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光,刺进胸肋涌生湿漉漉的红,如同被小心翼翼撕扯而下的赤痂,喷薄着疼痛叫嚣着远离。
咽喉处钻出一阵痒,浙淅沥沥似在生长缠丝的茧,带着腥气的潮湿挑醒着她的意识,睁开眼时暗着的是一个个光晕,待她看清,才发现是一双双眼睛。
她说不出话,喉咙似在割裂后自愈了但却有什么东西卡在了里面,与此同时,无数痛觉像扯着她的心脏反复碾磨,疼得甚至想把它掏出来,煮成一锅冒热气的汤,再抚平她颤抖的胃。
耳廓随着说话的风声发抖,味蕾尝着牙龈上渗出的血,痛的几乎令人作呕,生疏且直白的□□疼痛,硬生生逼仄出眼泪。
眼泪落进嘴边,腥的甜的苦的咸的,死亡时的味道,她被束缚四肢架上刑台,目光所及之处除了昏黄的火炬便是视她如蝼蚁的狭目。
“再拿绳子来给她绑紧些!”
“刀呢刀呢!趁她不能愈合了快啊!”
说话的嘈杂在耳边嗡嗡作响,石壁上巨影高高举起,她勉强瞪眼看着它的一举一动,只见它飞快落下,如掏山破石般不偏不倚地敲击中她的髌骨。
她清晰的感受到骨裂,无数裂缝相继震碎蔓延牵扯起全身的骨脉,使得她没了力气也被迫挺起头颅。
她看见,有人脱去了她的鞋袜,在她整条腿上倒上浊酒,取来火把从她的脚尖开始点燃。
眼中跳跃着火光,火苗从脚尖一路燃烧,烧烬针织的粗布,将一层皮肤灼烧的露着血色,又迅速化为炭色黏入肉里,疼是本能的,但断裂的骨结却不允许她有所行动。
她疼的想大叫,可余光中一把长筷却赫然横插脖颈中,她彻底钉死板上,嘴里只剩咿咿呀呀地颤抖。
可他们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自己,甚至更加变本加厉。
撬掉她的牙齿,跺去她扭曲的手指再塞进她嘴里,用柴斧一刀刀砍下她的右腿,如同刨牛的屠夫,熟稔地砍碎大骨,剃去糜肉……
不大的地下暗室,她被反复肢解,被身体缝隙里的恨与愤切割成两个人。
她没有挑断神经的勇气,她明明很害怕疼,却用更剧烈的痛苦止痛,还有人大力扯伤口去展示模糊血肉,用白肉搅拌混土去涂抹,反复搭建一面倒塌的石墙。
而被痛苦折磨之余,祝余也明白了自己身在何处。
这是在地陵之中。
她被压制了灵气毫无反手之力,可天生的能力却不容许她轻易死去,可却也没了会愈合的余地。
这群面目可憎的人皆是山中人,她见过的,没见过的,说过话的没说过话的……数都数不清。
她被一次次疼晕又被一次次疼醒。
好疼……
真的好疼……
干脆杀死她吧……
她崩溃地上翻白眼,浑身痉挛痛得她的嘴都害怕地在打颤,泪与血她早已分不清,甚至被从腹里拿出了什么都分不清了。
好在她的手还没有被打断,手腕被鱼线勒的发紫,甚至已经深入骨髓。
她慢慢扭动,依靠痛觉让自己还能有力气,鱼线一点一点切割着,从腕骨到血肉,终于已悄悄切断了她的半截手腕。
“嘿!果然和山主说的一样死不了!都不成人样了还敢瞪着我呢!”
“少废话,把手脚都废了,再把眼睛和嘴挖下来扔到里面去。”
他们似乎有了下一步打算,只见细胡子狞着笑弯腰下来就准备拿了她的眼睛。
刀刃对准眼眸,千钧一发之际,她已切断了手腕,用手臂狠狠夹住细胡子的脖子,血齿将他的耳朵硬生生咬了下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哀嚎声不绝于耳,众人纷纷来拉开两人,祝余趁机拔出某个别在腰上的短匕,转刀一割,右手顿时恢复了自由。
任凭长筷穿喉,她使劲翻身,连带身下长板一并翻摔在地。
而在一拥而上的冲突中,墙上的火炬被碰倒落地,被溅洒地烈酒点燃顿时燃了一圈火墙。
“是火!着火了!”
