鸿鹄之志的志士而言,无异于是噩耗,这意味着从此他将与仕途无门。
皇族是天下最尊贵的血脉,能看上你了,只会是你的殊荣。皇帝当然不会考虑别人的意愿,公主前去请求时,当即就下旨赐了婚。
这下,事已定局,无力回天。
约莫是公主也觉得有愧于对方,所以对待这位驸马也很是尽心,处处顺着他的意,觉得日久见人心。
但林祈安这几天看下来,觉得那位公主的想法大抵是要落空了,毕竟她没看出这位驸马面上有丝毫的动容,不管公主是温言软玉还是百般殷勤。
林祈安有幸撞见过一次,据下人们私下议论,这两位自成婚以来,还从来没有同房过,都是各住各的。
下人们都说,这驸马爷真是好运气,值得公主如此喜欢,这般不敬,公主也没有对他说过一次重话,同时也忿忿不平于驸马的不识好歹。
这些都是公主府的人,自然是站在公主那边,林祈安却觉得这样不太舒服。
简简单单就毁掉别人的毕生所求,最后再给些好脸色,就得就此不咎,然后千恩万谢吗?
好像在这么个地方也确实是这样,无法改变。林祈安也不知道那位公主又能维持这样多久,而不管怎么样,季临好像一直是那个接受方,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
这几天,季临的病情好了许多,至少没再咳嗽得那么厉害了。
于是几人决定出去玩玩,正好林祈安想买几本书,她希望能找到些关于她体质的一些答案。
本来瞿尚读书很多,问他准没错,但瞿尚背地下是怎么的,林祈安也有些数,心眼子可不少,问他,保不准会被他察觉到什么。
所以林祈安只能偷偷地自己找。
其他人都在饭馆里等她,林祈安一个人来到书肆找书。
书郎见有客来,便笑着接待到:“客人有什么需要的吗?”
林祈安走上前,下意识压低声音:“把你们这里有关修真界所有稀奇古怪的书都给我。”
那书郎乍见她这反应,还以为是什么不登大雅之堂的书,听她后边这些话,不免得笑了声:“客人不必这么小心翼翼的,这些书也很受人喜欢呢。”
林祈安又一瞬的尴尬,随即又放松下来,笑道:“那再好不过了,记得我要全部尤其是那种有关古怪体质的,不要落下。”
书郎欣然应允。
林祈安同意对方的送□□后,又揣了几本放身上打算先看着。
走出书肆的大门,林祈安又被外边的人群一惊。她往那边望了眼,不知道那边在做什么活动,这边挤满了人。
林祈安吸了口气,小心翼翼地避过人,往饭馆那边去。
但人确实是太多了,一个不察,林祈安后背被人用力一撞,陡然怀里抱着的一本书便脱手飞落到地上。
她正预备去捡,下一刻,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便覆到那本书上。
一个着蓝色衣袍的男子将它捡了起来,他身上的蓝色像是雨过天青的那种薄蓝,和他周身温文尔雅的气质相得益彰。
林祈安不由得抬头,继而猝不及防地对上他那一双温和而清雅的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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