“我的衣服!快!快帮我灭火啊!”
“去外面打水!打水来!”
突生的火显然让众人慌了神,抱头鼠窜各逃升天,祝余被压在木板下,错影阑珊,烈火灼面,她强忍着意识将身上的枷锁一并断了开,可被砍掉的右腿已无法让她强撑站立,她只好用手肘蹉跎着爬出地狱。
长道血染,她拖着半身不遂艰难地爬出暗室,眼前只有跌入深谷的长阶,而他们也发现她的出逃,眼看就要追了上来,无奈她只能纵身滚了下去。
长阶寒彻刺骨,坚若磐石摔得她血肉模糊,一道血痕从眼睛划至下颌,让她的一只眼彻底废了。
不知滚了多久,猛地一撞击迫使她不得不停了下来,她掀起疲惫不堪地眼皮,入眼的是那扇熟悉的青铜重门。
“快!抓住她!”
“千万不能让她进去!快抓住她!”
火光不断蔓延,在眼中成了一个又一个人影,她匍匐在地用尽最后的力气推开重门,待身后的光源缓缓消失不见她已彻底精疲力尽。
她张嘴大口喘气,可实则没有多少气息能灌入肺腑,除了意识和疼痛,她几乎感受不到身体的存在。
结束了吗?
她逃出来了吗?
现在她该怎么办?
她像是被熬成的一碗浓稠溃烂的汤,只待被人一饮而尽。
她的双眸开始失焦,她又要晕过去了,只是这次她还会醒过来吗?也许吧,等血流干,等肉溃烂……
耳边静得悄无声息,却有什么东西贴着地面传来窸窸窣窣地声响,似不断向她靠近。
祝余转着眼珠,试图在这一片黑暗中找出动静的来源,蓦地,她的双臂被牢牢抓住!
她试图反抗,转眼她的下半身也一并把长臂紧紧束缚。
祝余认出,这是那长手怪。
心存冀许以为它也会像上次那般救自己,可它没有,反而却是折起她的双臂,接着是残缺的下半身……
它似乎想将她揉成一团,不顾她僵硬的骨骸硬生生翻折搓断,将她当成泥人随意拆开又接上。
她不算高大的人身顿时成了折乱的球状,在她无法目视任何存在时被强塞入什么容器当中。
祝余已经感受不到疼痛,而成了一种麻木。
她被迫蜷缩成一团,似溺于温水囊袋中耳边失去一切声音。
*
“偏偏还要自己送上门来……”
这边,天色骤变,漫天乌云裹挟阴风吹的万物都在呼啸,大火将歇,黑影散去,他挥去指尖的簇火,将落下的发缕撩至耳后。
一指画横,霎时轰鸣,祝仞如遭雷击,右臂飞溅起大片似岩石似血肉的碎片,唢呐顿时脱手落地。
雨师妾身快如鬼魅,顷刻见已出现在他眼前,抬脚直击腹部逼得他大吐红血。
天旋地转间,他已被踩住脖颈压制火地。
不曾料到他竟有如此实力,祝仞脸色一变,眉宇间陡然露出凶悍的神色,咬牙切齿间,脸上掠过一抹毫不掩饰的惊愕之色。
眼前这浑身鬼气的人是雨师妾?
可他明明死的连魂都没了!又这么可能成鬼?还缠在她身边……
而雨师妾只是笑得轻佻,半睨着的眸色发着幽光,有些烦躁又有些无奈。
他再用力踩下,祝仞喉口一窒将自己呛了一脸血。
“你…到底……是个什么鬼!”
雨师妾无意理会他,倒是没想到他会在那个锦囊里面设下禁制,他一时大意才耽误下来。
而现在,他有更要紧的事。
又是抬脚一踢,祝仞滚开数里远重重撞上房墙。
他神色凝重一心只想朝后山赶去,刚走两步却赫然瞧见浓雾中若隐若现一道红色身影。
几乎是立马喜笑颜开,心中的大石头刚想放下却见“她”似站不稳般踉跄跌了几步。
霎时,雨师妾的笑凝在了脸上。
“祝……余?”
“她”赤着脚,衣衫破烂染尽风沙蹉跎,像经久失修的器具走起路来看着朽烂不堪,细看才发现,原来她没有双手,发丝遮掩下的脸也没有五官。
*
祝余再次能感受到心脏跳动是在很久之后。
久到让她以为自己已经到了下辈子一般。
睁开眼,她被浸在水中,浑身**,眼前是像蒙了一层纱的光影,隔绝着她与外界的一切。
将她困住的这个空间很小,小到她只能靠抱着让自己蜷缩成球状,她也试过伸展,即使这个容器有些许弹性但也很难挣脱。
除了被迫蜷着的不适,她身上没了半分被虐杀的疼痛,甚至被浸泡的还让她莫名觉得安心。
可直到她摸到连接着腹中的一截长带……
而她也终于反应过来为何在水中不用呼吸的原因。
——她现在,正被孕育在别人的肚子里。
惊恐之余,祝余试图找到破解之法,可她能翻动的空间很小甚至连自己身处什么方位都不知道,无奈,她只能靠着手指一点点去摸索。
终于,她找到了缺口。
这个出口是否正确她已无从判断,求生的意志只准许她义无反顾地向外爬出。
最后,她见到了光明,身体像是第一次裸露在自然下而感到无比寒凉,她继续爬着,直至整幅身躯都得了自由,接着,她扯断脐带,带着潮湿的气息大口灌入腔腹逼的她咳嗽不止……
看着眼前躺着的女人,祝余下意识胃里一顿翻涌,可一段不知名的回忆却在脑中生根发芽。
回忆的主人公是个没有脸的女人,她被拖入地陵遭受了不亚于自己的非人折磨,甚至双手都被生拽下来再吞入他人腹中……后来被关入重门之中悲惨死去。
往前,是她出现在祭祀台上,她作为贞祭娘求神明护佑,可在仪式最后傩面却被摔碎,她被视为惑害,命薄被当场烧毁。
再往前,是她初来蝉西山,身边跟着的童子眉心一点红,还有一人头戴斗篷看不清面容,也是他交出了她的命薄。
……
头痛欲裂,祝余似也切身经历了一番而浑身害怕地颤抖不止,而她也明白了这段记忆和眼前躺在冰棺中的人是谁。
能来蝉西山做贞祭娘而又殒命在此的只有一人。
——攸君,她那未曾谋面的姑母。
而从那段记忆中不难看出这场过往的始尾皆是一场早已谋划好的陷阱,能掌握命薄的万不可能是普通人,这一切都在说明着一件事,
她是被祝家人害死的。
棺中的尸体勉强还能看出个人形,祝余看的心中五味杂陈,她不曾了解过她的过去,却也能从那段回忆中读出她的绝望与痛苦。
这令她唏嘘,同为祝家人为何会有人下如此毒手?
她长叹一口气俯下身轻轻抱住她。
“姑母,是您在救我对吧……”
“这儿太冷,让小鱼带您去暖和的地方。”
而现在,报仇的时候到了。
她拆下陵墓中所有能用来裹身的横布,再将姑姑的尸身包裹的严严实实背在身后。
最后搜罗出一把生锈的柴斧,眼中杀意汹涌。
他们谣传她是千古祸害,预言她或将死于最后的献祭。
在她死后,他们仍要腐蚀她的皮,刺穿她脊骨的嶙峋,再以她的血为墨写下正义者祷告的血书,甚至还会为她建座墓陵彻底埋没谎言。
可他们不知道,野狗不需要墓碑,只要狂奔到腐烂就好。
重门渐渐打开,一双双眼中露出她的半抹讥笑,眸中带着诡艳,映出地陵内的红光。
她举起柴斧,从他们的头一直点到肚子。
“后颈、脏腑、骨骼……”
“我要将它们串成璎珞,戴在脖子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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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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